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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高舉薪火,改天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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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的斑駁血跡與戰時的喧囂,雖因那執九節杖的道人呼風喚雨,褪去了不少原本顏色。

但在風停雨歇之後,那遍地沾染水滴的屍體,卻還依舊存著血腥氣不散。

盧直跨馬,身畔隨行著曾經教誨的弟子。

入了城門。

他一眼,就見得了自城門上掠身而下,外貌一如當年的青年道人。

“盧公,許久未見。”

“還有劉兄。”

青年道人面貌從容,言語溫和。

但盧直卻是眼神複雜。

他環顧四周,看著那些頭戴黃巾,虎視眈眈望向他的一個個兵卒與戰士,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作為當世與鄭修齊名的大儒,盧直文武兼修,雖武道算不得通神,但也超越了近乎九成的武者,論官位他更是曾官至九卿,為天下士人之表率。

如此身份地位實力,按道理而言,莫說是普通平民百姓,就算是世家子弟乃至於百年門閥貴族,都須得對他以禮待之,畢恭畢敬。

但盧直卻在這些平民眼裡,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敬意。

他能夠看到的,無外乎只有兩字而已。

無畏。

因為無畏,所以敢於拔劍而起,揭竿起義。

因為無畏,所以哪怕力量懸殊,他們也敢執掌刀兵,高呼太平。

由此可見,號稱大賢良師的張鉅鹿,在這些人心中,究竟有著多麼深厚的威望。

這披著精良甲胃的文士,看著那些身披破爛衣甲,殺的渾身是血的太平兵卒,又望了眼那城門內外,無數戰死的炎卒與太平軍戰士。

良久,方才長嘆一聲:

“張鉅鹿,這就是你所要追求的道義嗎?”

“你且抬眼看看吧,妄起刀兵,致使多少神州子民遭逢戰亂之苦!”

“莫說放眼天下,就單只論眼前的太原戰場。”

“無論是大炎的兵卒,亦或者是你帶來的太平道部眾,有哪一方敢說自己毫無損失?”

“就算是你掀起了無邊聲勢,甚至直逼炎京泰安,又能如何?”

“你自詡走得是太平之道,但你如今行徑與那竊國之輩,又有何區別?不還是拿著這底下的累累屍骨,來成就你一人之權位麼!”

迎著青年道人的問候,盧直面色帶著沉痛,言語如利劍般不停道出,似是要刺入季秋肺腑之間。

然而對此,季秋卻是搖了搖頭,並不為其所動。

“盧公所言差矣,你他年助我良多,是以不管如何,鉅鹿始終視你為長輩。”

“但我敬你,不代表我會認同你的道理。”

“你雖學富五車,但也未必能代表著這片天下的芸芸眾生。”

季秋神情認真,言語逐字逐句。

他指著身後的那些個太平兵卒與戰士們。

“盧公我且問你,你和後方的袞袞諸公,是能代表他,他,亦或者還是他?”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他又豈能知他所想?”

“公何時才能真正睜開眼,去看看這片天下!”

道人抬起雙手,言語鏗鏘,極富感染力。

“我雖不如公博學,但走遍大炎每一處角落,卻可以毫不猶豫的說出,這大炎朝政的每一處弊端,公能開口麼?”

“我見過有人身患重疫,被官兵驅逐,最後只能如豬狗般被圈養起來,靜靜等候著死亡的到來。”

“我見過有人身無分文,居無定所,瘦骨嶙峋,餓死於荒野之中,明明他只需要再撐上一刻鍾,就能遇到我,我就能救了他,但他卻偏偏沒這份命!”

“我還見過有人啃食樹皮,有人餓極暴露了人性醜陋,如野蠻之獸般背後行兇,以人為食!”

“公常常說當今天子乃是明君,有中興之念,但時過境遷自我行走天下以來,已是過了整整十年之久!”

“怎得這片天下過去了這麼久的時間,反而還變得越來越差勁了?”

“你說我以這萬民之命來謀取我一人之私?那公可卻是錯看我張鉅鹿了。”

“我雖非正人君子,但亦不敢拿這天下人的性命,來去謀取那張九五之尊的皇位!”

“非是眾望所歸的帝位,要來何用?”

“起勢至今,我所欲不過是讓這天下萬民,人人有衣,人人有食,人人可以習武修文,有一線修行之機罷了。”

“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既然大炎做不了,那就由我張鉅鹿去做便是。”

“我這一世,永遠不會去染指那張帝位分毫。”

“我所求的,是功在千秋,是千古未有的太平大道,是我這一生失志不渝而結成的道果,如此恢弘的志向,又豈能是區區一張帝位能夠囊括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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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大亂,代表著的是千千萬萬的家破人亡!

是的,舉太平旗幟直取王都,其中會造成多少人的消亡,季秋又怎能不知。

但自古舉大事者,豈能不從流血赴死開始?

若不改變,天下只會更遭!

既然如此,高舉薪火的第一人由我來做,又能如何!

一番言語,句句扣人心弦,直擊心扉,振聾發聵!

其餘音所致,更是叫盧直退後兩步,胸膛起伏久久難以平息!

跟隨在他身後,太平之亂起後結成義軍,特地投奔而來的長臂青年此時上前扶住老師。

同時,他的眼神飽含複雜,看著那言辭振振的太平道人,張了張嘴,卻終究說不出來什麼。

這青年正是劉玄。

自當年一別,他受老師盧直引薦,於州郡任職,十年來也輾轉做過不少地方之官。

但因性情緣故,卻怎麼也做不到附庸上官,與他人同流合汙,因此即使師出名門,卻也只能落得個不上不下的局面。

太平亂起,劉玄亦是震驚不已,權衡之後決定前來投奔盧直,隨侍左右。

這也就導致了,他又一次見到張鉅鹿真容。

季秋一番肺腑之言,不僅震住了盧直,同時也是說的劉玄是啞口無言。

半晌,盧直才平復了心境波瀾,語氣這才晦澀道:

“既然如此,那看來你是心意已決啊...”

“這就是鄭修,為何不告而別的意思麼?”

“我懂了,我懂了,但你我之間滄海桑田過,卻終究難以再復當年之貌!”

盧直昂頭,有些恍忽,片刻後搖了搖頭施了一禮,從腰間抽出劍柄,割開一節袖袍,便一言不發,落寞離去。

只餘下原地,袖袍飄落。

古語有云,割袍斷義。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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