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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逢險敵,舌戰小爐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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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分隊急急滑行,通身冒汗。餓了咬兩口凍狍子肉,啃兩口高粱米飯糰;渴了抓把雪塞在嘴裡。他們緊張得可以說一刻不停。上坡逆滑時,速度稍慢,是他們精神上的休息的時機;下坡順滑,速度加快,需要全神貫注,而用不著很大體力,是他們體力上的休息的時機,一夜零大半天,他們就是這樣地滑著,休息著,一刻也沒停下來。

少劍波看了看錶,已是臘月三十日的十四點了!一夜大半天的滑行,除了拂曉打了一個二十秒鐘的殲滅戰外,再沒碰上任何的情況和難行的道路,部隊行進得很順利。

孫達得騎在馬上,看著大家滑行得那樣地自由自在,並時常地玩著巧妙的花樣,心裡特別急得慌。特別看到劉勳蒼、李勇奇下坡穿樹空,大翻身,返高崗,更誘得他眼饞手癢。每到下坡順滑路,孫達得的快馬就必然落在後頭。他心想:“我孫長腿這一次可落後了,我的腿再長,也趕不上滑的快。”想著想著,他的腿在馬上和手就動作起來,比劃著同志們滑行的姿勢,嘴裡還唸叨著滑行時的聲音,“唰——唰——嗖——”

比劃了一陣子,他兩腿一夾,馬嚼口一提,飛奔到小分隊的前頭,喘了一口粗氣嘟嚕道:“媽的!不騎馬了,我試一下。”說著他翻身下馬,向滑在最前頭的劉勳蒼一招手,“坦克,換一換!我滑一會兒!”

劉勳蒼把雪杖向他的手上一撞,“得啦!長腿,這不是學藝的時候。還是老老實實騎你的‘蝴蝶馬’吧!”說著玩了一個側繞障礙的花樣,越過孫達得,滑遠了。

孫達得伸手抓了一個空,用手指著劉勳蒼遠去的背影,“這小子!怎麼還‘蝴蝶馬’。”轉身又抓正滑到他跟前的小董,小董順一個斜坡,用力撐了一杖,順孫達得的胳臂下嗖地飛過,然後回頭一笑道:

“大孫!雪朋友不是隨便交得好的,不摔個五六百跤,別想學成。”

“這有啥難處,”孫達得不服氣地道,“我老孫向來就有個犟眼子勁。”

他定要用馬換別人的滑雪具,可是誰也不肯換給他。不論誰只要將到他跟前,就用力撐上兩杖,飛速滑過,滑向順坡路。孫達得是摸不著也抓不著,急得他用雪糰子拋打。最後終於被他捉到了力氣最小的白茹。他抓住她的手要求道:

“來!白同志,你滑得太累了!我替你一會兒,你騎馬。

嘿!這馬可好啦,走得又快又穩。”

“我不累,”白茹理了一下她額前的散發,把皮帽掀在腦後,露出一頂鮮豔的紅色絨線襯帽。她正要再滑,卻被孫達得那只大而有力的手抓住,掙不脫了。

他倆正在爭執,少劍波已從後面滑到他們跟前,向孫達得微微一笑,“達得同志,你沒學,滑不了!還是以後練一練再滑吧!”

“不用,二○三首長,我看沒啥,腳踏車我沒學就會了,車子一倒我的兩腿一岔,多咱也沒捱過摔。”

少劍波和白茹一起笑起來,“那是因為你的腿長,腿長對征服車子有用,對這滑雪板可沒有用。”

“我不信,滑雪板那麼老長,還有兩根柺棍,並且又是兩腳著地,保險沒關係。”

他望了一下白茹,“再說我這條有名的長腿大漢,還不如個小黃毛丫頭!”

說的白茹含羞帶樂地一噘嘴,“什麼黃毛丫頭,重男輕女的觀點。”

孫達得嘿嘿一笑,“喲!大帽子!”他一晃腦袋,“本來嗎!

論輩你得叫我叔叔。”

“滑雪還管年紀大小?

革命軍隊還論輩?”白茹雖然嘴裡這樣爭辯,內心卻真是在敬仰著楊子榮、孫達得這些勇敢善良的叔輩。

“別說了!”少劍波看了一下已滑得有蹤無影的小分隊,向白茹噘嘴,“白茹,你就讓達得同志試一試。”說著他順跡滑去。

白茹摘下滑雪板,孫達得喜之不盡,連聲謝謝。可是白茹因長途滑行,腿卷不回彎來,上不去馬。孫達得朝她一笑,伸出雙手,向白茹腋下一卡,向上一提,像抱娃娃一樣,把白茹抱上馬去。那馬順蹤快步奔去。

