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來。’
在最後一口氣也要用盡的時候，我和體內的那位，輪轉了。
他的指尖像是刀一樣，劃開頭髮纏繞的繭，我第一次覺得空氣是這麼的清新。在我貪婪的呼吸下，聞到了一股濃厚的腐臭味。
臭味裡還有一些黴味，就像那種藏在箱子裡很久的棉花。那種已經不再蓬鬆，失去了彈性也失去了柔韌。它們變得一塊塊，變硬變潮，它們彼此糾葛。然後發黑，長出綠色或者白色的黴毛。十幾年後就會成為細菌的溫床，散發出一種令人作嘔，令人窒息的氣味。
那些頭發絲，就像是活著的，彼此相擁盤踞在一起。它們在牆角，形成了一個黑色的發球。隨後，長出了一張死氣沉沉的面孔。
俊秀漂亮的眼，微微上揚的柳葉眉有一種古典的優雅。鼻子小巧，有著一種東方的靈氣。唇微微上揚，嘴角如同一彎月。兩個酒窩，淺淺的，卻很迷人。那細長的睫毛就像是畫了眼線，美得另人深陷其中。
這個女人…我見過。
是照片上的那一家子…
她的美只是一剎那，很快那張臉就轉為了玲瓏。再美的人，瞪大眼睛大張著嘴，也不那麼精緻了。
她的聲音，就像是從破洞的塑料膜裡吹氣，讓人心也跟著顫。那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尖。就像是超聲波，直直的刺進我的耳膜。
“你敢傷我妹妹！”
一個男人從床上緩緩爬了出來，他的臉青白，唇微紫。他的眼下有一大片的烏黑，兇相畢露。他把肥胖的身體從床裡擠出來，一雙手上沾滿了白色的泡沫。
像是螃蟹嘴裡吐的那種，細密的泡泡。
那胖子雙手一籠，那泡沫就沸騰了起來。一股苦杏仁的味道，在整個空間瀰漫開來。
苦杏仁……是氫化物！
我嚇的想捂住自己的嘴，可千陌卻沒讓我動。
氫化wu是氫與其他元素形成的二元化合物。但一般科學技術工作中總是把氫同金屬的二元化合物稱氫化物，而把氫同非金屬的二元化合物稱某化氫。在週期表中，除稀有氣體外的元素幾乎都可以和氫形成氫化物，大體分為離子型、共價型和過渡型3類，它們的性質各不相同。
如苦杏仁、枇杷仁、桃仁、木薯、白果等都含有氰化wu。亦可引起急性氰化wu中毒。口服致死量氫氰酸為0.06g，氰酸鹽0.1～0.3g。
千陌不讓我伸手…我慌。
千陌冷不丁笑了一聲，笑的很輕，可話卻生硬而冰冷。
‘還有兩個。’
果然，屋子裡溫度忽然降低，一個年輕人從牆面上爬下來。四肢緊緊的貼在地上，如同一隻壁虎。他所有的關節都被打斷了，並且反向扭曲。他的臉，因為死前的劇痛而扭曲。青筋就在臉頰上，像是扭動的蠕蟲。
這個年輕人，喉嚨裡發出咯咯咯的聲音，橫向爬到了我的面前。
隨後，一個老人突然倒垂到我眼前。
老人的眼睛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兩個深陷空空的眼窩。漆黑的，深不見底，陡然間竄出一隻又肥又大的蛆蟲。
那蟲子在眼窩裡進進出出，留下一些透明的液體。就像是眼淚，順著眼角滴落。眼眶上有利器切割的痕跡，還能看得見那些血肉上翻，那些肌理、經肉。乾涸的血跡，像是牆皮隨著老人的神情脫落下來。
老人一張嘴，露出一口層次不齊的牙。
千陌一個彈指就將這老人逼退，隨後他就那麼站著，不說話不動，卻硬生生泛起了一股黑色的死氣。
這種感覺很熟悉，就像是這些兇靈……一樣的陰冷死氣，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千陌的面容冷著，額頭右上角出現了一個墨色的點，隨後慢慢延伸。那個點，成了一朵……花。一朵，花瓣很細又多，純黑如夜的花。
“噫！”
那幾個兇靈如同見了陽光，瞬間瑟縮到角落裡。他們方才的霸道，全然不負存在。他們的面容變得十分驚恐，彼此擁在一起，害怕的尖叫起來。
這是真正的鬼哭狼嚎。
千陌臉上的印記瘋長，脖子、手臂、甚至眼睛裡都印上了黑色的印記。此時此刻，他，遠比鬼，更可怕。
“喲，凶神咒印。不過就是四個有點凶氣的小鬼，千陌大人何必這麼大火氣。”
白炎從一陣詭異的黑色光芒中緩步出來，不同以往，這次他穿著古裝。
黑色的長衫、大袖擺、腰間掛著一對鉤。
這鉤乃是古代兵器，在頸部鉤割首級之用。這對鉤通體漆黑，帶著一種奇異的金屬光感，但細看又像是玉製的。
