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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直道相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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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之餘,雲秀終於靜下心來。

——這一次從空間裡穿出去時被人看到了。

所幸十四郎是個見多識廣的好孩子,輕易就接受了她是仙女的說法,沒把她當妖孽什麼的送官。但以後在發生類似的事,她未必就有這樣的好運氣了。

雲秀覺著自己實在有必要儘快做個道具,能幫她在離開空間前, 先探查一下外面有沒有人。

她見琴還擺在梅花樹下, 便起身去收。

將琴抱起來時,忽然摸到了琴身之下所鑑的陽文落款——這文字她倒是早就見過的, 但因為是難以辨識的篆文,她便一直沒在意。

這會兒卻不知怎麼的就想起十四郎和他的引鳳蕭,忽的起了興致。

她便在草地上坐下, 將琴身反轉, 細細辨認。

因已見過引鳳二字,這兩個篆文解讀時驟然便簡單起來。

因為上面鑑刻的, 明明白白的是——“求凰”。

雲秀抱著琴懵了好半晌。

饒是她文學素養堪憂, 也能聽得出來, “引鳳”與“求凰”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不過再想想, 她這個是琴,官配是瑟;他那個是簫,官配是笙。何況體量上就沒什麼可比性。應該只是一時巧合。

但雲秀越想就越覺著,考場上恐怕沒那麼多一時巧合。

何況她四嬸才告訴她,這張琴是那位韋皇後用過的, 韋皇後身旁可是有李鄴侯這個活神仙。而十四郎那管簫則直接是另一個好事的活神仙羅公遠所留。

這兩個人年代相差不遠,也許他們見過呢?也許這一琴一簫原本真的是一套呢?

會不會那六重花印之所以開啟,就是因為她在這頭奏琴,他在那頭吹簫,琴簫和鳴,互動輝映所致?

……

想起自己才傲嬌的對十四郎說,我可不一定回去,回去了也不一定會留下來。雲秀就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有些沒臉見人呢……

衡山暫時是去不了了,十四郎也不知能不能再遇見——想到遇見後還要向他解釋自己不是什麼仙女小姐姐,以及為什麼要冒充仙女小姐姐,最後再詢問他能否和自己合奏一曲以幫著她揭開隨意門之謎,揭開後也許還得詢問他是否願意轉讓那管簫或者和她同行,雲秀就覺著暫時還是別遇見的好。

她依舊得留下來宅鬥。

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更加確定——不論為了求仙的線索還是為了未斬斷的塵緣,這張琴都不能留給鄭氏。

只是她若硬梗著不肯交出來,庇護她的四叔四嬸恐怕會很為難。

以鄭氏沒理奪三分,有理逼死人的性格,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若真的鬧大了,驚動了族中耆老,事情就更難了結了。

雲秀絞盡腦汁思考應對之策,只覺著修仙十年加起來,都沒這片刻之間虛耗的心神多。

雖依舊沒對策,但總算讓她想起個疑點來——鄭氏為何要說她變賣老太太的遺物?還有那張琴,她既然知道已經不再她屋裡了,會不會……是搜過她的房間了?

一個人在這裡亂想也沒用。雲秀決定,回去看看。

八桂堂和榮福堂是連著的,在空間裡也算是同一處宅邸。

只需要在隨身空間裡找到自己想進的房間,推門出去就成。

——當然,因為有十四郎這個教訓了,這次雲秀推門出去前,小心的勘察了一陣子,確定外頭沒人,才從空間裡出來。

屋子裡黑漆漆的。所幸今夜月光明亮,能照著她摸到燈臺,點起火來。

回到這空蕩蕩的房間裡,心裡便又澀澀的難受起來。

樹倒鳥散,人走茶涼。世事繁盛衰敗,真就只是轉眼之間的事。老太太把著手指教她彈琴,張媽媽靠在廊柱下邊繡花邊看著她們樂,杜若薜荔姐姐領著小丫鬟們在庭院裡折取鮮花,春桃冬杏兒她們在牆角唱著歌謠顛錢玩兒,一時被薜荔姐姐呵斥了,便一窩蜂湊到跟前來看她彈琴……種種情景彷彿都還歷歷如在昨日。

