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三年七月二十七日十點過八分,李曉龍逝世。
同日,全世界為了悼念這位動作巨星,狂湧向電影院,掀起了一陣觀看《龍爭虎鬥》的熱潮,正準備下畫的《龍爭虎鬥》迎來的新一輪的加映。
嘉禾適時推出《唐山大兄》和《精武門》重播,獲利非小。
七天後,苗軻秀出家,終生未婚。
十五天後,輝煌推出周家偉《朋友》專輯,破鑽石銷量。
二十天後,《龍爭虎鬥》下畫,票房達十八億七千六百萬美元,創下了駭人的票房記錄,成為影史第一。
三個月後,張澈出走邵氏,在臺灣組建長弓影業。
一年後,周閏發從培訓班畢業,開始了龍套生涯。
同年,趙婭芝投身演藝圈,入邵氏,主演了自己的第一部作品《乘風破浪》。
許貫文棄邵氏,經周家偉引薦投身嘉禾門下,創立許氏兄弟電影公司,當年開山之作《鬼馬雙星》成為香港電影票房冠軍。
嘉禾由此復活,渡過了失去李曉龍的危險時期,並愈發壯大,而邵氏因為連失李曉龍和許貫文兩大人才,漸露頹勢,影壇霸主之位岌岌可危,影壇上形成二雄爭霸之局。
轉眼,時間便到了一九七五年。
“兄弟們,衝啊,衝啊!”臺灣某地,空曠的野外,一座碉樓高聳而立,在碉樓的下面,坦克、長槍、短炮、戰火連天。
一處壕溝中,周家偉提著槍,彎著腰,鬼鬼崇崇地地看著四周,突然,從壕溝的上面,一個敵軍如天兵一般從天而降,手一抖,冰冷的刺刀已刺入周家偉的胸膛。
“啊!!!”周家偉發出一聲慘叫,一個翻身,躺在了血泊當中。
“該死的日本鬼子,呸!”陳官泰對著死去的日本兵啐了一口,提著槍利落地翻出壕溝。
“咔,過了!吃飯,下午接著拍。”
張澈一聲大喝,周家偉利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周家偉現在拍的電影叫《八道樓子》,是張澈導演的一部抗戰片。講述的是由狄隆帶領六個身手不凡士兵守護八道樓子,頑強抵抗,最後全部光榮犧牲的故事。
用現在的眼光來看,這部電影完全就是一個標準的抗日神劇,雖然沒有什麼飛天遁地,手撕鬼子的鏡頭,但以一敵百的鏡頭卻比比皆是。
“怎麼樣?這次又死了幾次?”樹陰下,狄隆、姜大渭、陳觀泰、傅生,戚貫軍這幾個主演和周家偉正蹲在一起吃著盒飯。
“你說呢?”周家偉夾起一塊肉放在嘴裡,反問道。
“我記得是十七次。”狄隆數了數道,“被機槍打死了六次,被大渭用手榴彈炸死了二次,用刺刀殺了一次,被我用槍打死一次,炸死一次,被阿泰刺死一次,炸死三次,最後還被阿軍打死二次。”
“不,還有被我打死了二次,一共是十九次。”傅聲道。
傅聲,張澈的第三代弟子,是狄隆和姜大渭的師弟,也是張澈最近力捧的弟子,表演頗有靈性,在本片是飾演六名士兵中的一位。
“應該是二十次。”陳官泰想了想道,“我記得被炸彈炸死的鏡頭裡也有只貓。”
陳官泰,張澈的第二代弟子,和狄隆和姜大渭同期,張澈手下的得力干將,表演亦正亦邪,國術大聖劈掛門的門人,有真功夫,曾獲東南亞國術比賽冠軍,後世影帝黃秋聲就是他的師弟。他在本片中也是飾演一名士兵。
“對不對,只貓?”陳官泰問道。
“差不多。”
“什麼叫差不多?”狄隆不滿道,“哎,說說,到底死了多少次?”
“三十九次。”
“哇,這麼多,合著我們七個人殺來殺去,殺的都是你啊。”傅聲誇張地跳起來叫道。
眾人皆大笑。
“你們在笑什麼呢?”正在這時,張澈走了過來。
“師父!”
