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理走下七雄神社長長的石階,前往神社的入口。
她穿著巫女的裝束、坐上了正在等待的正史編纂委員會轎車上,因為打算結束靈視之後馬上回來,所以沒有換衣服的必要。
在車後座搖晃地坐了四十分鍾,到達青葉臺的圖書館前。
這是今天預定好的工作,繼續上一次的鑑定。
雖然安潔莉爾的電話讓她很不安,但是對方的分析和安慰倒是讓佑理的心情恢復不少,再加上這裡是島國神秘組織的大本營,就算對方是弒神者也會安分一點吧。
佑理這樣想著,但是卻沒有意識到,安潔莉爾所說的安全保障,僅僅是她,以及草薙護堂那個半吊子而已。
幽世的那幾個陰謀家怕死得跟兔子……呸!兔子(貝拉醬)才不怕起呢!這幾個膽子比兔子還小的傢伙,碰到弒神者那個等級的入侵者,第一反應就是先躲起來,然後抽機會忽悠草薙護堂那個半吊子去懟他。
至於正史編撰委員會,他們就是一群預警用的土撥鼠而已。
因為安潔莉爾的關係,還沒有完全認識弒神者那種說的好聽點都是問題兒童的扭曲性格,佑理對他們的行為方式有了相當錯誤的認知。
她對送自己到這裡來的正史編纂委員說了些禮貌性的話後,就從車上下來,走到了入口前。
但是,一進入這棟建築物,佑理就感覺到了不對。
——為什麼呢?
這棟建築物感覺比昨天還要安靜。
正因為是圖書館,所以周圍和館裡面安靜也是理所當然的,是自己變得神經質了嗎?感到些許不安的佑理走進圖書館。
接待大廳。
昨天在這裡,有幾個正史編纂委員看起來無聊似的坐在這裡,這是為了防止有人想強行進入時,出來以武力鎮壓的人員。
可是今天卻看不到身影,都去休息了嗎?
佑理一邊感到不協調感和焦躁感,一邊繼續走進去。
寬廣的走廊、一層的閱覽室和樓梯。到處都沒有人影。
那麼說來,難道沒有代替甘粕的嚮導嗎?而且過來迎接佑理的人一個都沒有。
像是為了驅逐不安和孤獨的心情,佑理自然地加快腳步。在藏有萬卷書的閱覽室各個角落,尋找人的身影。
但是沒有人,昨日還有少許的圖書館職員,而且甘粕冬馬也在,但是今天卻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加快腳步走上了二樓,看到人影的瞬間,總算讓佑理安心了。
“那個,對不起。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因為誰的身影都看不見,所以有點吃驚……”本來想打招呼的話,卻在嘴裡越說越小聲。
因為佑理發現的人,全身都是白的。就如字面上形容,完全雪白的顏色,臉、手腳以及身體,還有身上穿著的衣服,全部都是白色。
這不是單純的白色。
鹽——以前有個人,因為回頭看了被神怒消滅的都市,據說他變成了鹽柱。
佑理現在所發現的人也是一樣,大概是三十歲左右男性的他,現在只是一塊固態的鹽。
帶著強烈的恐怖,佑理跑了起來。
已經不清楚跑到館裡什麼地方,只是漫無目標拼命奔跑。
——然後,她終於發現了。
寬廣的閱覽室,那裡臨立著的鹽柱。不,是化成鹽之像的十幾個正史編纂委員。
佇立在他們背後的,是個高大的老人。
當然如此。
佑理她認識這個人,能令生者變成固態的鹽,能使生物變成無機物的綠寶石邪眼,擁有這種權能的世上只有一個人。
“終於找到你了,巫女呀。就是你嗎?依靠出處不明的『狼』之書,幻視出位於附近最強的狼。有那種優秀的資質的人,不可以那麼驚慌喔。”佑理被這個老人搭話了。
不可能忘記他那智慧的容貌,不過,這個不是他的本性。
兇猛猙獰、粗暴的野性,為了掩蓋那些,統治者的地位給了他披上一件很好的外衣做為掩飾,沒錯,他的沉穩就是這種程度的東西而已。
當初的恐懼湧上了心頭,佑理臉色蒼白,同時隱藏在寬大和服的手裡默默捏緊了安潔莉爾的符咒,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又默默地鬆開了。
“真令人懷念,樣貌總覺得有看過的印象——這個女孩,叫什麼名字,葛蘭尼查爾?”老人所問的人不是佑理。
而是在他旁邊靜待著的身材纖細少女,銀褐色的頭髮紮成馬尾辮的髮型,一臉繃緊的表情,像是東歐系的冰山美人。
“似乎是叫萬里谷佑理,侯爵。但是只為了得到這個少女,在這裡做出的行為不是有點過火了嗎?”
