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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風雨時時龍一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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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鍔在前面逃杜方檸在後面追。韓鍔其實也不知自己到底在逃些個什麼而杜方檸卻知道她自己到底在追些個什麼嗎?

韓鍔負傷之後體力倒底有些不支空中猛見杜方檸騰身而起一條青索一展已在空中打了個結一抖就繫住前面飛奔的斑騅的馬尾。斑騅痛嘶一聲步子陡地頓了一下。杜方檸已借力而撲鬆開手裡青索人已一撲撲到韓鍔馬背上雙手一抱已把韓鍔從馬背上撲落下來。

兩人實打實地摔到了地上。杜方檸並不停手而是在韓鍔身上撕打。韓鍔還從沒這般被人壓在身下過。他用手撥著杜方檸糾打向他的手。兩個人近身肉搏在沙子地上翻翻滾滾順著個斜坡直向坡下滾去。滾到坡下時兩人已粘了一頭一臉的沙子。杜方檸卻一拋嫻靜風範瘋了似地直要制住韓鍔。韓鍔一來是不忍還手二來也是傷後體倦。但卻也不甘就範直折騰了好一時杜方檸一聲大叫卻把韓鍔壓在了身下。

韓鍔仰頭向上怔怔地望著她一雙眼睛漆黑烏亮雙手傷後力乏已被她捉得壓在沙地之上。只見杜方檸的眼裡半是氣惱半是古怪直直地望著他恨不得吞了他似的。接著忽然一吻吻下強攻似的吻向了韓鍔的嘴上。韓鍔側了下臉卻被她強扭住硬吻在了唇上。杜方檸還不只是吻牙齒逮住韓鍔的唇就輕輕一咬韓鍔的唇一腫之下就現出了牙印一鹹腥的血就流了出來。韓鍔只覺身體中血一燒一股沒頭沒腦的溫柔就這麼蓋了下來。耳邊只聽杜方檸氣惱道:“你這算什麼?欺負完人就走?我是女子就可以給你隨便欺負的嗎?我也要欺負欺負你!”

她口裡輕喃地著嘴卻已強硬地向韓鍔口中襲來。韓鍔還不習慣這種被動本能地抗拒著。可他的牙齒雖閉得緊方檸一惱之下忽地在他堅挺的鼻子上咬了一口。韓鍔一痛之下鬆口一叫杜方檸的唇已移了下來舌頭就這麼闖入了他的口中。

接著是也不清的唇齒的碰撞舌底的糾纏……韓鍔由著她的舌頭在自己口中攪和著腦中漸漸一片空白:他愛方檸他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愛但現在知道這就是他想要的女人緣於本性地可以一脫束縛地直白地侵擾與糾纏。這是一個他永遠也料不定摸不清的女子。方檸的愛是主動的就象她主動地吻著韓鍔。

方檸與韓鍔的喘息越來越重只聽杜方檸道:“那天晚上我蒙了所以才會被你欺負。你是男人就可以仗著我的無知那麼欺負我嗎?”她沒命地在韓鍔的唇齒間進攻著似乎要徹底攻入與侵佔這個男人所有的生命。——他是她的他必須是她的!韓鍔只覺得心裡的一團火已被她燃方檸的身子是熱的滾燙。她已放開他的雙手兩隻手捧住韓鍔的頭把他的頭揉得稀爛。韓鍔的雙手從後面抱住她的腰只覺一股熱勁騰了起來他一翻身把杜方檸壓在了自己身下張口吻下去口裡含混道:“不是你那樣是這樣的。”

方檸閉上眼似乎享受著他一個男子的粗重氣息的吻享受這一次被壓倒的溫柔。可只一瞬她卻忽然抱住他腰一翻重又把他壓在自己身底下強吻著他:“誰一定要依你!我是這樣的!”

兩個人糾糾纏纏翻翻滾滾輪流搶著主動的權利。韓鍔是男人光講體力還是他的勁大些。可有時把方檸壓在身下她會不輕不重地狠咬他一口在他一痛之下又扳回一城來。他們已翻滾得離那兩匹馬兒好遠兩匹馬兒怔怔地在遠處把他們淡漠地看著似也在嘲笑著這對青年男女的痴纏。終於韓鍔一狠心不理會方檸咬著自己的唇也不吭聲強壓下去道:“就是這樣的!”