“沒什麼,我們是在說只貓在這部電影裡死了多少次。”傅聲撓著頭道。
“你們啊,有時間說這個,不如跟只貓多學點演技。狄隆,大渭,我有點事找你們。”
“什麼事啊,師父?”狄隆笑問道。
“李漢祥有部電影叫《傾國傾城》,想讓狄隆你去做主角,還有一個小太監的配角,想讓大渭你去,邵老闆問你們想不想去,給個話。”張澈說完,掏出一個劇本,“這是劇本,你們可以先看一下,再決定。”
“知道了,師父。”狄隆接過劇本道。
“如果答應,就跟我說,我會先把你們的戲拍完。”
......。
《
傾國傾城》是一部清宮歷史戲,主要講述的是甲午戰爭前後清政府面對各國入侵的故事,具有很深的歷史厚度。
在劇本裡,狄隆要飾演光緒皇帝,屬於絕對的男主角。而姜大渭要飾演的則是小太監寇連材,由於是歷史戲,涉及的人物比較多,寇連材在劇本裡戲份就顯得少了些,屬於邊緣人物。
“我不想去。”姜大渭看了看劇本道。
“為什麼?”狄隆放下劇本,皺起了眉頭,“過去你做主角,我不是替你做配角嗎?為什麼這次我當主角,你就不演了?”
“我以前沒有替你做過配角麼?”姜大渭見狄隆不喜,也有些不樂道。
狄隆臉色一沉。
“我拷!他們兩個看起來好像不對勁啊!好像生氣了。”樹蔭下,傅聲看著不遠處都陰沉著臉的狄隆和姜大渭吃驚道。
“誰生氣了?”陳官泰莫名其妙道。
“隆哥和大渭哥。”
“不可能吧。”周家偉把目光投向狄隆和姜大渭方向,也是一愣。
狄隆和姜大渭吵架了?這怎麼可能!
要知道狄隆和姜大渭那可是張澈手下,不!應該是中國影壇最出名的雙生子了。兩人不光性格、外形互補,而且關係十分要好,簡直比親兄弟還親。
親到什麼程度,親到狄龍和姜大衛當時住在邵氏電影公司的同一間宿舍時,兩人每天一個煮飯,另一個就洗碗,整天形影不離,活像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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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狄隆只為姜大渭一個人買宵夜,姜大渭也只給狄隆一個人買,連大導演,他們的師父張澈都沒份兒。
甚至有的記者都問他們這麼好,是不是同性戀。
由此可見兩人的關係了。
現在,兩人居然吵起來了,這怎麼可能。
“我去看看吧。”周家偉皺起眉頭,起身道。
歷史上,狄隆和姜大渭最後也鬧翻了,搞得你不見我,我不見你,直到年近古稀之年才和好。
難道這一世也會鬧翻。
陽光下,狄隆和姜大渭都別過頭,陰著臉,一副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的樣子。
“怎麼了,狄隆哥,大渭哥,臉色看上去有些不對啊,這是天要下雨了。”周家偉走上前笑道。
“哼!”狄隆看著姜大渭冷哼一聲,顯得有些氣憤,見周家偉過來了,便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氣憤道:“我看他就是因為戲份少,所以就不想和我搭戲。”
“我什麼時候嫌角色小了?”姜大渭聽到這話,臉色變了,連忙反駁道。
“不是嫌角色小是什麼?”狄隆晃了晃手中的劇本,“不是嫌小為什麼不演?難道是不想和我一起搭戲。”
“我......。”姜大渭說不出話來了。
“我看大渭哥倒不是嫌角色小。”周家偉從狄隆手中拿過劇本,“也不是不願和你搭戲,只是他有點不想和李漢祥導演合作。”
“不想跟他合作,為什麼?”狄隆奇怪了。
“因為李導跟你師父不和。”周家偉道。姜大渭默不作聲地踢著腳下的石子,顯然是預設了。
李漢祥和張澈不合不是一天二天了,說到最開始,還是因為張澈拍了《獨臂刀》,風光無限,邵氏為了制衡他,便把李漢祥搬出來和他打擂臺引起的。
事實上,張澈和李漢祥私人之間並沒有什麼不知。
造成他們不和的完全是方意華或者說是邵亦夫的意思。再加上一些記者們看熱鬧不怕事大,添油加醋亂寫一通,讓原本沒有什麼恩怨的兩人也變得有恩怨了。
而作為雙方下面的弟子和門人,基本上也是你搞你的,我搞我的,不相往來。
比如說這次,李漢祥因為角色的需要想讓狄隆和姜大渭出演,他便不會直接找上張澈,而是先找邵亦夫,透過他來解決。
邵亦夫也知道兩人的關係,所以也不會指派,而是把劇本丟出來,任由狄隆和姜大渭選擇演或是不演。
“可就算是不和,也不能因此不演啊。”狄隆反對道,“我們畢竟是演員,有角色為什麼不演?”