孫達得拿著滑雪板,在順坡的邊緣穿上。兩手拄著雪杖,學著戰士們的姿勢,心想兩手一撐,即可嗖地滑下山去。可是他走到斜坡,剛拿好了架子,還沒來得及撐雪杖,滑雪板已順坡飛動了,孫達得毫未防備,一個屁股墩,坐了汽車。

“媽的!好滑呀!自動的!”他一面嘟嚕一面爬起來拍拍屁股,兩隻腿已是繃得緊緊地叉在那裡,準備下一次。

可是他剛要轉身端正滑行的架子,不料剛一挪左腳,又是一個側身跤,灌得滿袖筒子雪。他狠力地甩了甩肩膀,甩出袖筒裡的雪,又來滑,可是剛滑沒有兩米遠,又是一跤。一連滑了數次,摔了好幾跤。他簡直被兩隻滑雪板耍弄得在滾雪球。有一次他把右腳上的滑雪板,別在左腳的左面,怎麼也拿不過來了,一直使他把一隻摘下,才拿過腿來。

最後,好歹在半山坡扶著一棵小樹站起來,兩腿已在打著哆嗦了。他喘了一口粗氣,“媽的!這兩塊板太滑了,下身子太快,上身子太慢,嗯!這次我上身使勁大一點,看你再摔屁股墩!”

說著,他真像拄柺棍一樣,彎著腰,拄著兩根雪杖,挪到樹空裡,他屏住氣,像游泳跳水一樣,將上身向前用力一傾,雪杖用力一撐,還沒動窩,又噗地摔了個嘴啃雪、豬拱地,頭朝山坡下摔了一個前身跤。高大的身軀實撲撲地趴在雪地上,把雪地打了一個坑。左腳的滑雪板已離開了他的腳,兩支滑雪杖摔出了十幾步遠。他的衣領裡、袖筒裡,灌滿了雪面。

這一下孫達得可服了,自己感嘆地嘟嚕道:“媽的!冰凍三尺,並非一日之寒;飛山滑雪,不是片刻之功。”

說著,他坐在雪地上,摘下滑雪板。他爬起來,打抖著滿身的雪粉,揀起雪板雪杖,扛在肩上,遙望了一下小分隊去的方向,踏著蹤跡,蹽開了長腿,飛奔前去。

在對面山上等候著孫達得的小分隊,一看他蹽著長腿趕上山來,劉勳蒼帶頭,故意開孫達得的玩笑,等他氣喘噓噓地將到跟前,大家一起哄笑聲中,劉勳蒼喊聲:“目標,對面山包,前進!”只聽唰的一聲,小分隊飛下了溝底。

孫達得喘息了一陣,自己也笑自己,不覺自語一聲:“坦克這小子,成心要溜溜我這個孫長腿呀!”他剛要再走,只聽對面山上幾十個人一起高喊:“再來一個山頭!”接著又是一片哄笑聲。

孫達得一聽成心要溜他,恨不得兩步趕上,便鼓了鼓勁,蹽開了長腿,一躍一躍狂奔地追上去。小分隊從樹空裡,窺望著這個快步如飛的孫達得,確實都讚佩他步行登山的速度,和他那身使不完的力氣。

為了不致影響戰鬥,不使孫達得過勞,少劍波叫劉勳蒼不要再鬧了,確定等一等。

在大家的鬨笑中,孫達得奔上山頂,他咳的一聲扔下滑雪具。

小董湊到他跟前,“長腿!別人滑雪都是板馱人,你怎麼卻來了個人馱板?”

大家一起大笑,孫達得苦笑著擦了一把汗,“咳!”一靠身倚在一棵大樹上。

白茹牽過馬來,拾起滑雪具,朝著滿頭大汗的孫達得笑道:“還是給我這黃毛丫頭吧!”

正在大家的歡笑聲中,突然西北大山頭上一陣怪嘯的咆哮。大家一起驚駭地向嘯聲望去,只見山頂上一排大樹搖搖晃晃,樹林格格地截斷,接著便是一股狂風卷騰起來的雪霧,像一條無比大的雪龍,狂舞在林間。它騰騰落落,右翻左展,絞頭摔尾,朝小分隊撲來。林縫裡狂噴著雪粉,打在臉上,像石子一樣。馬被驚得亂蹦亂跳,幸虧孫達得身強力大,抓住沒放。戰士們被這突然出現的“怪物”驚駭得不知所措。

“穿山風來了!”李勇奇高聲喊道,“快!跟我來!跟我來!”

說著他手一揮,向著那“怪物”出現的右邊山頂斜刺奔去,小分隊緊張地跟在後頭。

少劍波深怕白茹體力難支,便要回身挽她,哪知此刻劉勳蒼早已用左臂緊緊挽著白茹的右臂,冒著“怪物”掙扎前進。

小分隊冒著像飛砂一樣硬的狂風暴雪,在摔了無數的跟頭以後,爬上山頂。這股穿山風,已經掠山而過。小分隊回頭看著這股怪風雪,正在小分隊剛才站過的山包那一帶,狂吼怪嘯,翻騰盤旋。十多分鍾後,它咆哮著奔向遠方。

小分隊剛才路過的地帶,地形已完全改變了,沒了山背,也沒了山溝。山溝全被雪填平了,和山背一樣高,成了一片平平雪修的大廣場。山溝裡的樹,連梢也不見了,大家嚇得伸了一下舌頭,“好險!”

