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是不知道，先生那個脾氣，哪能在一個地方呆上三個月？快些收拾收拾吧。”窅娘一面看著剛睡著了的諾諾，一面對著華濃小聲的解釋道。
華濃“哦”了一聲，轉身出去坐在門檻上，拖著臉看著漫山的白雪。
見著尹先生從外面回來了，“怎麼坐在這裡，不冷嗎？”
“先生，我們為什麼要走呢？在這裡不好嗎？”
華濃知道這時候發脾氣是沒有用的，只能用道理來說服他。
尹先生沉思了一會，“你是不喜歡江南嗎？”
華濃搖了搖頭，“我從沒去過江南，雖說文人墨客不少都說江南好，可是我覺得那裡的胭脂氣太重，先生，那裡太狹隘了，遠沒有這春日青山，冬季白山來的豁達可愛。”
尹維一愣，而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
華濃以為他要鬆口了，笑了笑，還沒等著說什麼，只聽著尹先生接著說道：“你說的倒是一回事，去了又是一回事，我曾經在那裡住過一段時間，那裡風景秀麗不說，動如脫兔，靜如處子，江南的靈秀之氣，你又能怎能從書上得知全部，那些文人墨客都是有一定的身份處境才寫得出那樣的詩篇，你到時候就知道了，不止有青山的豁達，還有清水的靈毓。”
華濃苦著一張臉，“我不想去，太遠了。”
尹維挑了挑眉毛，“不行，我在那裡還有生意需要打理，去個幾天就走。”
華濃憤憤的轉身，腳下一不小心，接著摔倒了，尹維收回去了原本伸出來的手，對著地上快要哭出來的華濃尷尬的笑了兩聲，“太遠了，沒夠著。”
轉眼就到了春如初發的江南，那邊還是飄雪的國度，這裡已是楊柳搖擺，俯首弄姿了，湖裡的寒冰還未完全化去，也是潺潺流水曲徑走了。
華濃還未摘下脖頸上厚厚的快要完全遮住臉的青灰色圍巾，憤憤的看著尹先生和窅娘兩個人穿的清爽，笑容愉悅的重回故里。
路過的人都看著華濃那一身奇怪的裝扮，華濃也絲毫不介意，反正臉都蓋住了，沒人知道自己國色天香的容貌外面悽慘重重。
“丫頭，可不準摘下來，再熱也忍著，到了自然會通知你，不然會被賣了的。”尹先生看著華濃正想把外面的大髦脫掉，已經露出了半張臉，連忙上去阻止，這裡人多眼雜，唯恐什麼人認出來。
華濃不滿的看著兩人，又擔心被賣了，像尹先生一路上說的那樣，那些著名的文人墨客寫出來那些青樓妓子，都是先前露出了好看的容貌，被賊人起了歹心，賣到了青樓裡，從此哀怨悽婉的一發不可收拾。
尹先生只顧著抱著妻子兒女，哪有時間來管自己，還是小心點聽話的好。
站在教坊門口，華濃遲遲不進去，腳步停下佇足看著門口的水流淙淙，彷彿有一種要溺死的感覺，那種驚懼恐慌，還帶著莫大的絕望。
“華濃？快進來。”窅娘看見人沒有跟上來，便出去看見她站在門口，靜靜的皺著秀眉，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有些不好的感覺，窅娘連忙走上前，懷抱住她，小心翼翼的問道：“怎麼了？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華濃搖了搖頭，憤憤的說道：“難怪他非要回來，還反駁我說的話，原來先生就是開青樓的，做這種黑心生意，也不怕折壽。”
窅娘松了一口氣，“說什麼呢，小心又要捱罵，這裡可跟別處不一樣，裡面的人都是自願來的，都是走投無路的，特意來投奔先生的，來，給你介紹新朋友認識，先生還在裡面等著呢。”
華濃不情不願的被帶了進去，便看見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圍在尹先生周圍說笑打鬧。
華濃悄聲對著窅娘的耳朵說道：“師孃，你竟然不生氣？”
窅娘臉色一紅，瞥了他一眼，“我生什麼氣，從來就是這樣，我原本也在這裡。”
還未來得及回味這句話的意思，已經被一個滿身脂粉味的女人拉了過去，“呦，這個小哥是誰啊？快摘下圍巾讓我們看看你的模樣，這裡可不用穿這麼多，穿的越少越好……哈哈哈哈”
“是啊，快給他脫了吧，肯定熱壞了，呵呵呵……”
“都住手，窅娘帶著華濃進去換件衣服，她身上起了疹子，是會傳染的，所以才穿這麼多，你們不要碰她，小心被傳染。”尹維在一旁看了看說道。
“好。”窅娘會意，微微頷首。
“啊……”幾個人連忙向後退了一步，捂住口鼻，看了看華濃故意咳嗽了幾聲。