著他狠狠地把舌頭侵入她口內封閉得她直欲窒息。人世間的一切氣息都隔斷了讓她只感到他的口與舌他肺裡的呼吸與那一血味的腥氣。他肺比方檸要壯實很多一口氣也長杜方檸開始還掙扎著後來身子漸漸軟了下來開始回應著他的吻雙手卻把他的脖頸越纏越緊。整個世界似乎都已被他們排除在身外而整個宇宙似乎正在他們心中爆開。杜方檸不再抗拒了也不再管誰主動誰被動了她敞開了她所有的情懷。

這一吻有如窒息杜方檸似乎在依著他口裡吐出的空氣而活著只因為他而活著。良久良久她忽然想一挺掙開重新找回她一個女子的主動。可韓鍔的腰下某處忽一挺地硬了得她忽沒了一絲的力氣。她的臉上一片潮紅韓鍔卻鬆口從杜方檸臉上離開。兩人的臉上溼溼的難道這荒沙中也有水?抑或只是兩人的口水?但無論是什麼那都是溼潤的。

那溼意無由而。這樣一種溼潤又是為了什麼?——杜方檸閉著眼半晌不動。睜眼看了一眼韓鍔後又窒息了似的閉上眼有一種被徹底融合又徹底被打敗了之後的安然。管它呢這一生總要輸一次吧?也不過只是輸給了這個男人。他的力氣原就大些。杜方檸生平頭一次把自己心態放得低了些卻覺得原來這“低”也有一份快樂與平安。只聽她口裡輕聲道:“好吧讓你一次好了就是這樣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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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鍔的眼裡忽有東西溼溼的。他輕輕地揉吻著方檸的眼杜方檸的眼睫眨了下雙手緊緊地環住韓鍔的頸口裡第一次低聲起自己平生的宿願:“鍔我不會讓你拋開我我要跟你永不分開。”

永不?——這世上一天裡到底有多少人會提到永不?但其實又管什麼以後呢只要時是貼心貼肺死心塌地的那一瞬其實也就是永不了。

韓鍔低聲道:“永不分開……”

※※※

杜方檸的手無意間碰到了韓鍔的肩頭韓鍔痛得一閃。杜方檸一驚:“你受傷了?”韓鍔默然頭。杜方檸已坐起身一伸手利落地就剝開了韓鍔的上衣讓他一身曬得古銅色的肌體在沙漠中袒呈開來。她看著韓鍔自己裹紮的傷口眉頭一皺:“這裹得算是什麼!”著三下兩下就拆除了韓鍔身上的繃帶。那繃帶下的血已乾結韓鍔身子輕輕的有些顫。杜方檸知道他痛可手下不軟只是眉尖隨著每一下撕扯都輕輕地跳著。她把繃帶撕開後看了一眼傷口口裡忿然道:“洞空刃——大漠王?”

韓鍔一回臉只見一煞氣從她臉上騰開那煞氣一閃即隱韓鍔知道:這下自己的這個方檸是打心眼裡恨上那大漠王了。她的恨不會如普通女子般的嬌弱她杜方檸的恨是會撥刀濺血的!只聽杜方檸道:“別動有些地方怕會長腐肉我給你挑開。”著她牙一咬掏出一把短匕來定定地看著韓鍔的傷口幾下挑落後那已微結合的痂與肉就在她匕下翻出新鮮來。杜方檸的手沒抖可眼裡全是痛她身子一騰已躍到自己馬邊掏出一革囊酒重躍回韓鍔身邊撥開口就一倒。

韓鍔身子被刺激得一激靈卻聽杜方檸道:“忍著就好了。這樣就不會燒了。”著她極快的從懷中掏出一瓶金創藥一隻手擰開蓋一撒就撒在韓鍔肩頭上。然後雙指連止他血脈又把從馬身上掏出的一束白絹細密而緊地纏在韓鍔肩上。她一甩臉把臉上那多出的一滴水滴甩開口裡怒道:“好你個——大、漠、王!”

