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上。
達西攔著伊麗莎白細軟的腰，在大雨滂沱的莊園下，情真意切的說出了告白的臺詞。
聚光燈定格在兩人深情的對望上，舞臺兩側的絲絨幕布緩慢的重新合攏，將劇中人的悲喜全部籠罩在內。
啪！啪！啪！
掌聲熱烈像是帶著某種祝福。
臺下趙孟華聘請的粉絲團相當賣力，歡呼叫好四處響起，熒光棒和燈牌組成花的海洋，氣氛被炒得空前高漲。
“你們社團好像很喜歡國外的作品？”楚子航在嘈雜的氣氛中，向路明非問道。
路明非忽然驚悚了一下，不是因為楚子航的問題。
而是他從最後的謝幕，達西和伊麗莎白兩人相望的眼神中，看到了不作假的情意綿綿......
好比現實中兩個原本就相戀的戀人，本色出演了一部夫妻檔電視劇。
恍惚中他聽到了楚子航的聲音，回過神使勁點頭：
“啊？對對，我們文學社的日常活動就是讀一些外國文學，還會寫讀後感找老師批閱...他們覺得這樣能鍛鍊英語水平。”
對於路明非來說，國外國內的作品他都無所謂，畢竟他加入文學社的目的很單純，像是唐伯虎為點秋香將自己賤賣入華府一樣，一心一意。
路明非每每想到這，就覺得自己加入文學社的壯舉，有那麼點文人的迂迴式浪漫。
何況自己是被陳雯雯親自邀請入社的，這次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跳舞不給力...運氣也差了那麼一點點，男主角鐵定是自己的。
到時候由自己出演達西，在雨幕之下，攔著伊麗莎白柔軟的細腰，四目相對，小鹿亂撞，輕聲說出柔情蜜意的告白...
路明非仰頭看著屋頂，忽然呆笑了出聲，把周圍人都嚇了一跳。
“你要喝點東西嗎？”楚子航沒有介意他突然的笑聲。
“啊，哦...可樂就好。”路明非隨口應道，繼續沉浸在自己的美好暢想中。
楚子航拿著飲料和零食回來，坐回椅子上，衣裙款款的女主持獨自走上臺，舉起話筒：
“感謝文學社全體同學帶來的精彩演出。”
“接下來的節目我個人是相當期待了，鋼琴作為西方的樂器，如果和我們東方的古典舞碰撞，會帶來怎樣震撼的視聽效果呢？”
“下面讓我們一起欣賞，由高一3班的路鳴澤和夏彌共同帶來的原創節目《大魚海棠》！”
“原創節目？怎麼個原創法？”觀眾席上有人小聲議論。
“我聽說就是男的彈琴，女的跳舞，沒什麼好看的。”
“不不不，跳舞還是有看頭的，那個叫夏彌的女生長得超正，已經有人在吹她是仕蘭新一屆的校花了。”
“那我們要不要換到前排去，看得清楚點？”
“好啊好啊。”
臺下窸窣的聲響中，舞臺上的燈光忽然全部熄滅，幽幽的黑暗深沉寂寥，彷彿幾千萬裡深的海底。
幕布緩緩拉開，巨大的電子屏忽然亮起。
背景是一片深藍的海域，有成群結隊的鯨夭矯而過，這時黑色的楷書字型一個一個躍於其上：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有幾千裡也。”
舞臺右側，路鳴澤穿著一襲純黑色的燕尾服，身姿筆挺地坐在琴凳上。
對於今天的演出，他期待已久。
一束柔和的光束自頭頂落下，他緩緩地吸一口氣，抬起雙手，彈響了第一串悠遠綿長的音符。
琴聲在空曠的禮堂內傳了很遠，緊接著，他十指騰挪轉動，便是一連串極其悲涼哀婉的高音，讓人恍惚間便穿越了時空，彷彿置身於悠久的客家土樓，年邁的神婆臥於藤椅之上，雙目沉寂，訴說一段古老悽婉的往事。
無言的悲傷，一如海浪無聲拍打沙礫。
音調低微，節奏舒緩，前奏進入尾聲的同時，第二束柔和的燈光在舞臺左側落下。
一個紅衣少女，如空谷幽蘭般出現。
夏彌穿著一襲漸變的紅色襦裙，豔麗的紅色更襯得她膚如凝雪，身段輕盈，宛如一片在深秋飄零的楓葉，無天無地，無根無源，落在海面上隨波浪起伏。
她的面色清冷孤寂，寬闊的廣袖開合遮掩，蜻蜓點水，飄忽若仙，彷彿一段綵綢繪成璀璨星河。
螢幕上的背景換了，日出東方，金色的光柱穿透雲層普照大地，群山於晨光熹微中連綿起伏，天地之間飛翔著巨大的生物。
它們的名字叫大魚。
大魚的魚鰭就是它們的雙翅。
大魚的翅膀太過遼闊，它們生來就屬於天際。
它們從天而降，迎著狂風雷雨融入大海，從幾萬裡深的海底夭矯遊過，發出低沉古奧的呼喚。
那是從未聽過的音調，渾濁嘶啞的聲音中帶著君王般的威嚴，彷彿幾百座教堂的巨鍾一同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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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穿過黯淡無光到的海底，迎著朝陽的洗禮，結束了漂泊，重新回到靈魂的居所。
眾人在這樣低沉訴說的琴聲中，情緒逐漸沉淪，彷彿置身於海天交接之處，他們的雙臂開始變化，身體不斷膨脹...
隨著夏彌輕舒長袖，兩條紅色的綢帶飛舞而出，他們變成了紅色的海豚。
海豚在深海中遊蕩，耳邊的琴聲漸漸變成了低沉綿密的語言，附在他們的耳邊，如是說道：
“很久很久以前...所有活著的人類，都是海里一條巨大的魚。”
“出生的時候他們從海的此岸出發，他們的生命就像橫越大海，有時相遇有時分開，最後回到海底世界——天空的盡頭。”
“海底世界的天空，連線著人類世界的大海。”
“我們掌管著人類的靈魂，也掌管著世間萬物執行的規律。”
“我們既不是人，也不是神，我們是‘其他’。”
有人沉默地聽著，瞳孔中忽然流露出哀傷的表情來，眼淚湧出眼眶，無聲地流下。
有人則站起身抬起雙臂，在空氣中舞蹈般晃動，像是在指揮一場大型的音樂劇。
路鳴澤雙眼微閉，手指依然在黑白琴鍵上舞蹈。
這是他在一個無星無月的深夜寫下的故事。
故事中的大魚就是龍，那個他一直在試圖瞭解的種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