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大手,那是湧動的青灰色螃蟹,它們在船底下聚集成一堆,組成了一塊浮動的小島,卡住了汽艇。
相互擁擠,擁擠中又跟汽艇發生摩擦,奮力的把這艘汽艇給拉在了原地,愣是不讓它動一步。
白商陸知道這種情況,湖邊的人叫這種現象為‘蟹湧’。
螃蟹這種比較低等的生物,在繁殖期間常常會有奇怪的舉動,那是連生物學家都解釋不清楚的現象。
有些螃蟹會成群結隊的穿越大陸,分明路上就沒有水源供他們休息,可它們就是義無反顧。
陽澄湖的野蟹也會聚集起來頂住船,不讓船移動,有人說是螃蟹怕這些船進入他們的繁殖地,但現在的情況絕對不是這樣。
周圍的環境就已經說明了事情不簡單,才剛剛展露了翠嫩之色的荷葉,此時長的有一人多高,他們在水中穿梭,就好像在穿越森林。
本該是花包的荷花,此時也盛開的極為嬌豔,那紅色就如同天邊的血紅色一般,美麗而妖異。
“路兄,現在這又是什麼情況?”
白商陸還在猶豫,那邊那個老大爺直接擼起袖子,抄起船槳。
“管他啥子情況,跟我弄這一套,看我不把這一群螃蟹全部拍死。”
說到做到,話還沒有落完,這船槳就先一步招呼到了螃蟹們的身上。
好傢伙,這一招了勝於無,頂多拍死了幾十只螃蟹,而那只不過是這一塊浮動島嶼的一角,眨眼間就被填補上。
但這沒有完,這一船槳就好像點燃了乾柴的烈火,原本只是拖住汽艇的螃蟹,現在爭相爬上汽艇,弄得整艘船搖搖欲墜。
看這架勢,這分明是要把他們留在水底。
螃蟹們一個挨著一個,哪怕是老大爺手中船槳舞得再密不透風,也終究有力疲的時候,加上汽艇本就不大,這落水的命運看來是避免不了了。
“大概是因為我們是黑戶,沒有請柬,這個結界不放我們離開。”
路明非想到了蘇州姬家給他們的請柬,兩者之間有異曲同工之妙,他推斷是這結界不認他們。
結界好比大門,請柬就是鑰匙,沒有請柬結界就不會開啟。
“那我們怎麼辦?”
白商陸臉色無比沮喪,這種沒用的感覺把他襯托的就像一個廢物,連去參加自己妻子的婚禮都不行。
這讓他對於之後的大鬧婚禮,根本不敢抱有任何信心,凡人又怎麼跟這些超人作對。
但他的內心很不甘,他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妻子跟別人結婚,他們是一起生活了許多年,是在民政局領過證的合法夫妻。
“雖然我們沒有請柬這把鑰匙,但要開啟結界這個大門,就像你開門一樣,並不一定要用鑰匙開啟,暴力的踢開也行。”
“這,會不會不太好。”
臨到關頭,白商陸又開始猶豫起來,或許這就是普通人,也是庸庸碌碌的大眾,能真正的一往無前的終究是少數。
幸好白商陸有一個好岳父,那老大爺直接狠狠拍了自己的女婿後背一巴掌。
“猶豫個得,那是你的妻子,那從英國來的混小子只不過是強盜,現在你身邊還站著個警察,你怕毛線。”
看著這對有趣的岳父和女婿,路明非露出會心的一笑。
“如果你們嫌動靜太大,我悄悄開啟一道縫隙也是可以的。”
畢竟這個結界也不怎麼厲害,比姬家那個結界弱了不止一籌,姬家的結界他要費一番功夫,這個隨手就能捏爆。
後面一句話沒說,說了他們也聽不懂。
但在開啟大門的縫隙前,還得有一些小麻煩要解決。
