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大家拆臺這麼麻利，陳映看著他。
何歡走到他身邊，笑道：“陳導，你又吼人了？他們都快哭了。”
“我最恨這種，形式大於內容。”
“他們也不是第一次搞這樣的活動。組織、宣傳，前面坐一排領導，確實是給官方看的任務，不是讓老百姓歡樂的。他們只是出於習慣，覺得這樣做更保險。”
“春晚導演組上百人，全國找表演者都辦不好一臺老百姓愛看的節目，他們以為他們能把辦好？”
何歡忍笑，“陳導辦的那屆春晚很好看啊！”
“那不是被罵了嗎？”
“明明都是讚揚，老百姓都誇好看。”
“老百姓誇好看的必然有人不喜歡看，除了大的框，還有各種小框，出其不意，你就不知道踩了誰的神經，引得口誅筆伐。
嬉笑怒罵皆文章，但現在什麼都不能嬉笑，也不能明罵，甚至不能內涵，沾點兒都不行。不然就說你不尊重。
尊重是自己給的，別人隨便說什麼，都感覺受到冒犯，道德衛士四處出警，文藝自然會凋萎。
現在的環境要求人人完美，結果就是人人自危，人人虛偽，誰都不能說真心話，也不能開玩笑。
你看以前的文章、小品，什麼都敢說，現在呢？不管對誰，都只能讚美。政治正確，是這個世界新時代的一場浩劫！”
何歡看著陳導，難怪他們的春晚只辦了一屆，雖然整體是正能量的，人民能夠小發洩大幸福，但那些小發洩有些人也承受不住。
現在，冷酷的陳導說了這麼大一堆，看來憋很久了，想發洩！
何歡笑道：“那是我唯一連廣告都看完的春晚了！”
陳映也露出一點笑容，“那一屆春晚，在上臺前一天，前一刻，表演中，都屢次被叫停。靠我和秦空，撐著演員們，死活不改節目，堅持了下來。結束就被叫去挨訓了。我又把他們訓了一頓。”
何歡好笑，看來不是陳導不再導春晚，而是有人怕他導春晚。臺上罵，臺下還罵！
舞臺很快拆完了，裝飾物都弄走了，看起來，這裡不像要搞活動的樣子。只剩下滿山坡毫無遮攔的群眾。陳映忙著去安排機位。
看兇巴巴的陳導走了，部長才敢過來。
“那這裡不需要我們了嗎？”
“您就放鬆吧，讓演員們……不對，這沒有演員，讓群眾自由發揮自由參與。”
“還是小白龍你溫柔，陳導好凶！”部長看一眼正在吼著攝影師到各個位置的陳導，“我們忙了一晚上，他一來就一頓罵，讓我們把舞臺拆了。”
何歡笑道：“他導春晚連審查組都訓的。”
部長詫異，點點頭，舒坦了。還以為陳導現在吼攝影師是吼給他們看的呢！現在看來他就是這脾氣啊！自己人也吼的！
而且春晚那麼高層的，審查他的，都能被他反過來訓一頓，何況是他們！
也不再糾結，也期待起來，當然也有點擔憂。本來就沒有排練，只是讓歌手們自己準備，現在又無舞臺無組織，不知道會成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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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歡笑笑地看著他，其實有時候父母官也是為了群眾，把一切都安排好，卻忘記了沒有他們之前，這一切本是自發的。
等部長走開了，何歡看見精靈又在山坡下帳篷裡混飯，也走下去。
舞臺拆了，還給山坡、田野、怒江，下面搭帳篷的群眾一片歡騰。這是他們想幹而不敢幹的事！
等他一來，昨天領頭的大哥就喊：“小白龍威武！”
“陳導讓拆的。”
“陳導威武！”
何歡看看正忙著安排機位的陳映，上下左右四圍都安排了。看來他早早地來安排機位，想的就是記錄一場田野賽歌會，卻被意外佈置的舞臺耽擱了。
“大哥，你今天要表現一下啊！”
大哥高興地點點頭。
何歡一個個帳篷過去，找昨天澡堂會唱歌的大哥大姐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包括小孩子，“你們今天都要唱都要跳啊！”
大家都開心地點頭。這就是小白龍和小白龍團想看到的。設定了舞臺，一些想參加的群眾就被拒之門外。現在這天地間的大舞臺，是屬於他們的。
陳映看著到處動員鄉親的小白龍，怎麼會擔心冷場呢？除非你不讓他們開口！
每到一個帳篷，就被塞一嘴吃的，何歡說：“我後悔在酒店吃早餐了。”
梁安歌嘴裡含著食物，“嗯，嗯，我也是。”
秦空無語地看著他們，“你們是來唱歌的還是來吃飯的？”
這次一個造型也沒做，真的太野生了！
兩個歌頭毫無緊張情緒，這叫賽歌會，但更是狂歡節。
