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卻驀地瞪大了眼睛，眼裡迸發出一道寒意，“都是玉音這死丫頭出的主意，若不是姑娘跟著她走了，姑娘也不會出事，我若是在姑娘身邊，姑娘也不會出事，還有紅纓，姑娘當年救了玉漾，讓她成了紅纓，她卻恩將仇報，代替姑娘上了花轎。不要臉的賤蹄子。”
倏爾又低下了頭，“也怪我不好，沒看清人心，一手把玉音提拔上來，原想著是個忠厚的，能伺候姑娘，誰能想到……還有玉漾，換了名字，就真的以為自己是大小姐了，怪我當初一時心軟，怎麼就留下了這兩個禍害……”
娥皇眼色一沉，“玉漾不是當年的玉漾了，只怪我們有眼無珠。”玉漾能順利成事，恐怕也不是自己的本事，想起上次在房間裡唯唯諾諾的跪在床前，中間怕是少不了流珠的關係。
娥皇閃過一絲不解，“難道我爹，沒有找我嗎？”
“老爺找了，老爺一直在找，可是皇上下的令，不讓老爺派人光明正大的找，老爺也是沒辦法，夫人得知姑娘失蹤後，也是難過了一段時間，還病了呢。後來，紅纓入住周府，漸漸的，就沒了聲息。”
娥皇舒了一口氣，至少自己的爹爹還是關心自己的，聽了還有一絲安慰，只是已經到了這般境地，周娥皇還是自己嗎？
“姑娘，是王爺救了你嗎？王爺有沒有說什麼時候讓你當回王妃，為什麼今天你明明在，卻還是紅纓進的宮？我們去找老爺吧，老爺一定有辦法的。”青杏急切的看著娥皇，眼裡滿是期待。
娥皇皺眉，搖了搖頭，心下一片沉寂，“你不明白嗎？自從紅纓進周府的時候，我就不再是周家長女了，她才是，六王妃也是她。而我，什麼都不是了。”
青杏默然，不知不覺的流下了眼淚，發黃的眼眶裡卻是堅定無比，“姑娘還是姑娘，姑娘去哪都要帶著青杏，青杏的命是姑娘的，這世上若是沒了姑娘，也就沒了青杏。”
娥皇心裡一陣感動，“我自己都不知道該何去何從，說不定什麼時候發生什麼事，也許餓死街頭，也許是荒郊野外，青杏，你我情意雖長，可是我不能耽誤了你，你在王府，日後好歹也能嫁個安穩人家好好過日子。”
青杏搖了搖頭，咬著牙道：“青杏不是玉音，我從小跟著姑娘先生也學了不少，不會貪圖區區富貴名利，除非姑娘殺了我，青杏便一直跟著你。”
娥皇垂眸，“好。”再抬頭時，已有自己的打算，在這裡終歸是不好的，他日江山淪陷，還是居無定所，不知當年的趙寅，如今何如？
“姑娘可是被困在這裡？這周圍都是侍衛林立。”
“是。”
“姑娘，六爺他對你該是真心的，你不在的日子裡，他天天都去‘菩提苑’等著，生怕你回來，第一眼看不到他，他說你回來看到他該是高興的。”青杏小心翼翼的說道。
娥皇扯起一抹嘲笑，眼裡無一絲波瀾，“只可惜，如今，他的真心，我承受不起。”
青杏默然，她是瞭解娥皇的，絕不會甘為人後，更不會委曲求全。
“姑娘需要青杏做什麼，青杏萬死不辭。”
娥皇眼裡蒙上了一層感動，“我想找一個地方，朝看白雲飛，暮看日夕墜，誰也不認識。”
“姑娘是想走？”
娥皇點了點頭，“他們捨棄了我，我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剩下的命，是我自己的，只是我放不下爹孃，那是我爹孃。”
她可以不在乎女英的小心思，可以假裝無視李煜眼裡的悲痛，可以放棄富貴榮華，可以順著他們的意願，永不出現，可是她放不下從小把她捧在手心的爹孃。
“青杏一定會救姑娘出去。”
娥皇轉了轉眼睛，忽然想到什麼，輕聲看了看門外，“你能出府嗎？”
青杏點了點頭。
“你馬上去城郊，不，去離城郊最近的藥鋪等著，等一個人，他買的藥裡有一味烏草，遇到這個人讓他轉告他們家的人，趕快走，今晚有人會去刺殺他們。”
“烏草？什麼人？萬一那個人不來呢？”
“烏草俗稱斷腸草，一般人不會買，他應該去的，他在研製我的解藥，需要這味草，若是不來……”娥皇低下了頭，“我盡力了。”
“什麼解藥，姑娘怎麼了？”青杏擔憂的看著娥皇。
“沒什麼，就是生了病，我不確定會不會有人去，你等著就是了。”娥皇不能告訴青杏自己中了劇毒，命不久矣，她要在十天之內，把能做的都做了，安頓好青杏。
青杏狐疑的點了點頭，“我這就去，可是姑娘怎麼辦呢，要不要讓他們來救你？”
娥皇搖了搖頭，當初是自己跑出來的，又怎麼能奢求他們拼了命自己呢？
“我會想法子出去，你到時去先生的教坊裡藏著，我會去找你。”
“嗯。”青杏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姑娘先吃點東西，才有力氣，我等著姑娘，我們會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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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皇笑了笑，明豔照人。