路明非從腳旁邊夾起了一隻螃蟹,那些螃蟹已經爬上了汽艇,湖水都快沒過汽艇的最高處了。
白商陸只見這個比他還要年輕的青年,輕輕一揮手便招來了狂風,這狂風繞開了幾人,所有的螃蟹全部卷了起來。
如同神話中的神靈一般,駕馭著狂風,將一切冒犯的敵人盡數消滅。
剎時間天地為之一清,阻擋汽艇前進的蟹群浮島便化為烏有,白商陸眼前再無一螃蟹的影子。
看向路明非的眼睛頓時驚為神人,只差一步就要納頭便拜。
接著,白商陸看見這位路神人朝著前方輕輕一推,閃爍著澹藍色光芒的螢草就在湖面上長出。
這澹藍色的螢草鋪出了一條路,直指向濃霧的深處,那裡就是他們的目的地。
氣艇行駛在這一條沒有濃霧的水道之上,直接給油到了最大,橫衝直撞出這龐大荷葉的森林。
突破這片廣茂的荷田,霧氣頓時煙消雲散,隨即一陣悠揚的音樂從遠方傳來。
那不是《婚禮進行曲》,應該是他不知道的西洋音樂,這艘汽艇上人也沒有人瞭解這種音樂。
“什麼破音樂,搞得跟葬禮似的,真晦氣。”
論評論之尖銳刻薄,莫過於開船的暴躁老大爺。
這話一出,剛才還有點凝重的氣氛瞬間被打破,白商陸和路明非互相看了一眼,瞬間哈哈大笑起來。
“說的對,說的對,如果他是用的一些小手段,今天還真可以是他的葬禮。”
路明非從坐著的汽艇上站起,目標已經很接近了,那就在不遠處。
靜如琉璃的湖面上,一片燈火輝煌,恆亙在汽艇前面的是由幾十艘畫舫連結在一起的浮動平臺。
說起來,這在湖面上開畫舫,一邊撈螃蟹一邊煮螃蟹的想法,還有修建碼頭直接接人的想法,這些路數還是他白商陸想出來的。
沒想到,在這個人生的轉折點,他又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候奮鬥的東西。
“想好了嗎?雖然我是周敏皓的朋友,但我不一定站在你們這一邊,我只是來維繫兩個世界的平衡。
所以接下來你們是打算硬闖,還是打算悄悄潛入進去,造成的後果我不一定會兜底,一切還是得看趙旭禎,看他是否真的是在用一些見不得人的小手段。”
汽艇離這個浮動平臺越來越近了,他們已經看到了把畫舫連線在一起的鐵鏈,而連線的空隙又以寬板遮掩。
穿著湖藍色旗袍的服務員們來回穿梭,大提琴手們坐在飛簷斗拱下演奏,黑色的燕尾服,雪白的領口、袖口,像是一群喜鵲。
滿湖的船燈起起伏伏,飛簷斗拱下也掛著紅色的燈籠,湖風來時,萬千的燈火在風中搖曳。
白商陸看著這一切,眼神極為複雜。
他知道自己攤上真正的大事了,趙旭禎很厲害,能下達讓人無法拒絕的命令,岳父和周敏皓的朋友都不簡單。
只有他是一個無辜的小白兔,還進入了大灰狼們的戰場,連他們要去找的他妻子都不是另一只小白兔,而是對他挺好的一隻大灰狼。
他深吸一口氣,將腦海中的所有雜念排除,還能怎麼辦,那是他老婆啊,就算她是大灰狼,他也得去救。
“怕什麼,我是姜菀之的老子,那從英國歸來的混小子敢動我?
要我說,我們就直接衝上畫舫,直接大鬧一通,先罵個七八十分鐘,料那個混小子也不敢多說一句。”
舉著船槳,這老大爺豪情萬狀,讓人彷彿看到了古代衝鋒陷陣的將軍。
“別別別,你這大鬧一通又是個什麼說法,這的確落了趙旭禎的面子,但我們主要是過來找菀之的。
要我說,我們就偷偷潛伏上船,等待菀之露面,到時候問個一清二楚。
至於那個趙旭禎,有路明非在,他也不可能用他的那些手段吧?”