九點過後，歌手們也陸續到來。
熱氣鳥鳥的澡堂、滿山坡人山人海、小白龍團大巴上飄揚的白龍旗和音樂之旅條幅，再沒有別的了，但這些就夠了！
這就是賽歌會現場啊！
歌手們興奮地跑過來，“精靈小白龍！我們來了！”
何歡看看梁安歌，“這個組合不錯啊！精靈小白龍！”
梁安歌興奮地點點頭，秦空嫉妒地看小白龍一眼，恨自己不會唱歌！精靈小白龍都出來了！
兩個漢族歌頭昂首，朝著馬路上身著節日盛裝，拿著樂器的少數民族歌手們揮手。
看見他們，歌手們也歡呼著揮起手。路上坡上，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為著賽歌會來喜相逢。
陳映一個手勢，攝影師們鏡頭全部對過來。
沒等歌手們跑下來，何歡放開嗓子唱一句：“阿依尼日鐵花馬，鐵花馬，阿支尼馬蹄子馬，蹄子馬……”
昨天領頭的大哥立刻彈起弦子，當起了伴奏。
帳篷區的男女老少一起唱起來。
上面的歌手們一愣，小白龍居然會唱傈僳歌！還當了領唱！
驚喜萬分，當場駐足，立刻彈起手中的弦子，一起合唱起來。
到副歌部分，何歡看了一眼精靈，精靈心領神會唱起來：“阿支馬拉喲馬支，喲馬支，喲喂……嘎吱哇來嘎吱哇……”
精靈也會唱！
而且她的聲音，真的好亮啊！聽得人心醉！
歌手們更加激動！
正如歌詞表達的意思：祝福的美酒舉起來，友誼的美酒舉起來，讓我們一起珍惜此時此刻，讓我們一起陶醉在這美好時光中！
沒喝先醉了！
這本來是歡迎客人的歌曲，現在成了客人歡迎他們的。當然，他們先到嘛。先到為主！他們是從各方趕來參加賽歌會的歌手！
精靈領唱的副歌部分讓這天地賽歌場達到高潮。
馬路上，山坡上，所有群眾一起又唱又跳。這是怒江流行歌曲，每個怒江人都會唱！
部長和局長都傻眼了，他們正準備去告訴歌手計劃有變呢！結果，大家就唱起來了？
看來小白龍最開始打電話希望他們支援辦個歌會，只是讓他們把歌手召集來，其他的根本不用他們操心！
他們居然還怕冷場？果然小白龍沒騙他們，有他和精靈啊！還怕冷場？開場就是怒江廣場舞神曲！所有人都唱起來，跳起來了！
部長連忙掏出電話，捂住一隻耳朵，在震天動地的歌聲中轉過頭去，著急地說：“州長！你快過來啊！他們已經開始了！”
州長沒聽見他的聲音，但聽見了怒江神曲！
唱完怒江神曲，歌手們歡呼著跑下來，或者不如說跳下來。直接從馬路上、田坎上、石頭上，爭先恐後跳下來。
紛紛奔向山下歡迎他們的小白龍團和父老鄉親。
小白龍和小白龍團也趕忙跑去迎接他們。
擁抱成團，場面十分熱烈。
鄉親們很給力，連忙倒酒，認識不認識的，都摟著脖子喝起同心酒。
一個小夥子摟著小白龍的脖子就灌。
局長和部長都傻眼了，就……開始就喝起酒了？
太隨便了吧？
但怒江人好酒！這首歌特別應景！
乾唱哪有一邊跳一邊喝來得有勁啊？
他們接到通知，準備了這麼久，已經準備好在舞臺上傾情獻唱！萬萬沒想到在這山坡上，一邊喝一邊唱！
也從沒想過等著叫號上臺的表演，會變成這樣熱烈的場面！從來沒想到在自己的家鄉受到這樣的歡迎！
喝了酒，歌手們才自我介紹，互通姓名。
放下酒碗，何歡轉頭看著摟著他脖子的小夥子，愣住，小夥笑盈盈地看著他。
何歡高興大叫：“啊！你回來了！”
“我早就說我要回來的嘛！”小夥說。
“啊！”何歡激動得又抱住他，攬著他的肩，又跟精靈和專家們介紹，“這是民族園的傈僳小夥！我去民族園，他上刀山挑戰我！他拿他的吃飯本事——耍雜技！挑戰我！你們猜我怎麼樣？”
大家好奇地看著他，“你給他唱歌！”
“不！他上刀山，我就拿我的吃飯本事，在刀杆旁邊給他——解說！”
“我以為你在旁邊給他唱歌！”梁安歌說。
周圍一陣大笑。
“從刀山下來，他跟我喝了一杯同心酒！”
小夥摟著他，笑盈盈地看著他，“小白龍又會說又會唱！我們少數民族兄弟姐妹最喜歡他！我今天是來給你助陣的！你唱歌！我上刀山！”
“好！”何歡大聲道，“今天你上刀山，我在旁邊唱歌！”
“哈哈哈……”山坡上揚起一陣歡快的笑聲。
除了舊友相會，這首歌也消融了初見的陌生。其實從小白龍一開口唱歌時，就不存在陌生了。
何歡帶著小白龍團又去認識其他歌手，一一跟他們擁抱。
部長問局長，“這到底是開始了還是沒開始？”
局長眉頭迷惑地皺著，“好像開始了又好像沒開始。他們好隨便啊！倒是不用擔心冷場了，這完全成了小白龍和精靈的主場啊！我只知道沒我們的事兒了，我們只要當觀眾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