她的身子輕顫手裡卻已把韓鍔的肩頭裹紮好。韓鍔怕她氣壞了身子——他知方檸是極愛生氣的而且她的怒一向是極認真的伸出一手攬住了她的腰要岔開她的怒氣道:“你怎麼料定我是向哪個方向走的?”

杜方檸看了他一眼眉間一笑人已靜了下來。“那天我們在房提及羌戎可能內亂時其實我就知道了你的打算。”

韓鍔靜靜地望著她。相知是什麼?相知也就是這樣吧?杜方檸忽讓他萬難防備地打了他臉上一巴掌怒道:“你當我是什麼?——我知道你不耐那些塵世冗雜利益爭鬥也不想為虎作倀更無意於什麼三州防禦使的頭銜想憑一劍之利刺殺那羌戎王於青草湖。因為只有他才可以平定羌戎內亂。你審時度世想只要他一死塞上危局立解我會不明白你的打算?”

“——但你把我當成了什麼人?寂寞深閨極需要安慰的少*婦?給我一晚的華燦就讓我可以安心的終生回憶?你欺負了人就想這麼走開?……把自己裝成一個男人一個大俠?你別把我杜方檸當做只會躺在床上想男人的女人!嘿嘿那青草湖之行雖千險萬險但你即能去我為什麼不能去?別以為你一支長庚有什麼不得了了不起我索女方檸的名頭可還未見得弱過你去!那青草湖要去的話就你我同去。要是不去大家別去!你別想就這麼把我甩開。”她一翻怒氣作完畢見到韓鍔呆呆的樣子那看著自己的眼神不知是愛是憐是敬是慕。剛才那下打他打得有些重了只見韓鍔左半邊臉上還都是指印她臉上攸忽間又不由轉色一笑抱膝坐在了韓鍔身邊。韓鍔也總弄不清她的臉色怎麼會變得這麼快只聽她口裡低聲唱道:“莫笑男裝易女妝獨眠人起合歡床。紅顏豈甘薄命誤?青山誰披苧羅裳。呢語鬢邊唇飛度鳴鏑戰罷指生涼。我自含嬌君懷刃旖旎江湖歲月長……”

韓鍔只覺得唱著歌的她當真是嬌婉英颯縱世間有千千萬萬女子加在一起在他心中也斷及不上她的一顰一笑。他把臉兒向她頰邊湊去啟齒輕輕噙咬住她散亂的鬢……呢語鬢邊唇飛度……

險惡生平綺笑歌底所謂幸福也就是這樣了吧?也無過這樣了……

一路上杜方檸仔細地跟韓鍔講起他走後她是如何料理的十五城中事物的。——其實韓鍔走前把自己手裡的一大攤事已交代清楚:連城騎有高勇操持只要羌戎暫時不來相犯料也沒什麼大礙;十五城中的事他已上報朝廷請升庫贊為宣撫副使任命不日即下以庫贊之能料來也可以擔當;他還專門曾留信給樸厄緋——無論他對她觀感如何也知她算得上一個機智多謀的奇女子且彼此利益相合託她照應一些十五城間的來往與高勇與庫贊照應不到之處;走以前他還專門合古卓長談了一晚交待了塞上時局。古卓雖人在僕射堂與東宮的博弈之局中但還是個有擔當的人物兩人也相互頗為推許。杜方檸笑道:“我雖已料到你有這一走但真的有好多雜事要辦一時都處理不過來。好在我前些日子已傳書叫人前來相幫不到半個月人只怕也就到了。我細細地寫了封長信留下。居延與伊吾之事咱們倒也不必太掛懷了。”

然後她抬起頭:“只是十五城目下雖得暫安卻只不過是刀尖上的平靜。只要羌戎王平息內亂他的勢力只怕較先前猶盛。那時不只十五城只怕就是王橫海將軍那一邊都不免危如累卵。”

韓鍔靜靜道:“據傳烏畢汗英姿天縱。有他在一日羌戎之勢必盛而我邊塞必難得平靜。”杜方檸道:“所以你要刺殺?”韓鍔默然不語半晌才道:“你知道青草湖邊該聚的有多少羌戎人馬?”