李勇奇抹了一把汗,“萬幸!萬幸!”

大家都一起請教李勇奇,“這是什麼東西?”

李勇奇克服了緊張後,輕鬆地喘了一口氣道:“這叫穿山風,俗名叫攪雪龍,又名平山妖。冬天進山,最可怕的就是這東西。它原是一股大風,和其它的風流一起刮著,碰上被伐或被燒的林壑,就鑽進林裡,到了林密的地方它刮不出去,便在林裡亂鑽,碰在樹上便上下翻騰、左右絞展,像條雪龍,捲起地上的大雪,搬到山凹,填得溝滿澗平。人們沒有經驗,見了它就要向山凹避風,這樣就上了大當,一定就被埋掉。你們看!”他指著剛才路過而現在已被填平的幾條山溝,“我們要是停在那裡,不是一塊被埋掉了嗎?”

少劍波感激地望著李勇奇,“要是你不來,勇奇同志,我們就太險了!”

“二○三首長,別說這個,要是你們不來,我們夾皮溝不早就餓死了嗎!”

小分隊在勝利的笑聲中,繼續前進。李勇奇在前進中講述著山地經驗。他說:

“在這山林中,除了毒蛇猛獸之外,春夏秋冬四季,自然氣候給人們有四大害。

人們都怕這四害,所以又稱為四怕。”

接著他像唱民謠一樣,唱出這樣四句詞:

春怕荒火,

夏怕激洪。

秋怕毒蟲,

冬怕穿山風!

他詳細地講述了林間遇險時的常識,他說:“春天荒火燒來,千萬別背著火跑,跑得再快,人也有疲勞的時候,況且林中起了荒火,大多是風大火急,蔓延數十裡,甚至數百裡,跑是跑不出去的。防禦的辦法是迅速找一塊樹草稀少的地方,自己點上火,把自己周圍的這片荒草燒光它,那時荒火再燒來,這裡的草全光了,荒火沒草可燒,自然也就熄滅了。

“夏天山洪暴發,千萬別向山下跑,越到山下洪流彙集得越大,山坡會隨著激洪一片一片地塌下來,就會把人衝死砸爛。所以遇到山洪,得快登峰頂,越到峰頂山洪越少。最好是石峰,石峰如果觸不著雷電,是不會塌倒的。

“秋天林中的蟲子特別多,特別是毒蟲越到秋天越多。蟲群襲來,千萬別用樹枝或手巾打,因為越打人就越出汗,一出汗氣味更大,蟲子嗅到汗味就飛來的越多,會把人和牲口馬匹,活活地咬死。因此治蟲的辦法,一定要用濃煙燻。

“冬天遇上穿山風,千萬別到山窪避風,那樣就會被搬來的雪山埋在溝裡。遇上它就要趕快登高峰,抱大樹,因為高峰上的雪只有被吹走,不會被積來,因此就不會被埋掉;抱大樹就不會被颳去。”

最後他用四句歌謠,綜括了山林遇險時抵抗的常識:

春遇荒火用火迎,

夏遇激洪登石峰。

秋遇蟲災煙火燻,

冬遇雪龍奔山頂。

說得大家都非常稱讚李勇奇的山林經驗,譽稱他是山林通。

這陣穿山風,帶來了山林氣候的惡化,西北天上的烏雲湧湧馳來,蓋沒了傍晚的太陽,天上滾滾的雪頭,眼看就要壓下來。

少劍波陰鬱地仰視了一下天氣,低沉地道聲:“天黑了!

雪來了!”顯然他對這突變的氣候表示十分煩惱。他仔細地看了看指北針,急急地滑到隊伍前頭孫達得的馬旁,嚴肅地向他命令道:

“孫達得,雪來了!地上的蹤跡眼看保不住,現在只有依靠樹上的刻痕,你的任務,是沿著楊子榮的道路,不要領錯一步。”

“我完全有這個把握。”

天氣不利,小分隊的滑行更加緊張,他們拚命地爭奪著天黑前這可貴的時間。

威虎山上。

楊子榮擺佈一天的酒肉兵,把座山雕這個六十大壽的百雞宴,安排得十分排場。

傍晚,他深怕自己的佈置有什麼漏洞,在小匪徒吆二喝三忙忙活活的碗盤佈置中,他步出威虎廳,仔細檢查了一遍他的佈置。當他確信自己的安排沒有什麼差錯的時候,內心激起一陣暗喜,“好了!一切都好了!劍波同志,您的計劃,我執行這一部分已經就緒了。”可是在他的暗喜中,伴來了一陣激烈的擔心,他擔心著小分隊此刻走在什麼地方呢?孫達得是否取回了他的報告呢?劍波接沒接到呢?小分隊是否能在今夜到達呢?大麻子還沒回來,是否這個惡匪會漏網呢?總之,在這時間裡,他的心裡是千萬個擔心襲上來。

