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眨巴眨巴眼睛，看著面前那張同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孔。
“是不是也懷疑過，眼前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對方平靜說道：“這世上，跟你最初記憶裡耳熟能詳的傳說，有相同，卻也有很多不同，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會不會這只是你自己的夢境，在這裡，你糅合了記憶，發散思維，使得記憶裡的傳說出現變化？”
“又或者，曾經的一切，才是一個夢境？”
“莊生曉夢迷蝴蝶，莊周夢蝶，蝶夢莊周，誰真誰假……”話音未絕，眼前的影像忽然開始晃動。高樓倒塌，街道扭曲，天崩地裂，一切都彷彿沙堆似的，開始瓦解，化作一粒粒細砂。面前的另一個“自己”，隨之消失。
墨白微微一個恍惚後，已經回過神來，眼前景象也重新恢復如常，跟剛才一樣。自己仍然盤坐在無相天魔身前，一隻手掌平伸直指無相天魔的胸前。
墨白頭頂羅淵凝聚，有血霧不停繚繞。血霧源頭，乃是對面站立的無相天魔，其頭頂黑色祥雲裡光影浮動，景象變化。而在老魔身前，則站著戰意分身。戰意分身的手掌，仍然探入老魔胸腔內。
不過，眼下的戰意分身，全身上下，浮動淡淡光輝，光輝凝結成道道銘文，排列之下，化作重重壁障，籠罩戰意分身自己的同時，也籠罩墨白和無相天魔。
身材高大的長髮男子，目光冰冷中湧動著燥烈，注視無相天魔。
老魔嘆息一聲：“好拳法。”
戰意分身一言不發，周身籠罩，彷彿橫斷天地內外，獨成一體的光輝，開始向著四周更廣遠處擴張推移。
光輝壁障籠罩所經之處，虛空裡隱約有一道道似虛似幻的光流在被不停截斷，隔絕內外。
無相天魔的身形，這一刻竟然也似水波紋一樣晃動起來。
在這個過程裡，他那彷彿不屬於此世，猶如夢幻泡影似的軀殼，好像也在漸漸變作實體，讓此世的人可以真正接觸。
戰意分身探入他胸腔內的拳頭上，依然湧動著無盡靈氣，無盡毀滅。此刻，老魔微微蹙眉，似乎終於有了不適之感，能感覺到那拳頭上的灼熱，那其中所蘊含的毀滅力量。
“後生可畏。”無相天魔輕聲嘆息，身形漸漸開始變得透明，似要化為流光分解。
但是戰意分身拳頭攥緊，彷彿化作無底黑洞，連光都無法從中逃離，牽引無相天魔目前的軀體不散。
無相天魔目光輕輕一閃，身體上彷彿有水光，浸潤戰意分身的手臂。戰意分身悶哼一聲，八卦崩天捶奧妙流轉，阻攔無相天魔的反撲。
雙方交手，不似一般武者那樣刀光劍影，但其中激烈程度，絲毫不遜色，甚至猶有過之。
無相天魔持續攻擊戰意分身的心防，只要突破，內外合一，他不僅能盡知戰意分身心中所思所想，更能把戰意分身推入心魔的深淵裡難以自拔，不戰而敗。
戰意分身則在一邊抵擋心魔侵襲的同時，一邊剋制破解無相天魔的曼妙神異，將之從虛幻裡強行拖出到真實世界，然後予以重創。
雖然因為他個人經歷的緣故，讓無相天魔著實有點難啃他這塊硬骨頭，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但是事實上，同層次的高手裡，相比較而言，無相天魔確實是墨白或者戰意分身較為難對付的對手。
金丹修士，心境自然穩固，少有人能動搖。
但如果一定要說有誰能做到，那麼天下內魔之源頭的無相天魔，自然當仁不讓。
尤其是權柄圓滿，重臨自身巔峰狀態的無相天魔。在巔峰狀態的無相天魔侵襲下，就算是元嬰境界圓滿的強者，如果自身心境有破綻，都可能在極短時間內被擊破心防。
原始心魔此前一直被譽為祖魔之首，道境超脫之下第一魔頭，絕非僥倖，從來不僅僅因為他永生不滅而已。
只是，他此刻面對的戰意分身，煉靈真決與無相魔經融匯一體，成往壞空奧妙無窮，讓無相天魔也難以言勝。不過，無相天魔並不著急。
雖然此刻戰意分身的熾烈戰意領域連墨白本尊和無相天魔一起籠罩壓制，但剛才那一失神間的恍惚，已經足夠九幽裡的這位絕世魔頭佔據上風。
血霧席捲下，墨白悶哼一聲，頭頂的混沌深淵再次震動，神妙消退，彷彿滾動的沸水。而漆黑祥雲裡，幽暗淵海中，十二根立柱裡，象徵無相天魔的那根立柱，變得越來越虛幻，卻也越來越兇惡。墨白被無相天魔所擾，失了先機，局面頓時飛速惡化。