華濃跟著窅娘跑了出去，看著尹先生還在那裡抱著諾諾任他們逗弄，頓時無比的同情那個小孩子。
“來，你先把這件衣裳換上。“窅娘從包袱裡拿出一件早就準備好的衣服，遞給華濃。
華濃展開看了看，倒是和大廳裡那些女人穿的不一樣，是上好的料子做的，不暴露也透氣，淺青色的布料，袖邊和裙底均用了上好的絲線編織，帶著青色的花邊，袖口和裙底繡著點點的花瓣，仿若落花的模樣，卻沒有一朵完整的花。
裙底用的是百褶錦，走起路來一簇簇的動，華濃換上後不覺的讚歎道，“師孃，你什麼時候給我做的？真是很合身。”
窅娘搖了搖頭，看著高興地模樣，“這不是我做的，原來一個故人的衣服，一直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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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可是看起來和新的一樣，算了，我也不介意它是別人穿過的了。”
窅娘笑了笑，除了你，誰還能把這衣服穿得這麼合身？
“你以後出去，都要帶上面紗，沒有特別的事情，儘量的不要出教坊。”
“為什麼？”華濃一聽，立馬瞪起了眼睛。讓她蒙上面紗還好，以防有小人把她打暈賣了，可是為什麼不讓出去，他家的先生不就是做這個的嗎？害怕什麼？
窅娘想了想，而後鄭重其事的說道：“這是先生說的，我也做不了主。”
華濃立刻火冒三丈，伸手拿過面紗就向外走，窅娘嘆了口氣，這丫頭失憶了之後，脾氣可真是變了不少。
“你看，是那個小哥，原來是個姑娘啊。”
“是啊。”
“先生，你可真是好眼色，先收了一個周家的娥皇妹妹傾國傾城，有得了一個窅娘姐姐國色天香，如今孩子都有了不說，竟然還帶回來一個？”
“輕舞，你這張嘴什麼時候能積點德，幾年了還是這樣？”
“先生，你又不回來，咱們教坊自然不如從前，不如讓這新來的來助助陣？”
“胡說什麼？來，這是華濃，是我的……嗯，乾女兒，你們要好好的照顧她，不，看著她，不能讓她亂跑。”
“乾女兒？”華濃走過來一臉嫌棄的看著尹維。
“當然，你叫窅娘叫什麼？”
“師孃啊。”
“那我是什麼？”
“師父啊。”
“師父師父，師長慈父，我就是你爹。”
華濃嘴角抽了抽，對著一堆女人笑了笑，“我叫華濃，春風拂檻露華濃的華濃，諸位‘姐姐’好。”
華濃故意強調了“姐姐”二字，惹了大家一陣好笑。
只是倩倩皺著眉頭打量著，“華濃姑娘的眉眼，長得和娥皇妹妹真像，只是娥皇妹妹沒有這般愛笑。’
“是啊，你不說我還覺得眼熟呢，果真和娥皇妹妹像呢，你們說是不是？”輕舞也仔細的打量著。
這群女人有的是這兩年新來的，沒有見過尹先生和窅娘，更別談是周家娥皇，如今的皇后娘娘，只是覺得尹先生真是有本事，教出了一個皇后。
只是這個皇后，成親之後，便不曾在涉足這個教坊一步了。可是花間茶餘間，還是有人再說起這段款款而談。
“娥皇是誰？”華濃聽著這個耳熟的名字，詫異的問道。
眾人皆是面面相覷，誰又再敢提起一國之母曾在這裡獻藝呢？
“沒什麼，她們誇你長得好看。”尹先生在後面說道。
“是啊是啊……”眾人附和。
“沒有諸位姐姐好看。”華濃乖乖的站在一旁，笑眯眯的說道。
尹維擺了擺手，差點笑噴出來，從輕舞手裡小心翼翼的接過孩子，“都散了吧，來幾個人過來說說這兩年的情況。”
“好，姐妹們都散了吧，一會晚上我們不接客，我們給先生幾個接風。”輕舞站出來說道。
“輕舞，倩倩，我當初走的時候，記得是把教坊交給了陌梨，怎麼一回來沒看到她？”在樂坊裡，倩倩個輕舞跟在尹維的身後亦步亦趨，聽著他提到陌梨，倩倩先低下了頭。
輕舞也沒有答話，尹維頓覺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了？她人去哪了？”
“先生有所不知，陌梨姐姐她……”倩倩低著頭手裡絞著裙角，不知道從何說起。
“陌梨死了。”輕舞抬起頭大大方方的說道。
“什麼？”尹維的眼裡露出了些許驚愕。
“別這樣看著我，不是我害死的，我就是再沒心沒肺，也不會去害死教坊裡同命的姐妹。”
輕舞“哼”得一聲，不屑的解釋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