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中的梅花看來有些冷意，有些淒涼。
東湖岸邊的梅花有種與別的地方不一樣的孤傲，是那種穿著旗袍的古典美女小醉初醒怯倚欄微挑起的眉中蘊含的冷。
早晨七點不到的時候，東湖岸邊就已經有早起鍛鍊身體的人，在晨霧瀰漫的細雪中，影影綽綽飄蕩著，遠遠望去就像是地獄拒絕收留的孤魂在遊蕩。
蘇暮的人似已和這悽迷的冷霧，淒涼的殘雪融為一體，每一口呼吸都將這漫天的涼意吸入心中，他的頭髮已融入霧裡，身體也融入其中，只剩下那雙星光一樣閃亮的眼睛。
現在這雙眼睛正慢慢環顧著四方，每一處岸邊的礁石，每一個標誌性建築。
漸漸地，他的眼眸深處露出一絲淡淡的傷悲，是那種去年今日此門中的惘然。
梅花依舊開得燦爛，東湖岸邊深入湖中的涼亭依舊挺立在天地間。
景物如昔，人呢？
“是五年了還是六年，沒想到還能再次來到這裡。”走在蘇暮身旁的易水寒望著霧氣籠罩的湖面，輕輕嘆息一聲：“我記得那是我來到陽光孤兒院不久，就是在這樣的季節，這樣的天氣，老院長帶領我們十幾個孤兒到這裡旅遊。”
他瞥了一眼蘇暮，語調一轉：“雖然當時李牧是年紀最大的，也是孩子們的大哥，可是所有小孩子都圍著你打轉。”
“好像那時只有你很不合群，整天獨來獨往，與現在一樣始終如一。”蘇暮輕笑一聲，但這笑卻包含著一絲傷懷。
易水寒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嘆息道：“都過去了這麼多年，你也該忘記她了吧，那個最喜歡纏著你的有點呆的小女孩。”
蘇暮慢慢向前走去，不帶感情的聲音傳來：“我記得那天晚上她消失了一夜，我們也找了一夜，第二天她赤裸的屍體從湖裡浮出來，她手裡還捏著我送給她的洋娃娃，那時她才五歲吧，那麼小的一個人呢，如果活到現在也該上中學了……”
“半年前我曾經來過這裡，軍衛隊將這裡的黑幫都掃空了，也沒查出那個兇手！有時我想如果時光能夠重來的話……”蘇暮輕輕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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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來又能怎樣？有很多人很多事還是無法避免的。”易水寒淡淡道，他想起了以前的那個少女，他的心在絞痛，但他臉上卻一點表情都沒有。
他是那種就算心裡有痛苦，有感傷，也絕不會露在臉上的人，無論誰受過他所遭受的痛苦和折磨，都已學會了將情感隱藏在心裡。但這情感卻像陳年的老酒，藏得越深，藏得越久，也許更濃更烈，每一次回憶都像宿醉後的早晨，頭痛欲裂，心底的刀痕是永遠無法治癒的。
冷風颯颯吹在兩人的臉上，冷得像冰，冰在傷心人的心裡。
兩人正向岸上走去，路過一個亭子時，看到有幾個年輕人正激烈討論著當下的時局。
有激昂的聲音傳來：“我們一向說，‘善戰者服上刑’，‘佳兵不祥’，但是也說，‘不得已而用兵’。怕打仗，躲避打仗，無可躲避了就打。沒打的時候怕死，到打的時候怕得忘了死。我記不起古代哪位名將說過，士兵的勇氣都從畏懼裡出來，懼怕敵人，但是更懼怕自己的將帥，所以只有努力向前殺敵。”
“劉兄說了這麼多廢話，還是沒有表明是支援聯邦還是南域，我看劉兄就像那婦人養的的寵物貓，主人把它送給別人，它一點不會感念以前主人的好，反而馬上認一個新主人，一點忠誠都沒有。”有不屑的聲音回應。
“你……你說什麼！你這個靠著父母廕庇的傢伙，為了逃兵竟打斷自己的腿，真夠無恥的！”剛剛的激昂聲音轉為憤慨。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大，大有一言不合就幹起來的架勢。