他又仰面環視了一下這不利的天氣,厚厚的陰雲,載來那滾滾的雪頭,眼看就會傾天蓋地壓下來,更加重著他的擔心。他走到鹿砦邊上,面對著暮色浮蓋下的雪林,神情是十分焦躁。他想:“即便是小分隊已經來了,會不會因為大雪蓋蹤而找不到這匪巢呢?

特別我留下最後一棵樹上的刻痕離這裡還有幾里遠。”他的擔心和煩惱,隨著這些激劇地增加著。

“九爺,點不點明子?”

楊子榮背後這一聲呼叫,把他嚇了一跳,他馬上警覺到自己的神情太危險,他的腦子唰地像一把刷子刷過去,刷清了他千萬個擔憂。他想:“這樣會出漏子的。”於是,他立即一定神,拿出他司宴官的威嚴,回頭瞧了一眼他背後的那個連副,慢吞吞地道:“不忙!天還不太黑,六點再掌燈。”

“是!”那個匪連副答應著轉身跑去。

楊子榮覺得不能在這久想,需馬上回威虎廳,剛要回身,突然瞧見東山包下,大麻子出山的道路上走來三個移動的人影。他的心突然一翻,努力凝視著走來的三個人,可是夜幕和落雪擋住了他的視線,怎麼也看不清楚。他再等一分鐘,揉了揉眼睛,那三個人影逐漸地走近了,看清楚是兩個小匪徒,押來一個人。眼上蒙著進山罩,用一條樹枝牽著。“這是誰呀?”

頓時千頭萬緒的猜測襲上他的心頭。“是情況有變,劍波又派人來了嗎?”“是因為我一個人的力量單薄派人來幫忙嗎?”

“是孫達得路上失事,派人來告知我嗎?”“這個被押者與自己無關呢,還是有關?”

“是匪徒來投山嗎?”“是被捉來的老百姓嗎?是大麻子行劫帶回來的俘虜嗎?”

愈走近,他看被押來的那人的走相愈覺得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他到底是誰。他在這剎那間想遍了小分隊所有的同志,可是究竟這人是誰呢?

得不出結論。

“不管與我有關無關,”他內心急躁地一翻,“也得快看明白,如果與自己有關的話,好來應付一切。”想著,他邁步向威虎廳走來。當他和那個被押者走攏的時候,楊子榮突然認出了這個被押者,他立時大吃一驚,全身怔住了,僵僵地站在那裡。

“小爐匠,欒警尉,”

他差一點喊出來,他全身緊張得像塊石頭,他的心沉墜得像灌滿了冷鉛。“怎麼辦?這個匪徒認出了我,那一切全完了。而且他也必然毫不費事地就能認出我。這個匪徒他是怎麼來的呢?是越獄了嗎?還是被寬大釋放了他又來幹呢?”

他眼看著兩個匪徒已把小爐匠押進威虎廳。他急躁地兩手一擦臉,突然發現自己滿手握著兩把汗,緊張得兩條腿幾乎是麻木了。他發覺了這些,啐了一口,狠狠地蔑視了一番自己,“這是恐懼的表現,這是莫大的錯誤,事到臨頭這樣的不鎮靜,勢必出大亂子。”

他馬上兩手一搓,全身一抖,牙一咬,馬上一股力量使他鎮靜下來。“不管這個匪徒是怎麼來的,反正他已經來了!

來了就要想來的法子。”

他的眉毛一皺,一咬下嘴唇,內心一狠,“消滅他,我不消滅他,他就要消滅我,消滅小分隊,消滅劍波的整個計劃,要毀掉我們殲滅座山雕的任務。”

一個消滅這個欒匪的方案,湧上楊子榮的腦海,他腦子裡展開一陣激烈的盤算:

“我是值日官,瞞過座山雕,馬上槍斃他!”他的手不自覺地伸向他的槍把,可是馬上他又一轉念,“不成!這會引起座山雕的懷疑。那麼就躲著他,躲到小分隊來了的時候一起消滅。不成,這更太愚蠢,要躲,又怎麼能躲過我這個要職司宴官呢?那樣我又怎麼指揮酒肉兵呢?不躲吧!見了面,我的一切就全暴露了!我是捉他的審他的人,怎麼會認不出我呢?一被他認出,那麼我的性命不要緊,我可以一排子彈,一陣手榴彈,殺他個人仰馬翻,打他個焦頭爛額,死也抓他幾個墊肚子的。可是小分隊的計劃,黨的任務就都落空了!那麼,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他要在這以秒計算的時間裡,完全作出正確的決定,錯一點就要一切完蛋。他正想著,突然耳邊一聲“報告”,他定睛一看,一個匪徒站在他的面前。

“報告胡團副,旅長有請。”

楊子榮一聽到這吉凶難測的“有請”兩字,腦子轟的一下像要爆炸似的激烈震動。可是他的理智和勇敢,不屈的革命意志和視死如歸的偉大膽魄,立即全部控制了他的驚恐和激動,他馬上向那個匪徒回答道:

“回稟三爺,說我馬上就到!”

