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皇定定的看著他，轉身之際，“怕是沒有那一天了。”
“你說什麼？”
“顧郎中沒有跟你說嗎？我如今閉上眼睛都怕第二天醒不過來。”
“你……”趙逸又驚又氣的看著她。
“也對，他該是報喜不報憂的，你們大宋眼下正勢如破竹，而你又是坐鎮的大將軍，這個時候分心，自然對局勢不利。”
“你怎麼知道顧郎中是我的人？”
“一個鼎鼎大名從不為權貴折腰的江湖人，祖籍該是在你們大宋吧，不是你還能是誰？”
“以前在西郊呆過的年叔和他本是故交，是年叔請他出馬的。”
“你們下一步打算做什麼？”娥皇試探著問道，這是軍事機密，她也不打算趙逸如實相告，只是想在蛛絲馬跡尋得疏漏。
“藉機起義，直搗黃龍。”簡單的幾個字，趙逸卻說得義氣軒昂，只是看向娥皇慘白的小臉，有一絲絲的愧疚。
“能不能別再打仗了，我可以勸重光去救助百姓，他們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你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一山難容二虎，況且本就是我哥計劃之中，怎麼可能改變。”
趙逸一個躍身，帶著娥皇飛過了前面的小樹林，原來是海榮發現娥皇不見了，帶人四處去找。
娥皇筋疲力盡之下，終於還是昏了過去。
等在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在一個樸素的房間裡，檀香繚繞，牆上還掛著一個大大的“禪”字，這才反應過來，竟是一間寺廟的禪房。
頭還是有些昏昏沉沉的，聽著外頭有什麼聲響，便出去一看，一個眉目清秀的男子一身粗衣麻布在提著兩桶水倒在水缸裡。
看見娥皇出來了，那男子瞪大了雙眼，“杏兒，杏兒，姐姐醒了——”
阿多一臉的欣喜，不遠處從柴房裡出來的樸素打扮的青杏急急忙忙的跑了出來，看著娥皇站在那裡，露出了個大大的笑容。
青杏黑了，但是眼睛明亮了不少，嘴角噙著的笑意都是滿足和幸福，當初青杏信誓旦旦誓死也要追隨自己，把這兩個人扔下，還是沒做錯的。
“姑娘，姑娘可算是醒了，青杏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姑娘了。”青杏扔下手手裡的柴火，朝著娥皇的方向跑去。
娥皇也滿眼辛酸，沒成想一覺醒來竟然到了這裡。
感動之餘，還不忘了問問自己怎麼到的這裡，“我怎麼會在這裡的？”
“姑娘忘了，是二爺帶你來的，他說姑娘來這住些日子，調養身子。”青杏說著，又低下頭輕輕抹淚。
娥皇知悉，她口中的‘二爺’大概就是趙逸，他把自己困在這裡，按照兩個人的脾氣，短短不可能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那二爺呢？”
“二爺出去辦事了，囑咐我們好生照料姑娘，姑娘身體本來就弱，青杏這些日子又不在身邊，都是青杏的錯。”
青杏說著又要哭，一旁的小多趕緊上來攙扶著。
小多變得黑了，也變得結實了，眉目間和青杏流露出一樣的神采飛揚。
“杏兒，你快別哭了，剛見著姐姐本就是高興的事，哭什麼，鬧成笑話了，姐姐你先進屋去，一會我們陪你去說說話。”
小多一手安慰著青杏，一面客套的對娥皇說著。
娥皇點了點頭，轉身就回了去，這小多果然有擔當了許多，再不是躲在太子身後投機取巧的少年了，當初認他當弟弟也是沒有看錯人。
細細打量下，這個禪房和外面的景緻很是熟悉，猛然想起來，這不是無一師太所在的庵堂的後院嗎？
難怪青杏和小多也在這裡，可是青杏和小多怎麼會認識趙逸？他們並未見過面，除非早就相熟。
青杏是自己的侍女，那麼趙逸和小多又是什麼關係？
娥皇越來越像不通透，好像是有什麼要噴薄而出，小多一個小小的侍從，太子為何要竭力保他？真的是讓他跟著保護自己嗎？
這是門忽然開了，正是小多和梳洗過後的青杏。
娥皇站起來，青杏拉著小多趕緊跑過去，一下子跪下去，“青杏對不住姑娘，姑娘在外面水深火熱，青杏卻在這裡苟且偷生，不能伺候姑娘跟前，是青杏罪該萬死。”
娥皇連忙上前，把青杏拉起來，小多看著青杏，那模樣，像是要說什麼也沒說出口，被青杏拉來和她一起跪著。
娥皇把青杏扶了起來，自然小多也跟著起來了，娥皇說道：“我若是有意送你去死，又怎麼會把你留下來，小多都叫我一聲‘姐姐’了，你怎麼還不改口？”
小多看向娥皇的眼裡有幾分感激，青杏彆扭的看了小多一眼，似是嗔怪，還是老老實實的叫了聲姐姐。
娥皇聽著他們說起這幾年的事情，收成或是生活，官府下了什麼命令，哪裡的人又餓殍遍野，多虧了無一師太收留，兩個人才留到這安堂後面安家。
他們很巧妙的沒有說怎麼認識的趙逸，娥皇也沒有問，因為一直在說的是青杏，小多只是在一旁含著笑意垂下眸子，不時給兩個人添茶。
娥皇后來被青杏纏著，說起了在皇宮裡的事，從華濃到娥皇，從貴妃到皇后，無一疏漏，在他們面前，就像是兩個多年不見的朋友，說起話來滔滔不絕。
說道淚處，小多皺著眉一臉的苦恨仇身，青杏則在那裡哭得死去活來，唯有娥皇淡淡的噙著笑意說完了一段死都不願在經歷一遍的記憶，恍然醒來，才發現臉上滿是淚水。