“呵呵呵,身為米蘭的藍騎士,你想法意外地固執。”
藍騎士——全身表現出來的樣子,的確合適這樣形容。
長袖黑色T恤和小型的褶邊裙,以及黑色的緊身褲襪,上身還有藍色的披肩。藍色與黑色的豎條紋上衣,整體的搭配很引人注目。
和之前清秋院惠娜所穿的紅與黑的上衣似乎很相似,這是錯覺嗎?
“算了,別囉唆了——我喜歡鬥爭。狩獵也好、遊戲也罷,同時喜歡粗魯的行為,因此,我偶爾也想要隨心所欲地行動,你能理解嗎?”老人對稍微有點不服的表情的少女愉快地解釋。
“對了,順便提一下,我不喜歡狗,對於只會順從討好的狗,我看到就想吐。我喜歡狼喔,因為我喜歡它們有時會反抗,並且用獠牙相向這一點,如果沒有那種程度的霸氣在,就完全沒有放在身邊的意義。意思就是說,你是我受喜愛的狼,葛蘭尼查爾。”
“——這是我的光榮,侯爵。”莉莉婭娜低頭回答。
他對那種過硬的語調與禮儀微微一笑,並且轉過身來面對佑理。
“巫女啊,你從現在開始就成為我的所有物,我的資產之一了,你明白嗎?”
擁有邪眼、決定人們生死的帝王,能夠呼喚惡狼、支配暴風雨的男人。
薩夏·德揚史塔爾·沃班。
經過四年時間與最古老的魔王再見面,佑理因恐懼而全身發抖。
………………
魔術的發源地是西方。
這是地政學上的正確論點,不過以人類文化學的角度來看,這不太適當。
魔術與咒術等奇怪的技術,無論是任何國家的文化都會存在,強大的魔術結社等組織確實大多在西方。不過,這不代表只有他們地方的魔術才是正統、主流。
事實上,到近代以後,有許多的西洋魔術師致力於東洋精神文明的研究。
譬如說以瑜伽、咒語為主的阿三陰秘學。
道,也就是道教。以風水、五行思想等為主的天朝咒術。
島國也是適合的研究物件,特別是很多西洋魔術師熱衷於禪上面,而且八百萬神這個島國特有的精靈信仰,同樣是個很受歡迎的研究題材。
……意外的是,萬里谷家與那樣的外來研究人員有著親密往來。
萬里谷家原本是京都地方的公家,但是卻不是出身於什麼高貴的門第,家境也不富裕。
相反的,這個血統已經出生很多個具有優秀靈力的女子。
這一代的佑理也是一樣,將那樣的女子託付給神社和寺院,當成尼姑或者巫女工作是這幾百年來的風習。
也因為這樣的血統之故,讓家族在宗教、咒術等領域相當有地位。
而且在昭和時期,被賜予男爵地位的萬里谷家當主,是個喜好西洋文化的社交高手。
他與西洋人——也就是擁有魔術知識的人,有著很多往來。
萬里谷家款待為了實地研究調查,而造訪島國的研究者們,為他們的研究提供各種服務,遇到了從西方過來訪問的客人,也有機會被他們招待前去西方遊玩。
因此雖然看起來是在純和風的環境下成長,但是佑理已經習慣與外國人的交往。
日常會話大多數都可以用英文溝通,也有幾次赴歐的經驗。
因為這個家庭狀況,反而成為被沃班所囚禁的契機,也許還挺諷刺的。
“邀請你們過來是在四年前的奧地利,真是令人懷念。”沃班一邊眯細著眼睛一邊說道。
在這間被他強硬佔據的圖書館閱覽室裡,他盤腿坐在一張粗糙的鉛管椅子上,那個樣子就像是坐在王座上的帝王本人。
“那個時候我非常無聊,想要進行好久沒有過的狩獵,然而,我稍微變得有名之後,『不順從之神』卻怎麼也不在我面前現身,這讓我很頭痛。”
在聽他說話的人只有佑理和莉莉婭娜。
沃邦的態度和語氣非常平靜,不過這和他的個性正好相反,事實上,他所做的事非常自私,並且充滿著褻瀆之意。
“我有幾個特權,最重要的就是選擇想狩獵的獵物權利……我沒有狩獵老鼠的愛好,值得我沃邦狩獵的只有強者。”
笑了。
屠殺了多位神明的魔王,嘴唇露出猙獰歪曲的笑容。
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從他高瘦的身體裡擴散出來,尖銳的祖母綠色邪眼像老虎的瞳孔般閃耀光芒。