杜方檸微微一笑:“最少有一、二十萬吧?”韓鍔看她一眼沒有話。杜方檸已曼聲道:“不過別勸我別去。”她口角含著笑當真有一種“視死忽如歸”的情味。只聽她低聲道:“也許死才是你我最終可以獲得的一個最好的了局。”韓鍔雖心腸冷硬本抱著九死之心這時心裡還是忍不住一酸。卻聽杜方檸笑道:“鍔你其實還是脫不了孩子脾氣總以為這世上總有些不得不做的‘大事’。但好象男人們都是這樣了。我就陪你一起完成這件你的心願吧。不管怎麼這件事好象終於可以是跟我們的東宮一黨與城南姓並無相關東宮太子求的只是邊塞暫得平靜他們上上下下可以爭續爭奪苟且偷安。以前那些事無論表面上起來我是怎麼幫你只怕你心裡也懷疑我是有私心的。”

她仰起頭:“但這劍斬天狼的一事就算我唯一一次為你一人而做的吧。”韓鍔心中感動握住了她的手。兩人默默無語心裡都情知這一去當真九死一生。身邊暮色蒼涼太陽落盡了卻有一溫柔久久不散。

※※※

他二人因韓鍔的傷情知大漠王可能還在追襲所以一路上並不急趕反兜兜轉轉盡在沙漠中兜著圈子。曠野荒涼好在兩人都是江湖兒女夜寒霜重都還無礙。而每到深宵星斗撒天時這荒涼沙漠裡纏綿而起的溫柔卻讓人格外感懷。杜方檸每於韓鍔輕輕嘶吼間、在他努力聳動中的身形下升起一頰一臉的輕紅那紅就有如大漠荒花荒涼而華燦。映刻在韓鍔心裡卻成為他這一生最不羈的野豔。

而這荒涼的大漠裡生死危逼間即將圖謀的大事與從前所有操持的生路的空隙突然就空出了這大一段空白他們兩人好象終於被還原成了兩個最平常的男女——無所系掛無所擔負而只有相伴只有那傾心一歡。身體真是一樣美好的事物尢其在那粗礪的沙子做為底襯時。在兩人的手底他們光滑著彼此的光滑溫熱著彼此的溫熱。平坦坦的黃沙一望無垠起伏兩緩。但只要有人只要年輕就可以突兀起你的慾念凹陷就我的容納填充著所有的空虛塞滿彼此的茫然。

靜靜的夜四野無聲只有喘息在萬古洪荒裡一聲聲地在耳畔響來。嘶吼的、平緩的、呻吟的、歡快的……那是這天地寂寞、沙野無情中迸綿延出來的情感。因為爾汝彼此兩證所以存在。愛終於不再是那個被他們終於可拋於身後的人世裡、需要無數次心翼翼的探詢才敢一證其幽隱的存在。不需要無數次在禮法、尊嚴、言語……種種或明或暗的迷宮中碰得彼此傷痂如甲。它已經是一個存在。在這荒涼的大漠裡它就在那裡安安靜靜地在那裡——已是一個不須復證的存在。

可這樣的日子也不是完全踏實的那天早起韓鍔與杜方檸就現大漠王方面有異動——他們感受到了追襲。韓鍔不願輕開殺戒身上也有傷所以此後幾天他們隨時都在躲避著大漠王屬下的追襲。這巴丹吉林沙漠本就是莫失與莫忘的勢力所罩。此時這裡更似被他們圍成了一個鐵桶。韓鍔用一截枯枝在沙地上指著沉吟有傾:“到處象都有大漠王的部旅。他們怎麼突然瘋了?憑什麼認為可以吃定我們!以二搏二之局他們本並沒有多大勝算。”

杜方檸卻微微一笑:“據我猜測他們可能已經聯絡上了咯丹三殺。——那羌戎王派人來刺殺你沒想你打的也是同樣的主意。這兩邊的刺客卻先要碰面了。大漠王與羌戎人一向交好不可能不知咯丹三殺已至。咱們與他們這一碰卻不知會是怎樣的一場好戰?”

