三月的天氣還有些冷,因此神社之中洋洋灑灑飄落的櫻花瓣看上去也有些蕭條。
與其說宛如細雨一般的櫻花雨看上去很美,倒不如說那給人一種很寂寞的感覺。連綿不絕,卻又不帶上任何的溫度,打落在皮膚上,也涼絲絲的和雨水沒什麼去別。
楚桐無法理解,在這裡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人喜歡賞櫻。可能這就是日本的風俗吧,不過他卻沒覺得這樣的景象有哪裡賞心悅目了。
他跟在了自己舅舅的身後,兩人走在庭院邊的過道上。那是一個高大的年輕男人,穿著浴袍,雙手抱在胸前,就這樣一言不發的走在楚桐的前面。
終於離開了那個令人痛苦不堪的地方。楚桐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得到了救贖,可是並沒有。
只要一閉上眼睛,他的腦海之中就是滿滿的殘酷景象。身體上的傷痛早已痊癒,可是每當一想起那個時候,還是會忍不住的顫抖,也會覺得痛苦。
因此,為了不讓自己崩潰掉,年僅12歲的楚桐已經學會了封閉住自己的心靈。將眼前所見之物,與所觸控之物統統當做是不存在的。只要是這樣的話,那麼就不會覺得痛苦,也不會因為現實的殘酷而感到恐懼了。
他眼中所倒映的是一片虛無。視線也早就沒有停留在這個現實之中了。
這個時候,走在前面的舅舅放緩了自己的腳步,他轉過頭,那是一張相當和煦的臉:“楚桐,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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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舅舅入贅了日本的一個巫女家族,並且還有個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兒,從大陸離開之後,將會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這樣的事情,楚桐的後媽早就告訴了他。
只是這樣的事情不管怎樣都無所謂了。
楚桐也明白,自己的後媽這樣做並非是在排斥自己,正相反,這是她真心為自己好的表現。不過這也是無所謂的。
面對舅舅的話,楚桐既沒有出聲應答,也沒有點頭回應。他只是緩緩的轉過頭,看向庭院之中紛紛揚揚的櫻花。
現實之中的事情,不管怎樣都和自己無關。
楚桐自從那件事情一來,就一直如此認為了。
舅舅停下了自己的腳步,然後轉過身,也看著庭院之中不斷飄落的櫻花,他微微咧開嘴笑了笑:“很漂亮吧?”
這個年輕的男人沒有因為楚桐對他的話毫無反應而感到不悅,和更多的年輕人比起來,他看上去要更為穩重。不過這樣的穩重也不影響他身為年輕人的青春氣息。
楚桐的舅舅看上去也只有二十幾歲的樣子。但楚桐已經12歲,他卻有個和自己同歲的女兒。
即便後媽和舅舅什麼也沒說,年僅12歲的楚桐,也明白之中一定是有著什麼隱情的。
楚桐還是沒有回答舅舅的話,他只是默默的看著庭院之中,眼眸裡面沒有絲毫的光彩,也沒有倒映任何的東西。他像是看著櫻花,又宛如什麼都沒有看見一樣。
察覺到這一點的舅舅輕聲的嘆了口氣,伸出手想要放在楚桐的小腦袋上。
楚桐對這個動作有了反應,他身體一抖,不自覺的就往一邊縮了過去。舅舅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看著楚桐,又是一聲無奈的嘆息,只是這身嘆息之中又帶上了些許憐憫。
他輕聲說著:“雖然你這個年紀,我問你這個問題可能會很奇怪。但是我還是覺得應該問問你。”…,
頓了頓,緩緩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會恨那個人嗎?”
“……”楚桐將自己的視線收了回來,接著看著眼前的年輕男人。
“看來這個答案很清楚了。”舅舅露出了苦笑:“其實也對。畢竟……但是啊……”
年輕的男人又接著對楚桐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可是他畢竟是你唯一的一個親人了。而且……只要你還活著,那麼一切都有機會改變。你會體會到什麼是幸福,也會知道什麼是快樂。會有討厭的人,也會有喜歡的人。”
他想向著楚桐伸出手,不過後者還是躲開了。他無奈的笑了笑:“相信我吧,你住在這裡的話。我們一家人,絕對會讓你幸福起來的。只要還活著,一切就都有機會不是嗎?”
