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的人陸續離開,或渾渾噩噩地主動走出考場,或被醫療人員抬出去。
總之,偌大教室很快便顯得空蕩蕩,只有藏不住眼底疲倦的顧讖,坐在對面課桌上的諾諾,以及相隔幾個座位呼呼大睡的路明非。
“可能是我血統太低階了,比不上這些精英。”顧讖嘆氣。
諾諾看他半晌,忽然道:“你聽說過一句話嗎?”
“什麼?”
“出門在外如果不想被騙,那對混社會的老油條說的話,最好反著聽。”
“...所以?”
“所以我覺得你說得對。”諾諾呵呵一笑,“你的社會經驗在這裡用不上,你的血統純度就是很低。”
顧讖不在意道:“故意打擊我?”
“那看來沒成功。”諾諾聳肩。
“無聊。”顧讖是第一次覺得有女孩竟然會這麼無聊,“你怎麼還不走?”
“該走的人是你吧?”諾諾起身,走到趴在課桌上打呼嚕的路明非身邊,照著他腦袋就是兩巴掌,嘴上說著:“他的答卷還沒收,但這傢伙睡得太死了,我擔心他在靈視裡受的精神刺激太大,萬一醒不過來就搞笑了。”
顧讖撇撇嘴,我看搞笑的人是你才對,哪個精神被刺激到的呼嚕聲這麼大?
“你說他會不會被我拍死?”諾諾問了句。
“不會。”顧讖心想就算你手拍斷了,他也沒事。
“為什麼?”諾諾下意識接話。
顧讖翻了個白眼,“因為他頭鐵。”
“……”諾諾。
她偶爾是很無聊,還會拿話堵人,可碰上顧讖就總覺得遇上對手了。
這傢伙完全是個選手啊,吐槽扯淡還有他不行的嗎?
這麼一走神,諾諾手上的勁兒就大了些,然後就覺得手骨有點痛。
她暗道還真是,路明非這腦袋看著普通,但真鐵。
下一秒,響徹的呼嚕聲忽然一停,然後趴在桌上的人就猛然坐起,挺直了腰背,兩眼瞪得像銅鈴,嘴邊還有一串哈喇子。
諾諾的手已經拍了出去,因為路明非的突然起身,所以一下落空,手指剛巧掃過他的嘴邊,白淨的指頭上頓時多了不少口水。
她呆呆地看著亮色透粉的美甲上黏糊的口水,有些愣住了。
對面,路明非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一張印著衣袖痕跡的臉迅速變紅。
諾諾眉毛豎了起來,她深吸口氣,看向那邊正憋笑的某人,“溼巾,你還有帶溼巾嗎?”
溼巾,這是顧讖跟她從不太熟的陌生人破冰到點頭之交的介質,留下了一段小小的插曲,也是他們為數不多的交集。
顧讖記得她上次拿走的溼巾沒還,當時明明是一整包。
所以這次他就抽了一張出來。
“磨蹭。”諾諾大步過來,一把將整包奪走。
顧讖一個沒抓住,徒勞地捻了捻手指,“你其實可以更有禮貌一點,畢竟我現在是教員。”你最好給我放尊重一點。
諾諾擦著手指,表情卻吃驚,“我以為我們是自己人的!”
她驚訝的樣子就像‘我拿你當兄弟,你竟然把我當路人?’一樣。
“自己人?”顧讖疑惑。
“你看,李嘉圖是我小弟。”諾諾指了指路明非,他桌子上的名牌寫著‘李嘉圖’,“你是他最好的朋友,現在又混進了卡塞爾學院,所以我們當然是一夥的。”
她說的煞有其事,一本正經,顧讖還在想這其中的邏輯關系,旁邊的路明非已經搗蒜般連連點頭了。
沒想到在諾諾心裡,我已經是自己人了啊。路明非心裡忽然就美滋滋的,此前在靈視裡被那個自稱路鳴澤的奇怪小鬼帶來的驚嚇,就在諾諾開口說的每一句話裡煙消雲散了。
他托起下巴,看著眼前沐浴在陽光中的女孩,露出最單純的笑容。
“你是睡傻了還是被我拍傻了?”冷不丁,諾諾在他眼前揮了揮手,不,應該說是揮了揮那張還留有薄荷香的溼巾。
路明非回神,尷尬撓頭,“考試什麼時候結束的?”
如果諾諾不說話就好了。他想。
“現在都快到午飯時間了。”諾諾開口的同時,有魁梧的維修工從教室外走進來,拆下了那塊佈滿凌亂線條的白板,把它整個扛走了。
路明非不解,“這是?”
“她答在白板上了,只好把它拆了當答卷上交。”諾諾說道:“3E考試裡,人的情緒會不穩定,這種狀況很正常。不過你超鎮靜的,從監視結果看,你冷靜答完後倒頭就睡,呼嚕很響。”
路明非臉色一窘,“我沒做什麼奇怪的事吧?”
“沒有。”
“老顧呢?”
“不知道,或許發瘋了吧。”諾諾故意道:“沒發現走道更乾淨了嗎?”
“是有點。”路明非低頭,大理石地面上甚至能映出自己這張挫臉。
他馬上反應過來,“你是說老顧在這打滾了?”
顧讖瞥他一眼,你還真敢猜。
“我可沒說。”諾諾忍笑,然後道:“交卷吧,就剩你了。”
“噢噢。”路明非嘴裡應承著,有點膽戰心驚地把那幾張扣在桌上的答卷翻過來遞給她。
他很擔心卷面上其實是一片空白,慷慨豪邁地答題其實只是他夢中的事情,不過好在並不是這樣的。
“我數數。”諾諾清點了一下,拿出訂書機,“一共九張答卷,我釘起來了。”
路明非一愣,腦袋嗡得一聲大了。
--九張答卷,為什麼是九張?
他清楚記得自己只畫了八張兒童簡筆畫,他也只有八張可畫,因為芬格爾賣給他的就是八道答案,第九張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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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讖也怔了下,然後探身去偷瞄。
“你在幹嘛?”諾諾驀地回頭,看著伸長脖子好像要在自己身後看什麼的某人,眼神透著危險。
“明非,你不檢查檢查?”顧讖連忙衝傻掉的小子使眼色。
“對對對,我再檢查一下!”路明非馬上醒悟過來,就要去翻諾諾手裡那疊答卷。
“這有什麼好檢查的,這種考試,你S級不輕輕鬆鬆?”諾諾手指靈活地把答卷抽走了。
短暫的瞬間,顧讖看到了那最後一張答卷,風格是陌生而熟悉的凌厲,栩栩如生。
畫中,一高一矮兩個男孩坐在窗臺上,上面有綠色的藤蔓垂下,他們並肩眺望著遠處的高塔。高的那個穿著一身校服,矮的那個穿著有些拘謹的西裝和方口皮鞋,四隻腳一起晃悠在窗外。
顧讖眼底出現幾分柔和,彷彿因此而懷念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