這是陰差的鎖魂鉤，一旦被這東西鉤去魂魄，入判官殿必罪加一等。所以，鎖魂鉤輕易不顯人前。這東西，煞氣重又極其陰邪，是用惡靈碾壓揉碎重塑而成。
是大兇之器。
‘兇靈人界作祟，你來的倒是慢。’
“見諒見諒，小弟這也是諸事繁多。再說了，陰界有陰界的規矩。七日不收魂……哦，陰界的規矩…您比我清楚。”
‘今日，是半月鬼日。你來的，倒是及時。陰界規矩，是我訂下的，鬼日不鉤魂。你也沒遵守……’
白炎手一抖，雙鉤險些拿捏不住。他不過是陰界喝了頓大酒，晚了片刻，就耽誤了。這如今可是騎虎難下了，這四個兇靈已成氣候，再不帶走勢必釀成大禍。可鬼日不鉤魂，是鐵規矩。
訂規矩的祖宗就在這兒，難不成要當面違背？
白炎縮了縮脖子，有些怕。他當陰差時日不短，違背規矩是個什麼下場他一清二楚。再說了，千燈那老狐狸還好，這位……可絕對不是好惹的。要是，不稱他的心，白炎可就得……
‘無膽小人。’
“你……是是是，您說的對，那我這就……不插手了。您訂的規矩嘛～我這無膽小人，得遵守啊。”
‘不管？’
白炎陪著笑，卻恨得牙癢癢。那他還能怎麼著，管也不能管，不管……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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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大神怎麼都喜歡為難小老百姓呢…白炎這會兒忽然覺得，謝秋這樣的小孩挺可愛的。
千陌並沒等他自己琢磨，一伸手，指間竄出
數朵黑色的花。一種，奇怪的香味蔓延，讓人……頭暈。
“你要直接送他們去十八……”
千陌不語，只是臉上笑意盎然。
我一驚，他要做什麼？難不成不過判官殿直接下…不行，這不行！這家人家死得慘無人道，是被害死的。有怨、有恨是正常的，但那是有原因的，不是沒來由的濫殺無辜成為兇靈。怎能這樣隨意處置？！
‘怎麼？你攔我？’
他們不該這樣死！
‘你想好，若是我走了，兇靈動殺意，這個陰差也保不了你。’
我想好了，下一秒，我睜開眼和千陌輪轉回來。他用了凶神咒印，我不懂這東西的厲害，卻知道極其費神費力。我額角冷汗連連，口中有些血腥氣。我一個眩暈，險些載到地上。
扶我的，是白炎。
我看他臉色也不好，怕是受了千陌的威懾。
“是你，這事就好說了。這幾個是兇靈不錯，可死得冤枉。殺了人，也算是報了仇。這是天理循環，也是公平。既然他們手上沾了血，自然有罪，下了判官殿自有判官來審。”
隨後，白炎悄悄在我耳邊嘟囔。
“讓我帶走吧，要是你身體裡的大神……這幾個就歇菜了。”
“好好說話，你離我遠點。”
白炎悻悻鬆手，陪著笑，像皇帝身邊的大內總管……德行。
我看著那四個兇靈，心有不忍。
“你們死的慘，想報仇，是天理。我不多話，也不干涉。可殺人沾血，也是罪孽。下了判官殿，你們也不會全身而退。你們是兇靈，入輪迴有難度，但總要往生。下輩子，還想投個好人家，是不是？”
那女孩落下淚來，神情悽婉。
“我只是不甘，不甘心。他們是惡人，他們違法亂紀，他們殺了人！！難道沒有報應嘛？我們……我們就這麼白死嘛？！我只有二十一歲，我……我今日是二十二歲的生日。可我死了，我被那些人……還有我的哥哥、弟弟、我的外婆……他們呢？”
我心一沉，有些難過。他們已死，可那個黑龍還生龍活虎。
世道也許真的不公……
白炎眯眼笑笑，插嘴說道。
“那不一定，你們信我。六道交換所的老闆一定不會袖手旁觀，只要你們肯付出代價。”
女孩抬起臉，茫然的看著我。
我不禁苦笑，白炎這小子在這兒等著我呢。如果是交換，那可得好好談談了。
最終，黑龍在街頭械鬥，被碎……屍。萬段肯定沒有，百段是一定有。至於那個出現在警局的隨身碟，更是引起軒然大波。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了。
因為那些無辜的人，已經死去，再不會重生。
“哥哥？”
“恩……”
“吃飯吧。”
“好。”
我深深吸了口氣，拋開了心中的結。
這個世界，總有不公。要麼認，要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