忽然一道冷冷的女子聲音響起：“夠了，好好的晨跑被你們搞得像研討會！你們就在這裡慢慢吵吧，我先走了！”
“靜兒……”
“靜靜……”
兩個男人急躁的腳步聲傳來。
緊接著一個穿著白色運動服的高挑美女走出來，她身後還跟著兩個英俊的青年。
女子走過蘇暮身邊，忽然轉頭瞧了他一眼，眉頭微皺，臉上露出一絲懷疑之色，但看到的是一張普普通通沒有任何特點的臉，懷疑的表情轉瞬消失，繼續向前走去。
易水寒察覺到剛剛那女子的舉止，那是一種見到故人的表情，問道：“這美女你認識？”
“一個熟人。”蘇暮瞧著女子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笑：“可能早把我忘了吧！”
這時，前方的路上駛來一輛大卡車，卡車本來在路上行駛的很正常，只不過快要到那女子三人的附近時，卡車的前輪突然一偏，好像路邊很滑，輪胎承受不住打滑一般。緊跟著卡車直直向路邊撞過來，看方向正是那女子的位置。
“操！”女子身後的兩個男人兩聲怒罵，竟拋棄女子迅雷般跳到了欄杆外的下坡草地裡。
女子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一時間楞在原地，似是被嚇傻了，根本就無法做出該有的反應，只能眼睜睜看著大卡車迎面撞來。
就在卡車離她不到半米的距離，千鈞一髮之際，一道人影如一道風攬住女子的腰身，跳過圍欄，也向路邊的斜坡草地撲去，正是蘇暮第一時間衝過去救下她。
蘇暮抱著女子撲出去的瞬間，就聽轟隆一聲巨響，卡車的車頭狠狠撞在圍欄上，其力道之大，將鐵欄一下撞得飛出去，卡車仍舊不減速，向岸邊飛去，衝向湖水。
“咔嚓”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傳來，卡車堪堪停在距離岸邊幾釐米的距離。
那女子被蘇暮壓在身下，躺在地上，臉上一片煞白。過了片刻，她才回過神來，意識到是身上的男子救了他，手一摸感到一片粘稠，是男子摔倒時胳膊上擦破的皮流出的血染紅了她的手，她不由急道：“你……你怎麼樣？沒事吧？”
蘇暮搖搖頭，雙手支撐著地面，從女子身上爬起，皺眉看向那輛卡車，只見卡車的整個車頭已經完全扭曲變形。
這時，車門開啟，一個滿臉是血的男人走出來，他扶著汽車顫顫巍巍站穩，手裡還握著一把閃著白光的匕首，一步步搖搖晃晃向這邊走來。
散發著殺氣的男人使勁甩了甩頭，似是要甩散撞擊後的眩暈感，他看到已經站起來的女子，赤紅的眼睛中射出駭人的兇光，猶如一頭嗜血的野獸眼看著獵物就要進入陷阱，卻忽然逃脫了。
蘇暮看到了他，那女子同樣看到了他，她本能向後倒退著，臉上露出懼意。
蘇暮眯起眼，看著男人臉色猙獰快步衝過來，方位直指那女子。
一道高大人影擋在男人的面前，二話不說就是一記直拳向男人的臉打去，男人扭腰側身回了一擊匕首，兩人你來我往，纏鬥在一起。
只聽拳腳交擊的打鬥聲響雷般傳來，引得晨跑的行人不由駐足觀看，有的還拿出手機拍照起來。
“這男人竟能與長年遊走在生死一線的星際海盜易水寒交戰這麼長時間，有些門道。”蘇暮瞧著兩人交戰幾乎不分上下，心裡浮出驚奇的感嘆。
男人一開始氣勢極盛，但他的腳步卻不斷後退，幾十招後退了十幾米，幾乎已快退到湖水裡。他額頭上一滴滴豆大的汗珠浮現，眼裡已有一絲驚懼之色。
再十幾招後，男人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氣息已經完全紊亂。
“趴下吧！”易水寒冷哼一聲，飛起一腳正中男人的脖子。
這一腳讓男人終於倒下去，血水從口鼻中竄出來，脖子已經扭曲，幾乎成了九十度，他目光渙散，再也沒有爬起來。