他努力聽了一下自己發出來的聲音,是不是帶有驚恐?是不是失去常態?還不錯,坦然,鎮靜,從聲音裡聽不出破綻。

他自己這樣品評著。他摸了一下插在腰裡的二十響,和插在腿上的一把鋒利的匕首,一晃肩膀,內心自語著:“不怕!有利條件多!我現在已是座山雕確信不疑的紅人,又有‘先遣圖’的鐵證,我有置這個欒匪於死地的充分把柄。先用舌戰,實在最後不得已,我也可以和匪首們一塊毀滅,憑我的殺法,殺他個天翻地覆,直到我最後的一口氣。”

想到這裡,他抬頭一看,威虎廳離他只有五十餘步了,三十秒鐘後,這場吉兇難卜、神鬼難測的鬥爭就要開始。他懷著死活無懼的膽魄,邁著輕鬆的步子,拉出一副和往常一樣從容的神態,走進威虎廳。

威虎廳裡,兩盞野豬油燈,閃耀著藍色的光亮。座山雕和七個金剛,兇嚴地坐在他們自己的座位上,對面垂手站立著欒匪。這群匪魔在靜默不語。楊子榮跨進來看到這種局面,也猜不透事情已有什麼程序,這群匪魔是否已計議了什麼?

“不管怎樣,按自己的原套來。”他想著,便笑嘻嘻地走到座山雕跟前,施了個匪禮,“稟三爺,老九奉命來見!”

“嘿!我的老九!看看你這個老朋友。”座山雕盯著楊子榮,又鄙視了一下站在他對面的那個欒警尉。

楊子榮的目光早已盯上了揹著他而站的那個死對頭,當楊子榮看到這個欒匪神情惶恐、全身抖顫、頭也不敢抬時,他斷定了獻禮時的基本情況還沒變化,心裡更安靜了,他便開始施用他想定的“老朋友”見面的第一招,他故意向座山雕擠了一下眼,滿面笑容地走到欒匪跟前,拍了一下他那下墜的肩膀,“噢!我道是誰呀,原來是欒大哥,少見!少見!快請坐!請坐。”說著他拉過一條凳子。

欒匪驀一抬頭,驚訝地盯著楊子榮,兩隻賊眼像是僵直了,嘴張了兩張,也不敢坐下,也沒說出什麼來。

楊子榮深恐他這個敵手佔了先,便更湊近欒匪的臉,揹著座山雕和七個金剛的視線,眼中射出兩股兇猛可怕的凶氣,威逼著他的對手,施用開他的先發制敵的手段,“欒大哥,我胡彪先來了一步,怎麼樣?你從哪來?嗯?投奔蝴蝶迷和鄭三炮高抬你了嗎?委了個什麼官?我胡彪祝你高升。”

欒匪在楊子榮威嚴兇猛的目光威逼下,縮了一下脖子。被楊子榮這番沒頭沒腦、蓋天罩地、雲三吹五的假話,弄得矇頭轉向,目瞪口呆。他明明認出他眼前站的不是胡彪,胡彪早在奶頭山落網了;他也明明認出了他眼前站的是曾擒過他、審過他的共軍楊子榮,可是在這個共軍的威嚴下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座山雕和七個金剛一陣獰笑。“蝴蝶迷給你個什麼官?為什麼又到我這來?嗯?”

楊子榮已知道自己的話佔了上風,內心正盤算著為加速這個欒匪毀滅來下一招。可是這個欒匪,神情上一秒一秒的起了變化,他由驚怕,到鎮靜,由鎮靜,又到輕鬆,由輕鬆,又表現出了莫大希望的神色。他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著楊子榮。

楊子榮看著自己的對手的變化,內心在隨著猜測,“這個狡猾的匪徒是想承認我是胡彪,來個將計就計借梯子下樓呢,還是要揭露我的身分以討座山雕的歡心呢?”在這兩可之間,楊子榮突然覺悟到自己前一種想法的錯誤和危險,他清醒到在殘酷的敵我鬥爭中不會有什麼前者,必須是後者。即便是前者,自己也不能給匪徒當梯子,必須致他一死,才是安全,才是勝利。

果不出楊子榮的判斷,這個兇惡的匪徒,眼光又兇又冷地盯著楊子榮冷冷地一笑,“好一個胡彪!你——你——你不是……”

“什麼我的不是,”楊子榮在這要緊關頭摸了一下腰裡的二十響,發出一句森嚴的怒吼,把話岔到題外,“我胡彪向來對朋友講義氣,不含糊,不是你姓欒的,當初在梨樹溝你三舅家,我勸你投奔三爺,你卻硬要拉我去投蝴蝶迷,這還能怨我胡彪不義氣?如今怎麼樣?”楊子榮的語氣略放緩和了一些,但含有濃厚的壓制力,“他們對你好嗎?今天來這兒有何公幹哪?”