“……沒有意義。”
楚桐終於做出了回應,但那不是贊同,而是拒絕。
語調沒有任何的變化,就像是在闡述著一個事實,與其說是在回答,不如說是在喃喃自語一般:“活著……就是在受苦。讓我繼續痛苦下去……可是,這樣的生活,我已經過得太久了。”
完全不像是一個12歲的孩子能說出的話。
從以前開始,楚桐就遠比同齡人更加成熟。可這句話之中所隱含的東西,又不僅僅只是‘成熟’兩個字所能概括的。
年輕的男人也微微吸了一口氣,冷漠的聲音,不帶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語言,更讓人心寒的是,其中更沒有帶上任何生氣。那是認為自己沒有任何活下去的意義的人才有的語氣。
沒有前方、沒有光明、沒有牽掛,擁有的只是那一個絕無僅有的答案。
自己的生命毫無意義——這個答案而已。
年輕男人之所以會如此清楚,那是因為他也曾經遇見過這樣的人而已。
看著年幼的楚桐,舅舅嘆著氣苦笑了一下。
‘成熟’嗎?
他微微抬頭,看著庭院之中那美麗的粉色櫻花:“活著很痛苦嗎?那證明你還太年幼了,什麼也不懂吧。”
楚桐轉回了腦袋,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呆然的看著庭院之中那些櫻花樹。
“相信我,只要活下去。你就一定能夠看見不一樣的景色。到了那個時候,想必你就會知道了吧。活著其實一點也不苦。”
也不知道楚桐聽沒聽見這句話,因為小男孩只是呆呆的看著庭院,宛如靈魂出竅了那般,毫無聲息。
楚桐看著那透著粉色的庭院。
那些淡淡的櫻花瓣似乎連成了一片,洋洋灑灑、淡然的粉色也綿延了開來,將眼簾之中所有的事物都染上了顏色。
其中似乎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穿著白衣紅裙,背對著楚桐,就那樣站在了漫天的花瓣之中。
那是非常美麗的景象。但是那個背影卻顯得非常的孤獨。
楚桐有一瞬間的失神,他近乎是執著的認為,如果是那個孤獨的背影的話,就一定能夠理解自己的心情。
但是當他踏出腳步的一瞬間,周圍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
庭院仍舊飄落著心形的花瓣,但又哪有什麼白衣紅裙的身影?
身邊的舅舅似乎什麼都沒看到,他臉上帶著笑容轉過身體:“走吧。我給你介紹個人。”
楚桐有些疑惑,不過還是愣愣的跟在了自己舅舅的身後。
剛才的那個……是什麼?
原本已經沒有任何波瀾的心裡,又一次蕩起了小小的、小小的漣漪。…,
◇◇◇
——老妖婆,你又想幹什麼?
——我可沒想做什麼喲。只是看見了某個熟人呢。
——可你也沒必要把我變成這樣吧。還有,我的巫女服可不是這樣的。等等,你說熟人嗎。是誰?
——某個離開了這裡很久的人。我想你應該知道的吧。
——你說他嗎?他要回來了嗎?
——我也不知道,他現在身上是否還關聯著幻想鄉,這點我也不清楚。
——等等,老妖婆。不要自說自話的一邊開啟間隙想要離開,你最好先把我變回原來的樣子。
——這我無能為力,這個藥是我從永遠亭拿來的。只是看著好玩,才給你喝了嘛。說真的,很久沒見到你小時候的樣子了。
——你這個無節操偷窺狂老妖婆。你多多少少還是給我差不多一點。
——哎呀呀,生氣了呢。難得能讓你那張木木的臉上露出其他表情。看來今天晚上要讓藍做紅豆飯了呢。
——等等,你給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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