她臉上笑著喉底的聲音卻緊緊的——以二搏二他二人對上大漠王也許有五成勝算。大漠王莫失與莫忘熟悉大漠形勢加上手下那精於沙漠奇襲的人馬已足夠他們麻煩。如果加上“咯丹三殺”……

韓鍔靜了靜只聽他道:“這碰面遲早要來的早來比晚來好。我如不解決掉這三個人刺殺烏畢汗只怕也更多一道阻礙。”

杜方檸道:“可是……‘第一劍’徐懷青當年就是折在他們手下。‘第一劍’與‘無雙士’當年齊名海內。你與利與君相鬥也並不到六成勝算。”

她想起當日長安城外舊校場中韓鍔為她而出劍鬥利與君的事唇角邊不由多了一分柔情。韓鍔默然了會兒:“我少年時最敬慕的人就是徐懷青。自從知道他折翼塞外後那時的夢想就是幫他報仇。沒想今天卻終於和他們遇上了。你別擔心我今日的韓鍔已非當初的韓鍔了。”

見杜方檸疑惑的望著自己韓鍔微微一頓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了三個字:“寵、辱、經。”杜方檸一愣她記得當初韓鍔曾對她過他師傅太乙真人曾對他:如果他有一日能修習成《寵辱經》上所載就會在劍道上有一層突破之境。不過他想修成想來也難。——怎麼這一年餘來韓鍔操心軍旅之餘還苦修那《寵辱經》有成嗎?

韓鍔沒多解釋只對她了句:“《寵辱經》不是劍術而是心法。師傅當年是擔心我過剛易折大概難以料定我是不是活得到修成‘寵辱驚’的時候。沒想我還是活下來了。”

他嘆了口氣這近二年來他所經之寵辱可謂多矣。寵辱經寵辱經——其實那是寵辱“驚”呀。以寵辱不驚靜若止水以定心境;以寵辱皆驚翩然而動而成其靈敏。他低頭苦思面對大漠王與咯丹三殺五位高手的聯手出動他也不能不提起十二分的戒備。杜方檸見他垂頭不語知他在考慮著什麼也不打擾。有好一會兒他們上馬行路時韓鍔依舊默默的。可突然杜方檸聽他叫道:“方檸關山礙!”

杜方檸聽他叫出的卻是自己青索的招術心中怔了怔手下卻不慢伸手一抖那根青索已騰空而起自腰間一展。只見空中一根青青如許的索兒已彎彎轉轉橫成阻礙。韓鍔卻長叫而起在空中撥劍一擊。他人騰在方檸馬後一劍卻在她青索的“關山礙”阻隔之勢下出。長庚劍劃出蒼白一線他這一招卻是“太乙劍法”中的“天青一線”。

關山成礙天青一線——那蒼白的光華一閃而隱。杜方檸已會其意青索再抖又是一招“關山礙”韓鍔這時卻換了個角度再次施出他的“天青一線”。他兩人練至興起反反覆覆一連施用了半個更次雖只一招卻也練得彼此額頭微微出汗。杜方檸欣喜地望著他:“鍔真有你的。”

韓鍔道:“你我兩人聯手對敵時多矣但從來各自向前還暗裡爭勝從未試過真的聯手出擊。其實以你青索配我長劍如能契合卻好象能生出諸多妙用。”杜方檸細體剛才那一式的剛健婀娜攻守兩備微微頭。她雖為女子但武學修為極高幾不遜於任何當世好手且見識更佳。只聽她道:“也許你我氣息運用還有未調合到最佳處。迭番出手未能完全動靜相合疲振互補。”

著她輕輕念了幾句自己的調息內決。韓鍔讚賞地看了她一眼閉目苦思半晌才睜眼道:“啊也許該這樣。”他長吸一口氣數著杜方檸的調息之聲相合處才脫手一擊。杜方檸看著他的身眼步法雖然以前都已熟悉但那只是旁觀這時卻要把兩人的柔韌堅忍、強悍細微契合到一處。她忽一回身將唇輕輕印在韓鍔口上低聲道:“數我內息。”韓鍔所練內功本緣於道家先天胎息之術。杜方檸的內息卻陰柔許多頗近邪門雜道。韓鍔知道她是要自己以先天之氣查解她體內的內息執行。本來習於技擊之術的人斷不肯讓任何一個人如此瞭解體查自己的根骨脈息的——此城一失必為人所控——大家誰都不可能內息執行全無疏漏之所這麼以弱示人卻是要生死相許之人才能做到了。