七個金剛一起大笑,“是啊!那個王八蛋不夠朋友,不是你自己找了去的?怎麼又到這裡來?有何公幹哪?”

楊子榮的岔題顯然在匪首當中起了作用,可是欒匪卻要辯清他的主題。瞧七個金剛一擺手,倒露出一副理直氣壯的神氣,“聽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別扯淡,今天是我們三爺的六十大壽,”楊子榮厲聲嚇道,“沒工夫和你辯是非。”

“是呀,你的廢話少說,”座山雕哼了哼鷹嘴鼻子,“現在我只問你,你從哪裡來?來我這幹什麼?”

欒匪在座山雕的怒目下,低下了頭,咽了一口冤氣,身上顯然哆嗦起來,可也不知是嚇的,還是氣的,幹啞啞的嗓子擠出了一句:“我從……蝴蝶迷那裡來……”

楊子榮一聽他的對手說了假話,不敢說出他的被俘,心中的底更大了,確定了迅速進攻,大岔話題。別讓這個惡匪喘息過來,也別讓座山雕這個老匪回味。他得意地晃了晃腦袋,“那麼欒大哥,你從蝴蝶迷那裡來幹什麼呢?莫非是來拿你的‘先遣圖’嗎?嗯?”楊子榮哈哈地冷笑起來。

這一句話,壓的欒匪大驚失色,摸不著頭緒,他到現在還以為他的“先遣圖”

還在他老婆那裡,可是共軍怎麼知道了這個秘密呢?他不由得兩手一張,眼一僵。

“怎麼?傷動你的寶貝啦?”楊子榮一邊笑,一邊從容地抽著小菸袋,“這沒法子,這叫著前世有緣,各保其主呀!”

這個匪徒愣了有三分鐘,突然來了個大進攻,他完全突破了正進行的話題,像條瘋狗一樣吼道:

“三爺,你中了共軍的奸計了!”

“什麼?”座山雕忽地站起來瞧著欒匪驚問。

“他……他……”欒匪手指著楊子榮,“他不是胡彪,他是一個共軍。”

“啊!”座山雕和七個金剛,一起驚愕地瞅著楊子榮,眼光是那樣兇惡可畏。

這一剎那間,楊子榮腦子和心臟轟的一陣,像爆炸一樣。

他早就提防的問題可怕的焦點,竟在此刻,在節節順利的此刻突然爆發,真難住了,威虎廳的空氣緊張得像要爆炸一樣,“是開槍呢,還是繼續舌戰?”他馬上選擇了後者,因為這還沒到萬不得已的境地。

於是他噗哧一笑,磕了磕吸盡了的菸灰,更加從容和鎮靜,慢吞吞地、笑嘻嘻地吐了一口痰,把嘴一抹說道:

“只有瘋狗,才咬自家的人,這叫作六親不認。欒大哥,我看你像條被擠在夾道裡的瘋狗,翻身咬人,咬到咱多年的老朋友身上啦。我知道你的‘先遣圖’,無價寶,被我拿來,你一定恨我,所以就誣我是共軍,真夠狠毒的。你說我是共軍,我就是共軍吧!可是你怎麼知道我是共軍呢?嗯?!你說說我這個共軍的來歷吧?”說著他朝旁邊椅上一坐,掏出他的小菸袋,又抽起煙來。

座山雕等被楊子榮那派從容鎮靜的神態,和毫無緊張的言語,減輕了對楊子榮的驚疑,轉過頭來對欒匪質問道:

“姓欒的,你怎麼知道他是共軍?你怎麼又和他這共軍相識的?”

“他……他……”欒匪又不敢說底細,但又非說不可,吞吞吐吐地,“他在九龍匯,捉……捉……過我。”

“喲!”楊子榮表示出一副特別驚奇的神情,“那麼說,你被共軍捕過嗎?”楊子榮立起身來,更凶地逼近欒匪,“那麼說,你此番究竟從哪裡來的?共軍怎麼把你又放了?或者共軍怎麼把你派來的?”

他回頭嚴肅地對著座山雕道:“三爺,咱們威虎山可是嚴嚴實實呀!所以共軍他才打不進來,現在他被共軍捉去過,他知道咱們威虎山的底細,今番來了,必有鬼!”

