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如同一層薄薄的蟬衣，雖然看似隨意卻將人包裹得徹底。海底的蟲子們有一聲沒一聲地鳴叫，像是有人在森林裡不濃不淡地嘆息。
未央睡不著，所以細心數著那些蟲鳴。不知為什麼，她看見曜妖和人魚軍隊廝殺，愁雲慘淡。她看見傳說中的神女唱著歌遙望很遠很遠的地方，看見海中月的光芒點點熄滅。
所有的畫面不再有規律地出現，它們交織纏繞起來，沒有半點常規地不斷重複和疊交，最終變得無比猙獰。藍色的血一滴一滴地植入土壤，整個人魚國被這不知來自何處的土壤渲染。
未央再也不能微眯著雙眼假裝熟睡了，她猛地起身，深吸一口氣，卷卷的長髮遮住了她的臉。
“怎麼了？”
苒長尋聞聲轉了過來，低頭撥開了那些頭髮捧住她的臉。
未央不滿地搖了搖頭，甩開了苒長尋那略有些粗糙的手。真想不通一個出身如此高貴的人竟然擁有那麼一雙糙如巖砂的手！都說人手上的繭能說明他所吃的苦，那麼，這些年他又是怎麼度過的呢？
未央很累很累，她覺得人魚國會輸，不是因為軍隊的人都慘死，也不是因為她腦海之中迴盪的畫面。她只是被這種想法包圍，而且無助地堅定了它。
“沒有，”未央將頭別到另外一邊，過一會兒他們還要趕路，她不想讓自己那負面的想法影響了苒長尋，“我只是特別……特別想見見父王還有姐妹們，特別。”
他想她一定因為太過擔憂而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顫抖。
“沒事的，沒事的，我一定會把你平安帶回去的。”
苒長尋的話並沒有讓未央好過多少，“苒長尋你知道麼？現在三萬多兵力在林子裡找我們，帝都危在旦夕……”
她說不下去了，探過身去抱住了苒長尋。她的腦子一片空白：“苒長尋我愛你，我是真的愛你，很愛很愛。”
他們的未來是那麼未知，如果明天睜眼她就見不到他了怎麼辦！淚水從她的眼角迸出，恐懼遠比寒冷更讓人心空洞。還有什麼比相愛更殘忍的事呢，經歷了那麼多那麼多，她卻不能慶幸有他陪伴面臨挫折，每走一步她都更加擔心這個呆子會受傷會離開她。
恐懼讓未央手足無措，她斷斷續續地說話，苒長尋也只是靜靜地聽，不去打斷，這也許愛上一個傻瓜的好處。
“如果你沒有遇見我，那麼你就不會遇到危險，也不用受那麼多的苦了。這樣，該多好。”
苒長尋依然沒有回答，他抬頭，結界外的海水被海中月的光芒照亮，所有未見過光明的魚兒再也不會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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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想接住那光明，如同用手掌接住雪花卻嘆息融化的小孩子。良久沉默後，他也抱住她，聲音幽幽地：“那天我奉命去見你，你用輕佻的眼神看我，我知道其實你那時不屑理我，可是我卻想送你一束花，花光身上所有錢。”
苒長尋似乎夢到了他們初見的場景，他低聲笑，“所以未央，不管後來遭遇了什麼都不要否定當初的遇見，過了那麼久，大概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就是那天乖乖奉命來這裡。”
林子裡有海蟲的鳴叫反而更加安靜，苒長尋忽然想起了小時候的事。小時候呀，他祖母告訴他，這整個海底世界只有一個叫“人魚國”的地方可以常見光明。海底那麼那麼大，他們部落蜷居在漫漫黑夜裡，有時，能聽見永遠看不見自己容貌的海妖輕輕吸氣。黑暗，真的是讓人很難過的事，可是他到這裡，卻迷上了一個比光芒更加耀眼的姑娘。從此，他羨慕了大半輩子的海中月黯然失色。
“未央，我告訴你。我們國家海虞花遍地開滿，以後我要帶你去看呀，所以千萬別放棄。”
她不得不放下所有的疑慮，睏倦在安穩之後席捲而來。未央微笑著閉上眼睛。
“未央？”苒長尋試探性地叫了一句，無奈只好放輕聲音，“什麼嘛，竟然睡著了。”
未央不想回答他，卻聽見一聲，“那麼，好夢。”
一夜寂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