“但師父和張導不和,如果我們跑去演他的戲,會給大家留下一個什麼印象?又置師父於何地。”姜大渭道。
兩人這麼一說,周家偉算是明白問題的關鍵了。
狄隆重事業,姜大渭重情,兩人側重點不同,自然產生了矛盾。
“其實張導和李導並沒有不和,大渭哥你完全不必在意這點。”周家偉摸著下巴笑道。
“可是大家都這麼說,這難道是假的?”姜大渭道。
“眾口鑠金而已。”周家偉
道,“其中的關節也是一言難盡,但你可曾親耳聽過張導和李導承認不和。”
姜大渭:“......。這點確實沒有。”
“就是嘍,有些事情你們不瞭解,所以也不知道。”周家偉拍著姜大渭的肩膀道,“有時候,作為導演也需要演戲的,但你要知道一點,如果你師父不想讓你去拍李導的戲,就不會在走的時候交待要你們看完劇本後再決定。他如果不讓你們去,你們還去得成?”
狄隆和姜大渭都是張澈的門人,張澈不發話,他們自然是不敢去拍李漢祥的戲。
這就是張澈的影響力和地位。
“而且作為一名演員來講,我是希望你們去拍李導的戲的。”
周家偉說到這,狄隆和姜大渭都不由得看向他。
“演員,作為一名演員,最怕的是什麼?光陰!人的一生很短,青春年少的時間更少短,現在你們還打得動,等你們老了,還能拍動作戲嗎?或者說還有人願意看兩個老頭在銀幕裡打來打去嗎?”
“所以作為一個演員來講,吃的基本上是青春飯。作為一名武打演員來講,更是如此。那麼我們應該如何避免或者推遲這種情況發生呢,那就要靠演技,身體會老,演技不會老。說句不好聽的,等你老了,打不動了,靠演技也能混口飯吃。”
“現在你們還年輕,應該多去走走,多拍一些不同的戲,不同的角色,這對你們有好處。作為一個朋友來說,這是我對你們的忠告。”
周家偉說完,狄隆和姜大渭都陷入沉思。
其實還有一點周家偉沒說,那就是在娛樂圈,新陳代謝十分的快,快得令人髮指,今天這個人紅,明天那個人紅,如果一個人不抓住機會,不努力,就很有可能被淘汰,也就是所謂的過氣。
真正如雙週一成一般常青樹似的存在很少,那都是頂級的大哥大式人物。
事實上,在真實的歷史中,重情的姜大渭就沒抓住機會,最後淪落在電視劇裡演配角的程度,再也不復年少時的風光。而狄隆,或許事業心重些,先投在楚園手下,成為他手下的得力干將,出演了多部古龍電影,風光一時,在過氣之時又抓住機會出演了《英雄本色》裡的豪哥,不光得到了金馬影帝,還煥發了事業的第二春。
有時候,性格決定命運還真沒錯。
夜,收完工後,張澈特地找到了周家偉。
“聽說今天阿隆和大渭吵起來了,是你勸和的?”張澈問道。
“我只是把你給他們看劇本的理由告訴他們。”
張澈大笑,笑完,又長嘆了一口氣,“師父引進門,修行靠個人,有些話我也不好明說。”
“娛樂圈是個喜新厭舊的地方,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早時不計算,過後一場空。我這個當師父的只能把他們帶到這裡,以後成龍成蟲還要看他們自己的努力和造化。你看得明白些,以後,你還要多幫幫他們。”
“我明白。”周家偉點了點頭。
喜新厭舊是娛樂圈的常態,這不是由娛樂圈本身決定的,而是人性本就是喜新厭舊,或者說觀眾們就是喜新厭舊。
就好像狄隆和姜大渭這兩位雙子星由張澈引進電影圈,並在他手裡達到了輝煌,但張澈不可能一直用這兩位弟子,他也要新,不然就會被市場淘汰。所以他挖掘出傅聲等三代弟子,而且在以後,他還有四代弟子。到那時,狄隆和姜大渭將不可避免的被徹底邊緣化。
這不是他能決定的,這是由市場決定的。
所以當李漢祥把要用狄隆和姜大渭時,張澈毫不猶豫地把劇本給了這兩名心愛的徒弟,為的只是讓他們能多一條出路。
“導演,導演,還真是有趣啊。”周家偉望著路盡頭快要消失的張澈的背影,抬頭望著天上的星空,想起當初拍《大地兒女》時,李漢祥和張澈一起喝茶的場景,眼中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每個人以為他是導演,其實說到底,他還只是一個小角色罷了,張澈、李漢祥,嘿嘿,不愧是大導演,夠厲害。”
邵亦夫和方意華為了壓制張澈,故意搬出李漢祥來抗衡,並宣傳他們不和,以造成兩雄爭霸的局面,方便他們掌控形勢。
卻不知他們二人早有默契,不然的話,為什麼當張澈開始準備重用三代弟子傅聲時,李漢祥恰好伸出橄欖枝,要用即將被淘汰的狄隆和姜大渭。
這樣,一方面即解決了狄隆和姜大渭失去主角的尷尬,另一方面也給這兩個雙生子開創另一條道路。
要說這兩個人沒有默契那是不可能的。
“這兩個傢伙,還真夠厲害的,耍得所有人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