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有兩名女工作人員，穿著黑色的制服，是勞務派遣的。
現在經濟不景氣，企業為了節約養老年金，都不太願意招收太多正式員工，於是都把庶務外包，打雜、招待的都是派遣人員。
另外還有兩個年輕人，大馬金刀坐在橢圓形會議桌前，見有人進來都站了起來。
兩人看上去都很年輕，二十歲左右，個子都不高，也都瘦得如同仙風道骨，戴耳釘染著顏色怪異的頭髮，一個穿灰色夾克，一個穿款式奇怪的寬大西裝，有些不修邊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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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雪野江川嗎？”
兩人看清來人後對視一眼，似乎有些失望，又大咧咧坐了下來，並不上前握手打招呼。
在任何地方的正式場合，這樣的態度都不常見，江川也認真看著他們：“我是雪野江川，二位是？”
其中穿灰色夾克的始終不改笑嘻嘻，看著江川說：“我們是誰，即便說了你也不知道，也記不住，何必問呢。”
這話有些酸溜溜，不過語氣倒不是挑釁，更像是在貧嘴耍酷而已。
江川也是心情好，繼續和他聊：“不妨說說看，或許就記住了。”
兩個傢伙又對視一眼，依舊一臉不以為然，不約而同看向窗外不再搭理江川。
這副頑劣的樣子，江川其實很熟悉，他以前腦子不清楚時差不多也這樣。
看他們的氣質打扮是搞藝術的，而且一股學生氣，應該是這次一同獲獎“佳作”的，先到了一步在這等接見。
手冢賞一二等獎不一定有，但每屆肯定有“佳作”三到五篇獲獎，即便如此一年下來也沒十個，能獲獎就表示有一定水準，當年鳥山明就是憑佳作崛起的。
雅美作過功課，這時在邊上介紹道：“這二位是本屆‘佳作’作品《勇氣之心》的兩位作者，是金澤美術工藝大學的學生。”
果然都是學生，兩個傢伙看了一眼雅美，並沒因為她長的漂亮就禮貌起來，還是那副目空一切的樣子，轉過頭繼續看著窗外。
今天的陽光很好，從早晨到現在一直很好。
江川不理他們了，拉開椅子與雅美也坐下了。
無論是在電影學院還是其他美術院校，都存在大量所謂藝術型人格的人，這兩個傢伙無疑是這路，江川在大學裡待了六年，鼻子一抽就能聞出來。
無論是否是自覺，反正這類人的生命似乎總在追求一種獨特性，或是在打扮上表現，或是在天賦才氣中流露，很怕自己隨波逐流成為芸芸眾生中的一個。
但也因此容易顯得傲慢，給人冷漠的感覺。
其實接觸多了，就會發現這些人情感豐富，甚至多愁善感，於是內心難免比較柔弱，便自作聰明地以放浪形骸或者囂張來掩飾，實際上一旦熟悉了，往往……往往覺得這類鳥人真的麻煩，所以最好少和他們打交道。
真正的藝術家都是內心強大的人，對人和事極富洞察力，並不憑感覺活著，其實都不是這個鳥樣。
江川以往見過不少這類同學，放縱自己卻不放過別人，恃才傲物目空一切，和他們打交道比較費勁，得講究些技巧。
離見面的時間還有十幾分鍾，雅美小聲與江川聊起了姐姐美空以及助手香苗，把她們都誇了一遍。
當然還有三浦，而且是重點：“你的這個朋友不夠莊重，和我握手時竟然摳我的手心，到底什麼意思？”
兜了一圈雅美想說的恐怕就是這個，而且顯然覺得被冒犯。
“這傢伙居然摳女人的手心，”江川覺得丟人，也有些驚訝：“真是難以想象，混蛋，沒什麼好說的，等會回家路上我打他一頓好了。”
沒想到雅美沒有阻止，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江川：“懲戒是必要的，但請適可而止。”
這個真有些令人意外，本以為以雅美的性格會阻止，尤其是不要使用暴力，沒想到她竟然支援。
什麼叫適可而止，打斷腿還是打爆頭？
江川惡狠狠道：“我會讓他學會尊重女性的！”
這話純屬胡扯，三浦這輩子也學不會了。
另外江川發覺雅美的神色中沒有多少憤慨，反而有某種信任、依賴的模樣。
這是在搞什麼？
他很自然就想起了藤木理紗設計的《熱血高校》輕小說劇情。
今天上午理紗打來電話，名義上慰問江川身世曝光事件，實際上說了幾句就把話題扯到了小說上。
她設計的小說情節很簡單，坊屋春道從別的學校轉來鈴蘭，沒多久他的前女友就發來訊息，聲稱被一夥暴力分子騷擾了，請求他挺身保護。
至於被騷擾為什麼不報警，理紗說：“這就是撒嬌，雪野醬要瞭解女人的想法和男人是不一樣的，什麼事都可能聯絡到愛情上去，坊屋春道得用行動和實力證明自己的愛。”
於是坊屋春道就糾集了鈴蘭的精壯戰士，殺回原學校拯救女友，順便將原來沒有能夠幹掉的對立勢力也打垮了。
理紗說：“這是個好萊塢模式的故事，無論是什麼劇情，最終都得在心愛的女人面前和人打架，並把對方幹掉。”
江川學電影的，當然知道這個模式，其實這行為在整個動物界都通行，雄性當著雌性的面幹架，爭取交配權或者支配權。
江川仔細觀察雅美的樣子，似乎真有點撒嬌的模樣。
“這是要授予我什麼權嗎？”
如此一來江川還真不好意思教訓三浦了，搞得好像小弟動了大哥的女人，必須三刀六洞似的。
今天的陽光真的不錯，斜射進來打在雅美臉上，閃著光彷彿透明。
不明白今天是什麼日子，發生了這麼多事，連美女編輯都好像春心萌動似的。
可這個能算好事嗎？
沒幾分鐘另外兩個佳作獲獎者前後腳也到了，也都很年輕，同樣是二十歲左右。
漫畫家這個行當二十五歲恐怕就是上限，這之前還沒入門的，基本就沒多大希望了。
雅美站了起來，準備給大家介紹。
江川也站了起來，把話接過來了：“這位是內田裡穗小姐，《魔女小鎮》的作者，寫得不錯。”
內田裡穗圓圓的臉，長得有點豐滿，也有些靦腆，不停給大家鞠躬：“我是內田裡穗，謝謝大家關照。”
金澤美術工藝大學的兩個學生依然沒有起身，此時又笑嘻嘻起來：“原來雪野桑記憶力不錯，恐怕只是記住了女人的名字吧？”
說著竟然哈哈笑起來。
這兩個傢伙，一定對是否能成名這件事非常在意。
江川沒理他們，示意另一位看上去同樣內向羞澀的大男孩：“這位是菊田部順一先生吧，您的大作《北海道的狩獵者》我拜讀了，非常不錯。”
菊田部順一潮紅了臉：“雪野先生，能夠得到您的稱讚，真的非常榮幸。”
江川呵呵隨意笑著，然後指著兩個仍然翹腳的學生：“這二位左邊是野呂稔，右邊是木村卓彌，《勇氣之心》的作者，漫畫寫得還不錯，就是屁股太沉粘在椅子上了。”
兩個學生一時愣了，沒想到江川能叫出他們的名字，有些訕訕起來。
最終站起來老老實實給大家鞠躬：“失禮了，我們是野村創作組的……”
江川心裡哼哼地笑，真是小屁孩，今天竟然想和我搶裝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