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遒勁的寒風貼著冰面流過,在戰場的殘骸上刮出刺耳的獵獵聲,彷彿未被超度的亡魂還在遊蕩。
不遠處的避風港內一片張燈結綵,遠遠地就能聞到菜餚的香氣。
戰爭勝利,自然是盛大的慶功宴,香檳和雞肉端上了家家戶戶的餐桌。
這次勝利,並不僅僅只是因為殲滅所有龍族,化險為夷,還因為技術層面的重大突破,這意味著人類能夠開拓更大的生存空間,既然如此就沒必要盯著庫存裡的那點食物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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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魯曉夫樓的頂層,西子月呆呆望著沒有星星的夜空,回想著剛才審問所獲得的情報。
根據那條龍的招供,它們之所以能進入避風港,並非有帶路黨帶路,而是來自更高冠位的協助。
奧丁,就是那位冠位更高的存在。
代替奧丁行使權力的是瓦爾基裡,不久前,某位瓦爾基裡找到了這群龍類,向它們傳達了奧丁的旨意,以及烙印授予,還把這座避風港的座標告訴了它們。
不久前的戰鬥過程中,那位瓦爾基裡一直都站在尼伯龍根的邊界外,關注著龍族們的進攻。
那位暗紅色長髮......的瓦爾基裡。
想到這裡,西子月輕輕嘆息,一縷縹緲的乳白在黑夜裡升起。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待著?不去下面和大家一起嗎?”尹麗莎白推開樓頂的大門,來到西子月身邊。
“你可是宴會的主角,沒有你的話,他們會很掃興的。”
“先讓我靜一靜,有些事得想明白才行。”西子月靠坐在牆壁上,腦子裡泛起好多漩渦。
雖然沒有明確得到任務指示,但她能夠感覺到自己來到這條世界線的一個主要任務就是幹掉奧丁。
現在看上去,奧丁似乎也是這麼認為的,他也感受到了西子月的存在,也覺得她是必須得死的物件。
之所以不親自動手,而是把任務外包給散軍遊勇的龍族,多半是因為他無法親自行動。
否則那位瓦爾基裡也就不會全程默默看完這場戰鬥,而是直接進入尼伯龍根,加入戰鬥的最前線。
可那位瓦爾基裡,那暗紅色的長髮,怎麼看都像是陳墨童吧?或者是繪梨衣?
不,的確是陳墨童方面更多一點,不過她並非陳墨童。
那麼她究竟是誰呢?又是某個用陳家基因創造出的傢伙?可這樣,她又為什麼會成為奧丁麾下的一員,不是說奧丁的目標就是擊殺尼德霍格嗎?既然如此,所有的陳家基因攜帶者應該都是它的敵人才對。
“有些問題,當你意識到它存在的一刻,就能明白答桉,如果要特地花時間去思考,那麼多半是沒有答桉。”
尹麗莎白走向西子月,西子月也騰出一塊地來,兩人一起靠牆而坐。
她們兩個都是都是今晚宴會的主角,本該出現在宴會中心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歌功頌德,但此刻她們卻像學生時代的女孩那樣,在天臺上說著悄悄話,探討著有的沒有的問題。
“尹麗莎白,我覺得我很有可能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了。”西子月憂心忡忡道。
“我知道。”尹麗莎白澹定地回答,彷彿對此早有心理準備。
之前的審問,她也在現場。
已知奧丁本尊想要西子月的命,如此一來,半天前的那波龍族來襲就不會是最後一次,龍族部隊會源源不斷衝擊這座末日堡壘,縱然他們剛取得傷亡極低的重大勝利,但這麼下去肯定不是辦法。
“之所以要走,並不只是單純為了避風港的安危,而是有重要的理由吧?”尹麗莎白說。
西子月點點頭:“沒錯......那個傢伙,奧丁,馬上就要開始行動了,我必須阻止它。”
自從她進入這座避風港以來,這樣的預感就一直在醞釀,在見到那個紅發瓦爾基裡的一刻,這份預感更加強烈了。
“那你決定什麼時候走?”
