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買早點了，一起吃點兒？”老闆微微一笑，似乎對於大清早就有新的客人到訪相當高興。
做這一行的，基本都是三月不開張，開張吃一年。坐落於巷子最深處的老店更是如此，能來這裡的大多都不是什麼正經人，老闆已經在心裡盤算著如何能拿下這只肥羊。
“我吃過早飯了，老闆這裡好東西看起來不多啊~”
“來都來了，不如多看看，有人能來我這老店，我可是相當高興。”
老闆將手中的東西放下，隨後在店裡環視了一圈，似乎在找能引起面前的肥羊感興趣的青草蛋糕。
“兜裡沒點錢的小市民嘛，物美價廉的好東西始終藏在無人知道的地方，凡是吆喝著出來賣的都是想從你這裡騙錢的。”
穆意也回頭笑笑，看起來他真的只是來見識一番，並沒有消費的心思。
“飯後喝點茶，我這裡有鐵觀音的秋茶，老茶樹上採的。”
雖然穆意表示自己沒有消費的心思，但是還是被老闆引著走到角落裡，樹根剖成的老茶桌上備著全套青瓷茶具。
估計是老闆年老成精，但就穆意這一身衣服來講，就絕對不可能是什麼“兜裡沒倆錢的小市民”，這絕對是一頭肥羊，最多警覺性高點。
兩個人對坐，老闆手腳麻利地燒水沏茶，斟、泡、涮、洗，青瓷茶具在這個歐洲老頭兒手裡上下翻飛，有種叫人目眩神迷的美感。若有若無的茶香飄逸開來，最後是一小杯水汽蒸騰的清茶送到穆意面前。
聞著茶香，穆意拿起了手裡的青花茶碗，估計這個一套茶具就是整個店裡最值錢的東西了。
“這套茶具保真，真正的官窯青花！”
老闆將自己的茶碗拿起，給穆意看底部的落款。整個前廳裡，也就只有這一套茶具是被偷了會心疼的東西了，也難怪老闆出門連店都不關。
“看起來老闆在華夏很多年了？”
“我是個河南人啊。”老闆很篤定地說。
穆意皺著眉，雖然面前的老闆確實有著一口中原官話的口音，帶點河南腔調，但是這一張臉卻沒有一絲說服力。
“雖然老闆你確實有點河南口音，但能不能拿鏡子照照自己那張寫著‘雅利安人’四個字的臉再說這種謊話？”
“我父母是二戰時滯留在中國的德國人，很不幸他們都死了，所以養大我的是一對中國河南人夫婦。我也不是那麼排斥自己是德國血統，但是……”老闆一拍大腿，“德語真他媽的太難了，愣是一句學不會啊！”
“我有個德國朋友，確實和老闆臉型差不多，而且我們也使用漢語交流的......”穆意笑了笑，“他的中文老師應該是河南人，看到老闆這樣子可太親切了！”
“那還真是巧了！”老闆將面前的茶水仰頭飲下，彷彿茶碗裡盛放的不是鐵觀音而是茅臺，“你看看有啥想要的，老哥我給你打八折！”
“一家店總有一個招牌，不知老哥這裡什麼最出名？”
青花茶碗被放在桌上，穆意似乎對店裡的一切都充滿好奇。他的目光主要還是在落灰的書架中遊移，那堆吃灰的書籍中可能真的有他感興趣的東西。
“鳳隆堂是一個老字號，雖然名聲不顯，但也在這裡開了近百年，我也是從長輩那裡接手的。”老闆也放下了茶碗，開始和穆意講自己這裡經營什麼，“要不然那些車伕聽見其他的小鋪子都不知道說的是哪裡，只有鳳隆堂還算有點名聲......”
“那倒也是，老哥怎麼不換一個大點的店面？”
穆意在心裡輕笑著，這個老頭恐怕真的在這裡開了幾十年古董店，和他一個年齡的普通人基本已經死了個一乾二淨，就算他說是從長輩手裡接過的大家也相信。
“有那個必要嗎？我這叫‘真金不怕紅爐火，酒香不怕巷子深’！”老闆將頭揚起，顯得尤為驕傲。
這個歐洲老頭已經徹底融入了華夏的生活，作為一個古玩店的老闆，又是藏書愛好者，他在國學上的造詣恐怕能甩開卡塞爾的中文講師一條街。
“要說這琉璃廠，店裡沒有書畫類的東西是說不過去的，別人都以名家字畫為招牌，而我這裡就是各類古籍的孤本！”
“比如說那本《文苑英華》？”
不遠處的書架上，被穆意拿出來的機印書還在吃著灰，給空氣中增添了幾分尷尬的氣息。
“那都是來騙傻冒的，哪能是用來坑小兄弟你這種實誠人的？”老闆語速不由得加快，想要掩飾掉尷尬的氣氛，“小兄弟想要啥型別的古書？別跟老哥客氣！”
“我在國外讀的神學院，老哥有沒有這方面的書？價格什麼的都不是事！”穆意差點就將“怨種”兩個字寫在了臉上，整個人就像一隻超級肥羊，皮下待宰的油脂幾乎要滲出皮膚。
“神學院？”
老闆嘴角笑容愈加燦爛了，眼前這小子就讀的應該是隸屬於綜合性大學中的神學院，或是神學系。
一般來講相當多的神學院學習的神學以研究為目的，對學生的信仰沒有任何要求。另一方面只要接觸少數的幾門課程學習就可以拿到學位。
在這個時代，它存在的意義更多的可能是哪位地主家的傻兒子出國鍍金的，只要學上一學期兩三門輕鬆的課程就可以拿到學位，獲得一個海歸的身份。
穆意整個人似乎都胖了一圈，在老闆的眼裡更像一隻肥羊。
“沒錯，神學院，還是私立的。”穆意回過頭，“畢竟只是為了一個學位，只要學院有符合教育部的要求的學位就行，懂的都懂！”
“哈哈哈，大小算個海歸啊，小兄弟以後是要發達了，我可得把自己的珍藏品拿過來！”
店老板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是並沒有去後堂拿出那些珍藏品，而是在櫃檯裡拿出來兩本古書。
按照佈局來講，這裡的東西自然也不是珍品，而是能以假亂真的彷品。展架上的東西用來騙傻冒，而這裡的東西用來騙懂點行的新手。
“多謝老哥了，今天的東西如果能讓我滿意，錢不是問題！”
“好！”老闆將手中的古書在櫃檯上摔得巨響，現在他已經可以確認自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肥羊，或許已經有幾年沒有開葷了。
“你在國外讀的大學是哪個來著？我記得有神學院的不多。”
老闆一邊問話一邊翻著面前的書，絲毫沒有注意到穆意略帶奇怪的表情。
“在美國芝加哥，名字叫‘卡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