“沒有!沒有!”欒匪有點慌了,“三爺聽我說!……”

“不管你有沒有,”楊子榮裝出怒火沖天的樣子,“現在遍山大雪,你的腳印,已經留給了共軍,我胡彪守山要緊。”說著他高聲叫道:

“八連長!”

“有!”威虎廳套間跳出一個匪連長,帶一塊黃布值日袖標,跑到楊子榮跟前。

楊子榮向那個八連長命令道:“這混蛋,踏破了山門,今天晚上可能引來共軍,快派五個遊動哨,順他來的腳印警戒,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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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匪連長轉身跑出去。

楊子榮的這一招安排,引起了座山雕極大的歡心,所有的疑惑已被驅逐得乾乾淨淨。他離開了座位,大背手,逼近欒匪,格格一笑,“你這條瘋狗,你成心和我作對,先前你拉老九投蝴蝶迷,如今你又來施離間計,好小子!你還想把共軍引來,我豈能容你。”

欒匪被嚇得倒退了兩步,撲倒跪在地上,聲聲哀告:“三爺,他不是胡彪,他是共軍!”

楊子榮心想時機成熟了,只要座山雕再一笑,愈急愈好,再不能糾纏,他確定拿拿架子,於是袖子一甩,手槍一摘,嚴肅地對著座山雕道:

“三爺,我胡彪向來不吃小人的氣,我也是為把‘先遣圖’獻給您而得罪了這條瘋狗,這樣吧,今天有他無我,有我無他,三爺要是容他,快把我趕下山去,叫這個無義的小子吃獨的吧!我走!我走!咱們後會有期。”說著他袖子一甩就要走。

這時門外急著要吃百雞宴的群匪徒,正等得不耐煩,一看楊子榮要走,亂吵吵地喊道:

“胡團副不能走……九爺不能走……”吵聲馬上轉到對欒匪的叫罵,“那個小子,是條癩瘋狗,砸碎他的骨頭,尿泡的……”

座山雕一看這個情景,伸手拉住楊子榮,“老九!你怎麼耍開了孩子氣,你怎麼和條瘋狗耍性子?三爺不會虧你。”說著回頭對他腳下的那個欒匪格格又一笑,狠狠地像踢狗一樣地踢了一腳,“滾起來!”他笑嘻嘻地又回到他的座位。

楊子榮看了座山雕的第二笑,心裡輕鬆多了,因為座山雕有個派頭,三笑就要殺人,匪徒中流傳著一句話:“不怕座山雕暴,就怕座山雕笑。”

座山雕回到座位,咧著嘴瞧著欒匪戲耍地問道:

“你來投我,拿的什麼作進見禮?嗯?”

欒匪點頭彎腰地裝出一副可憐相,“喪家犬,一無所有,來日我下山拿來‘先遣圖’作為……”

“說得真輕快,”座山雕一歪鼻子,“你的‘先遣圖’在哪裡?”

“在我老婆的地窖裡。”

楊子榮噗哧笑了,“活見鬼,又來花言巧語地騙人,騙到三爺頭上了。”

座山雕格格又一笑,順手從桌下拿出一個小鐵匣,從裡面掏出幾張紙,朝著欒匪搖了兩搖,“哼……哼……它早來了!

我崔某用不著你雨過送傘,你這空頭人情還是去孝敬你的姑奶奶吧。”

欒匪一看座山雕拿的正是他的“先遣圖”,驚得目瞪口呆,滿臉冒虛汗。

“欒大哥,沒想到吧?”

楊子榮得意而傲慢地道,“在你三舅家喝酒,我勸你投奔三爺,你至死不從,我趁你大醉,連你的衣服一塊,我就把它拿來了!看看!”楊子榮掀了一下衣襟,露出擒欒匪時在他窩棚裡所得欒匪的一件衣服,“這是你的吧?今天我該還給你。”

欒匪在七大金剛的獰笑中,呆得像個木雞一樣,死僵的眼睛盯著傲慢的楊子榮。他對楊子榮這套細緻無隙的準備,再也沒法在座山雕面前盡他那徒子徒孫的**革命孝心了。他悲哀喪氣地喘了一口粗氣,像個洩了氣的破皮球,稀軟稀軟地幾乎站不住了。可是這個匪徒突然一眨巴眼,大哭起來,狠狠照著自己的臉上打了響響的兩個耳光子。“我該死!我該死!