如今卻已寂無人煙了。

雲秀持燈在屋裡走了一圈。

東西什麼的並未見少——原本老太太去世前,這屋裡的貴重東西就已根據老太太的意願,或是分與子弟,或是收納入庫了。就只剩幾件雲秀的私物,如今也都在空間裡放著。

……當然,雲秀是不會刻意拉開抽屜去看丫鬟們收納其中的雜物的。

但依舊能看出桌椅雜亂搬動的跡象——鄭氏果然來搜過她的房間了。

她又細細檢視了一遍,才終於意識到,確實少東西了。

她屋裡的琉璃花瓶和小魚缸,好像還有她拿來盛玻璃籽兒的小匣子,都不見了。

雲秀有些迷糊——鄭氏拿走這些東西做什麼?又不值錢。

難道是搜不到那張琴,氣瘋了,所以拿這倆摔起來比較爽的東西洩憤了?

雲秀茫然不解。

她幾乎是一無所獲的回到了空間裡。

思考時沒事做,就順手又燒了一爐玻璃。

待那玻璃出爐,她心不在焉的看著那一顆顆剔透鮮豔的玻璃籽,忽然間福至心靈,猜到了真相——

該不會……是把玻璃籽當成寶石了給沒收了吧。

說起來,她二舅舅確實送過她一匣子籽玉和寶石籽。

……雲秀瞬間參悟,一時間耳聰目明。

與此同時,雲秀四叔處。

柳文淵總算從角落裡翻出自己用的琴,伸手一撫——指上便是一層塵灰。

他也不吩咐人來,只自己動手擦拭乾淨,而後仔細端詳。

裴氏端了宵夜進屋,忽見桌上一張瑤琴,忙將碗盤擱下,問道,“郎君這是要做什麼。”

柳文淵正調琴試音,聽聞裴氏的聲音,頭也不抬,左手按取,右手輕撥,指下擊金濺玉。他姿容本已極盡倜儻,揮手之間,便有如風過萬壑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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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氏本有問罪之意,竟一時看住了。

柳文淵笑道,“阿孃給雲秀那張桐琴,我幼時常拿來玩耍。有一回被大哥追打得急了,躲藏時不留神撞翻,還將邊角的漆給磨了。怕阿孃察覺,自己偷偷拿墨汁調了醬色,準備塗抹上去掩蓋。結果正被阿孃撞個正著,將我一頓飽揍,從此就收起來,不許我去亂彈。冤枉的是那漆根本沒撞壞,看著泛紅,是因將牆面給蹭了。”他說,“那琴的模樣我記得清,鄭氏卻見都沒見過。就算到了她手裡,她也未必認得出來。”

裴氏聽懂了他的意思,不覺頭痛,心想果然揮斥方遒什麼的就是錯覺,男人如駿馬,奔騰萬里,照樣栽在一枚蹄鐵上,“你是要把假琴給她?”

柳文淵道,“是。一張琴而已,便說我拿來彈了,給她便是。她總不能也管到我頭上吧。”

雲秀清晨起床,同她四嬸四叔一道用飯,依稀覺著這一日她四叔在她四嬸跟前似矮了一截,說話時神色似乎有些刻意的恭敬和討好。

當然他們夫妻間的事,她當侄女兒的是管不著的。

裴氏依舊待她如常,也並不追問她是否想明白了,準不準備把琴給鄭氏。

但她昨日已將話說清了,縱然此刻不提,雲秀也自覺壓力,無法坦然自若。

到底還是主動向裴氏開口了。

“阿嬸,那張琴的事,我想通了。”

裴氏暗暗的懸起心來,問道,“你是什麼主意?和我說一說,我看看該怎麼做。”

雲秀便道,“我回去告訴她那琴的下落。”

裴氏點頭,她還以為這姑娘會強硬到底。聽她這麼說,一顆心總算輕輕擱下——若雲秀拒絕,她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雲秀一頓,又道,“但她在眾人面前指斥我變賣財產,我不能偷偷摸摸的去向她解釋,須也得在眾人面前將事說明白才好。”

裴氏不覺細看雲秀,心想一夜不見,這丫頭似是開竅了不少。

她也是在眾人面前被鄭氏汙衊貪圖老太太的財物,若雲秀能在眾人面前分辨清楚,她自也能揚眉吐氣。

但若雲秀以硬碰硬,藉機和鄭氏魚死網破……雖說裴氏和雲秀交情尚淺,但想想柳文淵明明有顆聰明腦袋,卻頂著一副我行我素的直腸子,便覺著雲秀怕也不遑多讓。

雲秀,“四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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