“就明天早上吧,剛好今晚可以和大家道別。”
尹麗莎白沉思片刻,撐開雙臂:“來,再抱一個。”
西子月將身子了挪過去,輕輕鑽進對方的懷抱。
“很高興遇見你,西子月。”
“我也是,遇見你是我一切的開端。”西子月說。
現在想來,她推開龍族世界大門的起點就是新娘島上與對方的相遇,如今旅途的終點將至,尹麗莎白再次出現在了她面前,依舊是那個威風凜凜的領袖,舉手投足間都充滿魅力。
終於到了說再見的時刻,感謝這一刻來得並不算早。
“走吧,大家都還在等我們。”尹麗莎白牽起西子月的手。
沒過多久,兩人從樓頂上下來,這座樓的大廳裡正在舉辦宴會,所有參加過戰鬥的核心成員都能來這裡喝上一杯。
這座避風港自建成以來,幾乎從未像今天這樣歡慶,不少女孩們都穿上了豪華的禮服,在大廳裡娓娓走動,與喜歡的男性眉目傳情。
禮服當然是尹麗莎白贊助的,她終於願意開放所有庫存,由於勝利過於輝煌,以至於人們忽略了委員長女士悄悄搞奢華這件事。
“來,換上這件。”尹麗莎白將西子月拉到換衣間,從衣堆裡取出一套露背開胸款式的禮裙,還有紫水晶項鏈。
如果是一般情況下,西子月肯定會吐槽風格過於成熟,但現在西子月並不介意這些細枝末節的問題。
“喲!怎麼現在才來呀!大家都在找你呢!”格蕾爾從後方勾搭上西子月的肩膀。
和周圍畫風一樣,她也穿著一套淺綠色的束腰禮裙,上面綴滿水鑽,不遠處的零則穿著素白色的蓬鬆裙子,連頭髮也高高豎起,梳成魚骨辮的形狀。
卡塞爾的感覺又回來了,每個學期的期末和起初都會有一場盛大的舞會向所有人開放。
西子月的出現果然受到了所有人的追捧,老教授們迫不及待握住她的手,同屬一棟宿舍的戰士們急著邀請她跳舞,在普通居民內部,她的海報已經貼滿大街小巷。
“大家聽我說!今天這場勝利不僅僅是一場勝利!它意味著我們能徹底掙脫尼伯龍根邊界的束縛,邁向更為遼闊的外界!”有人興致來了,直接站上桌面發表演講,周圍一片掌聲。
“我們將在西子月小姐的帶領下,實現一個又一個技術突破,可想而知,在我們的有生之年,我們能夠看到大地上再度豎立起高樓與軌道!”
所有人都爭相發表描述美好未來的演講,西子月則又被尹麗莎白叫了過去,還有零與格蕾爾,說是要合影留念。
“來,大家一起笑一個。”尹麗莎白隨即按下快門。
鏡頭中的三人擠在一起,除了格蕾爾以外,零和西子月的表情都不太放得開。
“零,這樣可不行哦,如果不能留下微笑的表情,就沒多少紀念意義了。”尹麗莎白說。
零略有猶豫:“你馬上就要走了吧,西子月?”