哪怕及時回過神來想要遏制，卻也停不下腳步。頭頂羅淵漸漸現了瓦解之象，血霧得寸進尺，竟朝著他本人蔓延過來，看那模樣似乎想要將他直接吸入九幽。
而這要是進了九幽，那就徹底沒了翻天的機會了。
就在此時墨白清嘯一聲，一道黑光透體而出，化作另一位與他相貌一致的分身。
殺意分身，與戰意分身堂皇浩大，陽剛至大不同的是，殺意分身周身繚繞著無窮無盡的血煞之氣，彷彿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活死人一般陰戾。
此刻殺意分身一隻手緊貼墨白本尊背心，另一只手則探入九幽星光內。光華流轉間，稍顯暗淡，然後漆黑的海水就從中飛出。殺意分身在虛空裡書寫，留下的筆跡，這時彷彿溝壑，而海水倒灌入其中，填補空缺，形成一條條勾連縱橫的水脈網路。
這一道道符，這時都變得通體漆黑，猶如墨玉，閃動澄澈而又瑩潤的光澤。無相天魔見狀，眉頭不禁蹙得更緊。
第一時間留心墨白的動作，無相天魔暗自揣摩感受那一道道融合魔淵海水的符，頓時察覺其中幾分玄妙之處。
他欲要阻止，然而卻分心不得。面前的戰意分身步步緊逼，八卦崩解的力量作用下，要將老魔強行從虛幻拖入到現實中來。恐怖澎湃的力量，彷彿怒海狂潮，滔天巨浪一個接一個朝無相天魔拍去。無相天魔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一道道純黑的符在殺意分身操縱下，接連飛入墨白本尊頭頂的羅淵中。
血霧仍然肆虐，似虛似實，難以斬斷，難以磨滅。但無相天魔頭頂那朵黑暗祥雲，卻陡然一震，開始翻滾起來。黑雲激盪，越發濃郁，越發擴張，但也開始漸漸混亂失控，就連九幽裡的法儀也開始不穩混亂，失去控制。
這一重突如其來的變化，反過來影響了自黑雲裡延伸出來的血霧。如同樓閣被動搖了根基，變得懸空，於是自然而然開始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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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向靜謐的九幽魔海之淵，雖然表面仍像凝固一樣，不起點滴漣漪，但其內部似乎也漸漸開始有暗潮湧動。淵海里，十二根立柱間，無相天魔皺眉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突然，他像是成了暗流中心，道道波動就一齊擠壓他。讓他驚訝的一幕發生了。
墨白本尊的羅淵，彷彿直接越過血霧黑雲，越過虛實交界，越過重重虛空，直接同他那凝聚塌縮為一點的魔光接觸。
雙方碰撞，那道道漆黑符竟然也穿越至此，圍繞無相天魔轉動，讓無相天魔有了一瞬間的恍惚。無相天魔頓時察覺不對，發力一震。
在無相天魔悶哼聲中，身形向後跌退，避讓黑色的符。象徵無相天魔的那根立柱，這時模樣開始重新變得清晰具體，不複方才那般玄奧，煞性戾氣也有所削減。
九幽裡自有其他大魔相助，同時也有其他魔頭自九幽而出，意欲降臨這片幽垠之地。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幽垠之地以外的無盡虛空裡，也有道道強大氣息彰顯，自是早有關注的道門中人。
雙方大戰一觸即發，隨時可能徹底引爆。幽垠之地上，無相天魔也皺眉，搖頭嘆道：“墨道友好手段，看來今天只能到此為止了。”
他目光微微一閃，頭頂黑色祥雲，開始消弭，那血霧也成了無根浮萍，要漸漸散去。然而，魔道退了，墨白本尊和兩大分身卻沒有退。
墨白本尊頭頂的羅淵開始擴大，反過來朝著無相天魔頭頂籠罩，並且聚攏了那血霧和黑雲，叫其不至於立即消散。
淵海里十二根立柱，象徵無相天魔的那根柱子，甚至開始輕微搖晃。
戰意分身也牢牢抓著原始心魔，不給他退走的機會。道道光輝照徹四方，戰意分身不斷發力，餘威就震得這一片幽垠之地開始崩解，幽暗汙穢不停褪去，還原成荒蕪的虛空。
墨白得寸進尺，不斷進逼，叫這九幽大魔節節敗退。
而虛空開始洞開，一個個恐怖的大魔現出身形，動手在即。另外一方，道門大能也開始在虛空裡顯化具體身形，眼看著降臨此間。