韓鍔凝神靜慮:舌為心之苗他的一口內息綿綿長長只覺得方檸齒頰生香他把自己的內息探入她四肢百骸潛心體會。這一道工夫做來卻長好半晌韓鍔低聲道:“你左脅下穴位中有當年練功時所受的傷。”杜方檸頭韓鍔心中一苦大家只知道杜方檸天姿嬌縱卻有幾人會想到她苦修技擊之術所受的苦楚?杜方檸卻也以內息侵入韓鍔百脈之中細細體會只覺彼此骨脈之中傷損淤滯之處俱都不少。這麼做大耗精神好一會兒兩人神形俱疲韓鍔才輕輕從杜方檸口中抽出舌來低嘆道:“我以前以為道家合藉雙修之術未免虛妄沒想卻是真的。”

杜方檸微微一笑:“合藉雙修”?光是聽起來就讓人憑起溫柔之意了。韓鍔看著杜方檸臉上的笑忽然扳過她臉又要吻到她的唇上。杜方檸疾道:“我氣息沒你的長現在是不能了。”韓鍔低聲道:“不是。”——舌挽丁香結吞、吐、吸、轉、勾、誘……杜方檸的臉上浮起一絲潮紅卻也開始回應他。好一刻她把他推開後兩人還是默默無語。半晌杜方檸臉一紅似是想起他深吻的滋味半羞半惱道:“我還把你當個正經的哪想……不好好練功光知道趁機占人便宜。”

韓鍔慚笑道:“你今兒怎麼口氣這麼柔弱了?你不不只是我們男人可欺負女人你們女人也可以欺負男人的嗎?怎見得不是你在佔我偏宜就一定是我在佔你便宜?”

杜方檸微微一笑:“你還不知道女子嗎?——枉你也身負多情之名。所謂女子就算心中喜歡也先要擺個弱者地位以後就怎麼怎麼都有道理了。”兩人不由齊聲大笑。他們要避開大漠王人馬的追襲重又上路時心底警醒。各自細想彼此索劍如何才可合擊無隙。有時杜方檸緩過神來忽然就會問一句:“鍔你的章門穴似有空洞那是怎麼回事跟人對敵受的傷?”他兩人都是驕傲的人以前就是默契也不肯對彼此起自己的苦楚傷痛。這時卻只覺可以淡然提及略無避違了。他兩人口裡不心裡卻情知自己二人實是在創出一門自古未有的技擊合璧之術。心中振奮各自苦思又都有爭強之心不肯全靠別人做享其成。所以大漠之上雖全無風景卻只覺心中思慮滿滿的。

每到晚來杜方檸打好乾糧兩人吃畢就又開始詳細研討。也時有爭得面紅耳熱的時候吵到極處總是韓鍔先閉上嘴。杜方檸怔上一會兒又開始平心靜心地商討。因為日間心意相合到得夜來更是恩愛交頸纏綿無限。他們這麼研討第一招就耗去了三天時間。有的晚上兩人一招合罷杜方檸會忽抱住韓鍔肩膀呼吸略促壓在他身上。韓鍔就輕聲笑道:“你不是心疼我身上的傷嗎?怎麼現在不顧忌了。”

杜方檸嗔他一句:“你不是號稱百鍊金鋼?”看到她潮紅的面頰與輕嗔薄怒的神色韓鍔就覺得一股熱氣從腹下湧起。大漠上的夜好黑。天蓋到地上地舒展開所有的平坦接納著那場覆蓋。人屈仰在裡面如同深眠於蚌內。那蚌因為一痛:一沙子梗在心裡的粗礪一折磨過自己深心的梗滯……會無限地分泌出**來把那一粗硬包裹含住抽伸輾轉吞吐吸納直到要用一瑩潤把它最後包結起來。

這些日子兩人也在以內息療著彼此的隱傷合擊之術的修習卻時快時慢。有次吵得兇了杜方檸見韓鍔又搶先閉口一張緊抿的唇用一種孤形的忍讓撕開自己心頭的溫柔不由又氣又惱她先安靜下來卻惱道:“你別老裝得象你在讓著我似的咱們倆兒還不知誰讓著誰?你完全就是以退為進在折磨我。搶先佔個好地步還不許人叫苦。”