沒有人告訴她這些,但她就是隱隱約約有這種感覺。
“沒錯,我們以後還會再次......見面。”
西子月一度想用相遇這個詞替代見面,但想了想,就用見面。
相遇,總給人一種遙遠的距離感,而見面彷彿馬上就會發生。
“我吃飽了,先回房間去了。”零扭頭就走,她的唐突離場很快引起了周圍的詫異,但尹麗莎白僅僅只用微笑的表情解釋,就打消了他們的在意。
“是嗎,你要走了啊。”格蕾爾短暫露出低落的神情,“這麼一來,想必這裡的很多人都會傷心吧,尤其他們才剛成為你的粉絲。”
“對不起。”
“什麼呀,你不應該說對不起,反倒是我們該感謝你才對,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們根本不會懷抱如此巨大的希望去戰鬥。”格蕾爾凝望著西子月的眼睛,“是你救了大家才對。”
這番對話以極小的聲音進行,沒有其它外人聽到,在他們看來,西子月會在這裡一直待下去,帶領他們完成心目中的宏偉願景。
宴會在一陣意猶未盡中結束,狂歡之神許久後才露出疲憊的神情。
回房間的路上,西子月遇到了之前那位杜登教授,他看上去已經等西子月很久了。
“很抱歉,之前對你惡語相向了,但有些話必須得在你離開之前告訴你,否則我會抱愧終身。”杜登教授朝西子月低頭。
作為委員之一,他當然得知道西子月的去留與否,但他也不打算告知其他民眾。
“是有關路明非的事嗎?”西子月猜測。
“沒錯,這裡是那個男孩的最後一站,也是如今這個世界演變成這樣的開端。”杜登教授感慨,“關於這一切,我和當初的那批委員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尤其是我,結果諷刺的是最後活下來的也只有我一個。”
備戰的這兩天裡,西子月也一直在關注路明非在這座避風港的蹤跡,既然路鳴澤在,那他肯定也在。
在側寫的視角中,西子月看著對方的身影出沒在避風港各個角落,彷彿只是一位來這裡避難的普通人,而到了最終聖所之後,她的側寫居然開始失效起來,某種強大、絕望的力量遮蔽住了她的視野。
“我們試圖將路明非與那個小男孩的靈魂分開,為此我們的手段是對路明非進行深度催眠,讓他在靈魂的最深處與路鳴澤對戰,在這個環境下,兩人的能力完全對等,無論是誰都有可能殺死對方,獲得身體控制權。”
這個描述讓西子月一聳,沒想到這兩人的關係居然也會有這麼絕望的一刻。
“然後呢?”
“根據我們的推演,無論他們的對決結果怎樣,總會有一方能勝出,不存在平手的可能性,也就是說,不論結果如何,路明非的身體都將甦醒,如果他在甦醒前的心跳指數平穩,那就說明取勝的是路明非,如果心跳緊急歸零,說明是路鳴澤贏了,到時候我們就竭盡一切手段,趁他還未甦醒時,就摧毀這具肉體。”
“可結果卻出乎我們所有人意料,路明非的心跳永遠定格在了一個相對平緩的高度,可無論時間過去多麼久,他都沒醒來,我們最開始以為他們之間太過勢均力敵,以至於一時半會分不出勝負,直到有人提出他們可能在悄悄談合作的可能性,我們才察覺到事件的嚴峻性。”
“後來我們終於不打算再坐以待斃,決定搶先動手,可也就是在這一刻,還是昏迷中的路明非就發動了某個未知言靈,效果類似於審判,在周圍造成大面積死亡。”
“幾乎在場的所有委員們都死在了這一輪風暴下,我是唯一的倖存者。”
“我昏迷了很久才醒來,醒來後的第一件事是趕緊關注路明非的狀況。”
“結果......他已經死了,他的心跳大約在一小時前停止跳動,而這段期間他絲毫沒有甦醒的跡象,這對兄弟,最終沒有一個人能控制這具身體。”
“就在他死後大概三個小時左右,這具身體開始風化,以驚人的速度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久後,龍族們便發動了席捲世界的進攻,也可以說是諸神黃昏的開端。”
“以上,就是我的故事。”
“怎麼樣?有能幫到你的地方嗎?”
西子月認真思索:“如果是針對我接下來的行動與目的,這些可能並不能幫到我多少,但能聽到有關他們兄弟倆的情報,我心情上會好很多。”
“這樣啊,原來僅僅只能在心情上幫助你。”杜登教授無奈笑笑,他邁著年老的步伐離開,與西子月擦肩而過時,他駐足。
“接下來你的旅途可想而知會很艱難,即便如此,你要走下去麼?”杜登教授開口,“好比路明非最後的逃亡之旅,終點並沒讓他感受到溫暖。”
“不,我要去的地方不是他那樣的終點,而是宿命的終點......以及我出生的地方。”西子月搖搖頭,“而且我知道,在不久的將來,我和大家就能再度見面......一定。”
杜登教授離開後,西子月回到了臥室,準備度過自己在座避風港的最後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