這時，殺意分身注視九幽淵海的視線裡，那十二立柱其中一根上方，忽然現出一面漆黑的古鏡。鏡子一現，淵海頓時穩固，強大的壓力朝墨白本尊的羅淵反捲回來。
“魔祖，大自在天魔！”墨白本尊也看到了那面漆黑的鏡子。
同一時間，無盡虛空之上，隱約有淡淡金光，茫茫黃煙瀰漫，彷彿來到九幽上空，兇惡至極的戾氣鋒芒藏而不露。墨白本尊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頭頂羅淵散去，放過無相天魔頭頂黑雲血霧，徹底中斷了同九幽的聯絡。
九幽裡，那面黑色的古鏡也沒有其他動作，任由墨白本尊撤走。
同時，九幽之上，虛空之外，那滾滾黃塵與金光，也消失不見，重新徹底隱入虛空裡。倒是無相天魔本人想走，但戰意分身依舊不放，迫使那老魔由虛化實，不得不硬挨他一拳，才得脫身。
其他大魔紛紛上前接應了無相天魔，向九幽退去。
“希望還有再交手的時候。”戰意分身目光森冷注視原始心魔。
那老魔咳嗽幾聲：“或許會有機會。”
被坑的無相天魔此刻倒是不怒，但看向墨白的視線，難免更加審慎。
目光在墨白本尊與其兩具分身三人身上劃過，無相天魔統帥其他魔頭，消失在黑暗中。
墨白等人沒有追擊，而是轉頭看向另外一邊。遠方相隔千山萬水，有佛光和妖氣若隱若現，雖然彼此之間相互警惕，但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道門同九幽這邊。
這時眼見道門和九幽打不起來了，佛光、妖氣也漸漸各自散去。
同樣，其他道門元神大能也都消弭身形，停止降臨的步伐。
事關整體大局，不論如何，魔道九幽的出手都牽動著整片大千的局勢，無論是道門七聖地，還是妖族十大妖神峰，甚至佛教天龍寺殘餘部眾都在密切關注著墨白的這次交鋒，他們關注的不是墨白是否會被侵蝕，而是無相天魔是否會恢復完滿，而現如今來看，雖然墨白佔了不小的便宜，但是無相天魔還是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各家勢力都在暗自猜測這到底是哪家的手筆交易，至於墨白，未成元神之前，都不值得關注。
於是，前一刻還風起雲湧的虛空，這一刻就變得空蕩蕩，只剩下墨白和他的兩具分身。原先的幽垠之地，也支離破碎，不復存在。
蓋壓天地的恐怖壓力雖然一閃即逝，但是首當其衝的墨白還是明確的感知到了，那彷彿天威的力量。
無相天魔回收了寄存在墨白身上全部的權柄，而原本無時不刻在侵蝕墨白的無相魔經也變得平淡無奇，失卻裡其中真意和核心的法決品階下降了不止一重，但是對於墨白而言，這是最完美的結局了，而且相較於他從無相那裡得到的，不是區區一部殘缺的魔經能夠媲美的。
那是屬於當年佛祖搶佔無相之位時，最原始的永珍魔經。
涵蓋森羅萬象造化大千的詭異經典。
而當墨白剛剛接觸到這本全然不似魔道的法決時，他體內的煉靈真決以從未見過的速度暴動起來，他能很清晰的體會到，這兩本完全沒有聯絡的功法裡，有這極度相互，甚至切合的核心部分。
幾乎只是剛剛得到功法的種子，這兩本功法就開始自動融合，不是類似於不動正經和無相魔經那般轉化煉靈真決的靈氣，而是彼此相合化成了一種全新的，從未有過的法力。
而一旁近乎被遺漏的不動殘經，被毫無反抗的吞噬轉化了。
這是獨屬於墨白的功法。
唯一道藏，永珍煉靈天元真解。
戰意分身便是基於無相魔經的幻化功能，配合著自身的意境之力鍛就的臨時身外化身，但是結合了如今的全新法決，墨白身上的四種意境便切真實就的化為了四具法體。
墨尊刀，白帝劍，冥河止殺，餘燼無戰。
墨白靜坐了一會，頓時笑了起來，這算是買一送一了。
自己此行不虛，找到了珍惜的寶物息壤，卷了百草藥宗收集的珍貴藥苗，漁翁得利幹翻了庚金虎王得到其屍身與元嬰精華。然後還白得了自身的頂尖法決，順便在各種大佬混了一次臉熟。
“滿載而歸，滿載而歸啊！”墨白忍不住想仰天大笑三聲：“對了，只要煉化成功，我還能多三件不錯的法器寶物，這一波出門賺翻了！”
就在墨白還在洋洋得意自嗨的時候，身旁多了一個突兀出現的書籍樣式的東西。
還有一刀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