這時候，兩個穿著黑色西服保鏢模樣的青年男女急匆匆從遠處跑過來，看到混亂的現場，兩人同時一驚，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那女子的身旁，急道：“上官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去問問他，為什麼殺我？”女子恢復鎮靜，
指了指倒在地上的男人。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走上前，其中的短髮青年對站立在旁的易水寒道：“先生還是把他交給我們吧！”
易水寒卻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手一揮，同樣兩個黑衣大漢從人群中走出來，一人一手將地上的男人提起來。
“先生，不要讓我們難做！”短髮青年竟掏出槍指向易水寒，冷道：“我再說一遍，把兇手交給我們，否則我有理由懷疑你們是與兇手是一夥的！”
兇手明顯是衝著他們保護的女子而來，他們保護失職，必須得查出對方是誰，幕後主使者又是誰。
這時短髮青年只覺眼前一花，手中的槍已消失不見，他的太陽穴一痛，一陣冰涼襲來。
“救人的人反被誣陷為兇手，這樣可不好吧！”易水寒頂了頂手中的槍，淡淡道。
“你……”旁邊的女保鏢譁的一聲舉起手中的槍指向易水寒。
“放下槍！”蘇暮身後的女子走出來阻止，“交給他們吧！”
女保鏢還要再爭辯幾句，被女子冷冰冰的眼神一掃終於放下槍。
“好好保管你的槍，下次可沒有這麼簡單了。”易水寒將手中的槍交給短髮青年，嘲諷道。
那青年默默接過槍，沒再說什麼，只是眼中露出冷冷的光。
“時間不早了，回去準備下吧！”蘇暮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一擺手，兩個黑衣大漢頓時攙著已陷入昏迷的男人快速離開這裡。
“等下！”女子忽然叫住蘇暮，看了看他血染的手臂，道：“我是醫生，我給你包紮下吧！”
“不用了，小傷。”蘇暮可不想暴露自己的偽裝。
“謝謝你救了我，我叫上官靜！”女子也不勉強，伸出手介紹自己。
“相逢何必曾相識呢！”蘇暮淡淡一笑，也沒握住她的手，與易水寒一同向馬路那邊走去。
上官靜望著漸漸遠去的背影，只覺得很是熟悉，心裡思忖：“我一定在哪裡見過你！”
這時，看到一切都安全了，事故發生前獨自逃跑的那兩個男子才跑過來，一人對女子噓寒問暖：“靜靜，你沒事吧！可嚇死我了。”
一人道：“我剛才跑去找警察了，警察馬上就到！”
上官靜也沒答話，只是淡淡的目光看向他們，直看得他們恨不得縮小一千倍，變成地上的螞蟻。
……
聯邦情報局下榻的賓館。
蘇暮瞧著已經醒過來的男人，手中拿著從他身上搜出的黃色劍型徽章，微微皺眉：“你是軍衛隊三級特工？宋秉義是你的上級？”
高大漢子臉色驟變，聲音顫抖：“你……你怎麼知道我？”
他抬起頭仔細打量蘇暮，似乎想看清面前這人到底是什麼人，他只看到蘇暮拿出一塊金色劍型徽章，那是代表軍衛隊部長以上級別的標誌。
他臉上顯現震撼之色，“啪”的一聲行了個軍禮，大聲道：“長官好！”
蘇暮擺了擺手，道：“說說剛剛發生的事，為什麼要刺殺東南十星總督的女兒？”
高大漢子忙道：“這是新任李局長釋出的黃色命令，要求東南十星的軍衛隊特工刺殺聯邦高層官員及家屬，讓東南十星徹底陷入混亂中！”
蘇暮踱步道：“你們現在有多少人在任務中？”
“目前正在進行刺殺任務的有三級特工五十名，二級特工八十名，聯邦高層已經加強了守備力量，從昨晚到現在只有五人刺殺成功。”
“我會通知東南十星的軍衛隊分部長宋秉義暫停此次任務。”蘇暮瞥了他一眼：“你暫時先潛伏吧！”
“是！”高大漢子一瘸一拐退出房間。
“失敗率這麼高的任務還有執行下去的必要嗎？”蘇暮透過窗戶望向天空漸漸飄起的雪花，皺眉道：“新局長李察德的日子不好過啊，竟用這種魚死網破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