“姐姐，可是那流珠指使的一切？”
娥皇點了點頭。
“那姐姐把紅纓關到了冷宮，為何還留住流珠？”
娥皇一愣，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也看得仇恨淡薄了，她為窅娘和諾兒報了仇，故而折磨的紅纓生不如死。
可是卻顧慮著流珠肚子裡的孩子，遲遲沒有下手，為什麼呢？她問過自己。
也許是，流珠沒有參與諾兒的事情，她只是在一個合適的時間，做了大多數女人都會做的事情，她不在乎自己被誰陷害代替，原來自己身上的恨，早在不知道的時間慢慢淡忘了。
“姐姐自小便是心善的，對誰都好，那個流珠從一開始就那樣會說話，一看就不是簡單的，還故意和姐姐交好，為的就是這一天吧，舉頭三尺有神明，看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不遭天譴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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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憤憤的說著，小多在一旁原本連連點頭，後來一聽這話也皺起了眉頭，湊上去說，“這可是佛祖跟前，你也敢說這話？”
青杏意識到自己失態，又吐了吐舌頭，“反正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姐姐就等著看她的報應吧。”
娥皇笑了笑，對著青杏又問道，“可有什麼吃的，我肚子都餓了。”
青杏這才恍然大悟，“二爺走的時候吩咐過，一醒來就要給姑娘準備飯菜的，瞧我光顧著說話，都忘記了。”
小多咳了咳，“我都做好了，你去熱一熱再拿過來吧。”
“你怎麼不去拿？”
“這是女人做的事情。”
看著青杏不情不願的走了出去，小多對著娥皇點了點頭，又添上一杯茶，“姐姐不必擔心，儘管在這裡住著，等到天下定下了，二爺說就讓姐姐隨心。
娥皇臉色一變，倏爾站起身來，“他是要軟禁我嗎？”
看著小多兀自僵硬的臉色，娥皇才意識到自己說重了話，“我不是那個意思，小多，你不知道……”
“我知道，姐姐剛才沒有提到二皇子，想必是擔心他吧，二爺說了，一定會讓二皇子和姐姐母子團聚的。”
“小多，你到底是誰？真的是前太子的侍從？”娥皇意味深長的看著他，為何和趙逸早就相熟一樣。
趙逸把她安排到這裡，也有避世的意味，可是把他和小多的關係這麼明顯的表現給她，不就是想讓他親口告訴自己嗎？
小多猶疑了一陣，“我不過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罷了。”
娥皇眼裡不解，私生子？誰的私生子，這個人身份肯定非比尋常。
難道是太子？
可是太子只是虛長他六歲而已，這六年，不可能有孩子啊。
能讓太子費盡心力去保全的，除了他的兒子，便是他的——兄弟。
娥皇大驚的看著小多，小多料是她已經猜到了，苦澀的一笑，“姐姐聰慧，正是如此，家母是太子府上的奶孃，先帝一時臨幸便有了我，可是先帝從不提起這事，家母便抑鬱而終，太子仁德，收留了我，待我極好，在出事前跟我說了這件事……”
“小多你……”
“太子給我起名小多，說是我是他多出來的兄弟，一直待我甚好。”
說著他紅了眼睛，娥皇張著嘴不知怎麼樣勸解，轉頭一想，“那你又怎麼認識二爺的？”
“姐姐有所不知，二爺的兄長曾經託人秘密買下了這庵堂，這庵堂本就是二爺家的產業，這些年青黃不接，也多虧了二爺出手救濟，周圍的百姓才倖免於難，而他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知道了我的身世，那時候也只是打量了我幾眼，說我叫你一聲姐姐，自然不會看著我去死。”
小多努力的笑著，可是糾結又苦澀的笑容裡摻雜了太多的世事難料。
他以為這輩子的身份不會有人知道，他以為他會渾渾噩噩的死於亂世，可是命運跟所有人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小多，你別多想了，不管你是誰，你都是我的弟弟，青杏的丈夫。”娥皇伸手替他理了理胸前的衣襟。
“雖然正逢亂世，這天下是你們李家的不錯，可是他終歸沒有人過你，”小多臉色一變，更是難受的低下了頭。
娥皇接著說“你也不必揹負那麼多，天下不是誰的，有德者居之，前太子把皇位讓給了重光，安知不是他以為他比起重光自愧不如呢？”
小多抬起頭，眼裡驟然而去的恍然開朗讓娥皇一動，“好了，你在這庵堂這麼久，還不明白嗎？佛祖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他給了帝王榮華富貴，也給了他們罵名拘謹，他給了平民貧窮操勞，也給了他們安心幸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