她口裡起“以退為進”四字似又觸動了什麼靈機一時忘了與韓鍔的口角一拉他衣袖青索一抖低聲道:“你的太初鴻瀠……”

十餘日下來兩人默契更深合擊之術已漸至老到。又四五日兩人都已覺查彼此苦習的這合擊之術已達一全新境界。可是杜方檸卻隱有不樂這日她對韓鍔道:“你的‘石火光中寄此身’跟我的‘雙絲網’咱們各自兩項得意之作怎麼卻似結合不起來?”

韓鍔望她一眼沒有話。杜方檸愣了一愣覺得他的沉默中似乎隱含深意。然後才明白過來:那是他兩人立世處身處的根底不同了怪不得她要以一根青索練就的讓自己頗為得意的“雙絲網”之技與韓鍔的“石火光中寄此身”那脫逸一劍相合時韓鍔總是淡淡然地應付了事。那不是靠技巧上的磨合就可以融匯結通的。杜方檸想到這裡心裡突地一酸難道難道兩人已合體為一無數次的深宵歡娛無數次的氣息互度無數次的爭吵研磨後都還不能融合彼此技擊之道那最深的根底嗎?

難道在生命的最深最深之處彼此終究註定會是永遠孤獨?

她的眼中難得的有一種溼潤的感覺可就是流下淚也沖刷不盡這大漠的乾涸。韓鍔象是明白她的想法伸出一手與她相握。輕聲道:“世事難得圓滿把握手中的已經夠好。”她卻無法做到他一樣的知足。甚或懷疑:韓鍔做為一個男人可能永遠是自私的。雖自己一向承認自己的自私但在生命根底一個男人為了自證存在是已把那狐獨當做生命的基石種在了骨子深處了不肯真的和她完成那一場更深的契合。

這一晚杜方檸在韓鍔身下輕輕的呻吟韓鍔的手掠過她光著的臂夜好涼他的指是這夜中唯一的熱。那熱甚或都要熱成燙了燙得她唇角忍不住的輕顫。可韓鍔忽然一聲大叫他的手不再觸控杜方檸的臂而是一把握住了他的劍。他騰身而起赤著的臂膊揮起長庚在空中向杜方檸五尺之外奮然一擊。杜方檸這時才看到身外的沙地上有沙一路翻翻滾滾地在地底捲來。韓鍔背後刀光一暴劃出了一條輕微傷痕沙地裡也有人悶哼一聲濺出了一血。那沙浪馬上反滾而退韓鍔落地前恨聲喝了一句:“戈壁長刀!”他的都是鐵青的。

——他們的歡愛就是在這沙漠的荒涼與刀鋒的尖銳上翻滾著的愛。杜方檸沒有動仰著頭看他只見他赤膊而立身帶輕傷長劍尖頭滴下幾敵血有一種好男子好強傲的勇悍。天上雲沉沉滾滾正是高秋的夜但在這沙漠之地那雨是下不下來。月兒滿輪半明半滅。韓鍔抬頭望天臉上滿是鬱勃之氣半晌他忽囁唇長嘯起來。那嘯聲如萬馬奔騰並不直排而上而是一迭一迭有升有沉卻又蓄力再升直幹九霄。杜方檸知道他分明在以一嘯要引那大漠王和咯丹三殺與自己決戰呢。

韓鍔這一嘯足有一盞茶的光景。他停下來時那嘯聲還似凝如有物在空中雷響。只見他忽低頭道:“你是‘漠上玫’嗎?”

杜方檸一愕:“什麼‘漠上玫’?”韓鍔見她神色並無做假一時只覺心裡大為開心展顏笑道:“不是就罷。那‘漠上玫’是個女馬匪。嘿嘿並世英雌這大漠上只怕就數你們兩個了。明天咱們就去咯丹灘。大漠王的包圍已越縮越緊拖不得了。連戈壁長刀都已找來!就看看那大漠王與咯丹三殺殺不殺得了我們索劍雙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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