白商陸不是很肯定,他也不知道路明非在那個世界到底能不能說得上話,但這是他能抱住的最後一根稻草了,他只能相信。
而更重要的是,見到這起事件的關鍵,只要見到姜菀之,所有的一切都真相大白,不是他心死,就是那個趙旭禎被繩之以法。
“怕這怕那幹啥,到時候大鬧一通,我就不信我家菀之還能不出面一樣。”
“老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趙旭禎的那詭異能力,誰清楚現在菀之是否被他控制了。
如果被他控制了,我們這大鬧一通不就是自投羅網,哪還有機會見到菀之。
我們就應該先潛伏上船,等到婚禮進行的時候,趙旭禎不可能不讓菀之出面,到時候我們直接上去,他還有什麼辦法應對。”
白商陸極力勸阻著姜老爹,這叫人一陣汗顏,本該最為憤怒的前夫,和勸阻的岳父,此時身份直接調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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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固執的老大爺在白商陸的一番理論下,最終還是選擇了尊重自己這個女婿,不提直接上去大鬧一通。
這商量的也剛剛好,汽艇最好開到了最外圍的一艘畫舫邊,早就站在船邊的服務員們殷勤的上來接客。
他們直接瞄準了穿著不俗的路明非,這位周敏皓的朋友也沒有推脫,跟著服務員們的引導就到了船上。
白商陸和姜老爹則被直接無視,似乎他們那麼俗的穿著只配開汽艇。
幸好白商陸早有準備,拿著幾個服務員就到一邊,一人給了2000塊,在他們耳邊悄悄耳語了幾句。
“我們兩人都是那位貴客的朋友,不過沒有請柬,可我們也很想看看世紀婚禮,各位美麗的小姐姐能不能通融通融一下?
我們保證不鬧出事情來,也絕不會供出幾位,而且我們就兩個人,上了船,根本沒人知道多了兩個人。”
那服務員們倒是不在意這麼些,反而興高采烈的數著手中的鈔票。
“哥,你們真是大老闆!”
“我就跟我妹妹說來你們這種大老闆的局,絕對能拿到不少的小費。”
數著小費就忘記了之前的下意識無視,她們恭敬的邀請兩人上船,似乎兩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有請柬的社會人士。
“白兄弟路子野啊,我還以為你們得從水中潛上船來。”
白商陸一上船就看到了路明非,他並沒有走遠,反而是在甲板上等著他們。
“哪有,哪有,這都是混餐飲行業混出來的經驗,在我家蟹莊辦婚宴的人也不少,總有進來混吃混喝的。
給服務員50塊錢,進來就乾飯,幹完就走,別人問起就說是中學同學,也沒有人會去深究這些。
這船上的這些服務員也不可能是趙旭禎從國外帶來的,他們好一些都是崑山本地人,我都有點眼熟,所以就靠這一招上來了。”
白商陸小聲的解釋道。
解釋完之後,他才有空打量這浮動平臺的佈置,看看那趙旭禎吹噓的世紀婚禮到底咋樣。
這婚禮應該是中西結合的,畫舫圍成了一圈,中間是一片水上庭院,庭院中裝飾了一棵桂樹,金黃色的桂花隨風墜落在水面。
桂樹前方是一個漂浮的平臺,平臺中央是一個舞臺,舞臺前面擺著香檳塔和小城堡一樣的大蛋糕,估計那裡就是舉辦婚禮的現場。
黑衣的牧師在旁邊候場,到處掛滿了紅綢,穿旗袍的小妹們砰砰的開著香檳,赴宴的客人們四處走動。
說這是世紀婚禮,白商陸只感覺到失望,這婚禮也只不過比他的婚禮講究一些,根本談不上什麼世紀婚禮。
“這個就是那混小子宣傳的世紀婚禮?真的是一塌狗屁,看來不只是強盜,還是一個大騙子。”
老大爺狠狠踩了踩腳下的船,不過他還是有點理智收了點力,不然以他混血種的身體,這船估計得搖晃的厲害。
“我看到前面擺滿了桌子,那裡應該就是宴席的主場地了,我們先落座,靜等這幕大戲的主角登場。”
路明非指向那個浮動平臺的另一邊,此時已經有好一些人坐上了位子。
這一排又一排桌子立在船上,每張桌子上又寫了籤條,如‘親屬’、‘友人’、‘領導’、‘同學’……
顯然是之前就已經安排好了位置,一行三人不可能直接去親屬那桌,那不就明擺著來鬧事嘛,他們直接佔了‘同學’的座位。
姜菀之只在崑山上過小學,那麼久遠的事情,根本就沒有同學過來,這導致三個人就佔了一整張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