“問題往往出在於——能適合成為我獵物的神祗,那時我想到用這個方式解決。招來『不順從之神』的神秘儀式……如果這個儀式能夠成功的話,我應該能夠享受到短暫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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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事件的經過——想起了被東尼搶走了招來的神祗時,他就感到一陣憤怒,笑容從沃邦的嘴角消失了。
他把險峻的目光轉向虛空。
“我現在,想要挑戰一下與四年前同樣的事,所以與那個時候一樣,我需要你們的協助——對了,你沒有拒絕的權利,因為任何人都不能違抗我沃班所下的決定。”
在四年前,為了完成許多高等魔術中都認為極為困難『神之招來』術式,沃邦從歐洲各地聚集了有才能的巫女,想利用她們的巫力招來神明,因為正好因為暑假,被奧國的熟人邀請來西方的萬里谷家,只能說是不幸。
像萬里谷那樣有才能的巫女,在歐洲也非常稀少。
被捕獵具有出色巫力的巫女的沃班手下迅速發現,被當成獻給魔王的祭品。
“嗯,總之你也沒有逃跑的辦法,我的客人啊,你就坦率地接受我的款待,你覺得怎麼樣?”
魔王的邪眼放射出綠色的光芒。
佑理感到不寒而慄,她的雙腳——從膝下部分包圍著一層淡淡的光芒,很快地變成了白色,那個部位的感覺消失了。
把人變成鹽塊的邪視權能。
她現在正是被施放了這種能力,而且沃邦就只是改變佑理身體的一部分,以證明自己具有精密控制這種權能的能力。
“侯爵,玩笑是不是有點過火了!如果這個女孩死掉了,就沒有能夠代替她的人存在了。”
“那樣愚蠢的事我不會做,不過你的意見也有一點道理,這樣子的人才,的確不該浪費在這樣的遊戲上。”對於莉莉婭娜的忠告,沃邦有些反省之意。
變成白色無機物的雙腳,馬上就回覆原本的顏色,膝下的感覺也恢復了,佑理心裡的大石才放了下來。
“如果是還能生金蛋的母雞,當然不能立刻殺雞取卵,在它還會聽我話的時候……你所擁有的貴重資質,我沒有太大的信心能在殺死你後,將它保留下來,所以別讓我做這種無聊的實驗。”沃班又笑了出來。
這次表現出的笑容有種幽默的感覺,是充滿嘲諷的微笑。
“我的僕人全都是墳墓裡的住民,你不會也想變成這樣子吧?”沃班彈了下手指。
突然就出現了兩個身影,在沃班的背後。
兩個人都穿著有無數的切口,而且破破爛爛的上衣外套。好像曾經是光輝榮耀的戰鬥服,而且有個像是紋章般的刺繡印在衣服上面。
纏在腰上的腰帶上,佩戴著一把有鞘的配劍。
還戴著頭盔,完全就使人聯想到十三、四世紀左右的騎士。
但是最大的特徵是那蒼白的死相,看上去就像個死人,臉上完全沒有表情,空虛、瞳孔放大的眼球,與真正的屍體不同的地方只有沒有屍臭這點。
——這個是『死亡僕從』
佑理想起沃邦所擁有的權能之一,讓自己親手屠殺的死者,變成對自己忠實無比的僕從的支配力。
如果違抗他,自己也會變成那樣。
這個說不定是比成為鹽更為可怕的事。死人沒有壽命,如果被這個老魔王束縛,就永遠都得不到安息,並且永遠如同行屍死肉般地活下去。
不過也就在這時,一聲突兀的聲音傳了過來。
“禁錮靈魂的能力嗎?不過還真是噁心呢,你身上的業力都快成實質化了,侯爵先生。”
“哦?”
聽到傳進來的聲音,沃班侯爵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饒有興趣的看著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空地。
“這個感覺……你就是截斷我靈視的人嗎?”
一個有點搞笑的隙間開啟,安潔莉爾從其中跳了出來,然後提起裙襬,向沃班侯爵行了一個標準的淑女禮。
“貴安哦~沒禮貌的狼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