青杏離去後，娥皇走到書桌前，看著那兩行字，閉上了眼睛，我若離去，重光，後會無期。
傍晚，“周姑娘可還在裡面？”門外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帶著顫抖而欣喜，娥皇聽了，卻是抑制不住的心痛。
“是，可是……”門外說話的聲音驟然變小，娥皇猜測，定是和他說了今天她要逃走的事情。
“王爺，”門外又傳來一陣嫵媚的聲音，娥皇一震，卻聽著格外刺耳。
“什麼事？”男子的聲音變得無一絲感情，還是保持著溫和有禮。
“稟王爺，妾身知道王爺公事繁忙，不敢叨擾王爺，可是昨天，王爺宿在書房，妾身擔心王爺的身體，太后千叮萬囑，還派了嬤嬤教習臣妾，照顧王爺，王爺今晚可否陪臣妾一同用膳……”
“你先回去吧。”帶著些許冷意，男子道。
沒有明確的說會不會去，也沒有說不去，王妃一聽，頓時語氣裡帶著欣喜，“是，臣妾恭候王爺。”
娥皇一聽，卻覺得諷刺無比，明知不該去在意，可還是心裡像是被千萬只螞蟻撕咬一般，說好的不在乎，心裡卻是念念不忘的，一再刺到那根毒針上，還是會劇痛無比。
門忽然開了，聽著熟悉的腳步聲，娥皇閉上眼睛假寐，聞得熟悉的檀香越來越近，浸入鼻尖。
一陣溫暖的溫暖撫過額頭，聽著長嘆了一口氣，帶著無奈的語氣，“我該拿你怎麼辦呢？你心心念念的想走，可是你好不容易回來了，回來我的身邊，就因為這件事跟我鬧脾氣？
嗯？
我既不願意傷了你，也不願意委屈了你，更不願意眼睜睜的看著你離我越來越遠，你不是周家長女了，可我愛的是你，除了正妻之位，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聽著溫語潺潺的聲音，娥皇再也忍不住，順著眼角簌簌的落下淚來，就是不睜開眼睛，感覺到頭頂的人輕輕的用手拭去了眼角的淚水，小心翼翼，珍惜無奈。
你從不懂我，正妻之位？你要讓我學著寧妃，甘心為你在皇上身邊呆一輩子嗎？接受著不屬於自己的寵愛，等著容忍加大時便撒嬌衝鬧。
你該拿我如何？我該拿你如何？
命運跟她開了這麼大的一場玩笑，命喪重生，卻把握不住人生，我該拿我自己如何？
“娥皇，留下來吧，我不會讓你離開我，我會解開你的毒，我們會一起白頭到老，吟詩作畫，逗弄兒女成群，你還是你，我還是我。”
他知娥皇的性子逃了第一次，就會逃第二次，他可以用武力留住她，可是他更想讓她和以前一樣，死心塌地的跟著自己。
娥皇始終沒有睜開眼睛作答，只是低低的泣訴，帶著滿心的傷悲，去祭奠和這個男人的過往。
我怨你，怪你，恨你，卻更愛你，我義無反顧的跋山涉水來到你身邊，你是我的夢想，是我的驕傲，是我一抹最溫情的日光。
我曾經可以滿心自豪的向著世界說著我不會怕，因為有你，可是也是因為你，我只想獨自一人躲在角落裡，裝作不認識全世界，就算被世界遺忘，也不希望你還記得我。
你的妻子還在房間裡等著你的臨幸，你卻在這裡和我勾畫著白髮蒼蒼，你用你最溫暖的笑容告訴我，我來到你身邊是多麼的可笑。
沉寂的房間裡靜靜環繞著男子溫言的低語，莫然的慰藉，卻無一絲舒暢。
“又浪費了一天，九天，我還能活九天，你放了我，我也放了你，我不想在這最後的幾天裡，還看見你。”女子忽然開口道，沙啞的聲音說出來，男子身形微微一頓。
而後緊緊的把額頭貼在女子的額頭上，“不會的，你會活的很久，你不會死。”
娥皇不再說話，也不動，依舊保持著側臥的姿勢，緊閉著雙眼，不願再睜開。
“王爺。”門外傳來侍衛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進來。”男子替她理了理額前的頭髮，走了出去。
“什麼事？”
“屬下收到訊息，晉王也帶人去了城郊西苑，太子隨後去了，我們……”
男子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按兵不動，讓人看著就好，今晚不必我們親自動手了，有人願當魚肉，我們何必趟這渾水，明日再看好戲。”
娥皇在裡面聽得清清楚楚，這樣的男人冷酷，狠戾，真的很陌生，溫柔的辭色都是他的表象嗎？
不知趙逸和年叔走了沒有，不知青杏有沒有找到那人。
“是。”聽著侍衛關門的聲音，娥皇的心思沉下去大半。
娥皇聽著腳步聲由遠及近，紋絲不動，頭頂上的一聲長嘆，像是心有多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