三爺饒我這一次,胡彪賢弟,別見我這個不是人的怪,我不是人!我不是人!”說著他把自己的耳朵扭了一把,狠狠地又是兩個耳光子。

楊子榮一看欒匪換了這套伎倆,內心發出一陣喜笑,暗喜他初步的成功。“不過要治死這個匪徒,還得費一些唇舌,絕不能有任何一點鬆懈。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人民對革命的罪惡。必須繼續進攻,嚴防座山雕對這匪徒發萬一可能的惻隱之心,或者為了發展他的實力而收留了這個匪徒。必須猛攻直下,治他一死,否則必是心腹患。現在要施盡辦法,借匪徒的刀來消滅這個匪徒。這是當前的首要任務。”

他想到這裡,便嚴肅恭敬地把臉轉向座山雕,“稟三爺,再有五分鐘� �要開宴,您的六十大壽,咱的山禮山規,可不能被這條喪家的癩瘋狗給擾亂了!弟兄們正等著給您拜壽呢!”

擁擠在門口的匪徒們,早急著要吃吃喝喝了,一聽楊子榮的話,一起在門口哄起來,“三爺!快收拾了這條喪家狗!”

“今天這個好日子,這個尿泡的來了,真不吉利!”“這是個害群馬,喪門星,不宰了他,得倒黴一輩子!”群匪徒吵罵成一團。

“三爺……三爺……”

欒匪聽了這些,被嚇得顫抖地跪在座山雕面前,苦苦哀告。“饒我這條命……弟兄們擔戴……胡……胡……”

“別***裝洋熊,”

楊子榮眼一瞪,袖子一甩,走到大門口,向擠在門口氣洶洶、亂哄哄的匪徒高喊道:

“弟兄們!司宴官胡彪命令,山外廳裡一起掌燈!準備給三爺拜壽,弟兄們好大飲百雞宴!”

匪徒們一聽,嗷的一聲喊:“九爺!得先宰了這個喪門星!”

喊著一哄擁進了十幾個,像抓一隻半死的狐狸一樣,把個欒匪抓起來,狠狠地扭著他的胳臂和衣領,拚命地搡了幾搡,一起向座山雕請求道:“三爺早斷。”

座山雕把腳一跺,手點著欒匪的腦門罵道:“你這個刁棍,我今天不殺了你,就衝了我的六十大壽;也對不起我的胡老九。”說著他把左腮一摸,“殺了喪門星,逢凶化吉;宰了貓頭鷹,我好益壽延年。”

說著他身子一仰,坐在他的大椅子上。

七大金剛一看座山雕的殺人訊號,齊聲喊道:“架出去!”

匪徒們一陣呼喊怪叫,吵成一團,把欒匪像拖死狗一樣,拖出威虎廳。

楊子榮勝利心花頓時開放,隨在群匪身後,走出威虎廳,他邊走邊喊道:

“弟兄們!今天是大年三十,別傷了你們的吉利,不勞駕各位,我來幹掉他。你們快擺宴張燈。”楊子榮走上前去,右手操槍,左手抓住欒匪的衣領,拉向西南。群匪徒一片忙碌,山外廳裡,張燈擺宴,威虎山***閃爍。

楊子榮把欒匪拉到西南陡溝沿,回頭一看,沒有旁人,他狠狠抓著欒匪的衣領,低聲怒罵道:

“你這個死不回頭的匪徒,我叫你死個明白,一撮毛殺了你的老婆,奪去你的‘先遣圖’。我們捉住了一撮毛,我們的白姑娘又救活了你的老婆。本來九龍匯就該判決你,誰知今天你又來為非作惡,罪上加罪。這是你自作自受。今天我代表祖國,代表人民,來判處你的死刑。”

楊子榮說完,噹噹兩槍,匪徒倒在地上。楊子榮細細地檢查了一番,確信匪徒已死無疑,便一腳把欒匪的屍體,踢進爛石陡溝裡。

楊子榮滿心歡喜地跑回來,威虎廳已擺得整整齊齊,匪徒們靜等著他這個司宴官。他笑嘻嘻地踏上司宴官的高大木墩,拿了拿架子,一本正經地喊道:

“三爺就位!”

“徒兒們拜壽!”

在他的喊聲中,群匪徒分成三批,向座山雕拜著六十大壽的拜壽禮。

楊子榮內心暗罵道:“你們***拜壽禮,一會兒就是你們的斷命日,叫你們這些匪雜種來個滿堂光。”

拜壽禮成,楊子榮手舉一大碗酒,高聲喊道:

“今天三爺六十大壽,特在威虎廳賜宴,這叫做師徒同歡。

今天酒肉加倍,弟兄們要猛喝多吃,祝三爺‘官升壽長’!現在本司宴官命令:為三爺的官,為三爺的壽,通通一齊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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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匪徒一陣狂笑,手捧大飯碗,咕咚咕咚喝下去。

接著匪徒們便“五啊!

六啊!八仙壽!巧巧巧哇!全來到哇!……”猜拳碰大碗,大喝狂飲起來。

楊子榮桌桌勸飲,指揮著他的酒肉兵,展開了猛烈的攻擊。可是此刻他更加激劇地盼望著、惦記著小分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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