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被迅速清檯。
小廝用巾帕抱走玻璃瓶，拿香草燻去剩餘的酒精味，點了根光線溫柔的蠟燭，裡面有緩解壓力的合劑。
萊斯利抿了口紅茶，目光在舞臺上停留。
那是套特朗勃鎧甲，連著鋼製戰靴，被套在烏木打造的展架上。
漆黑的合金裡，據說有龐大魔獸的骨粉，出自手藝驚豔的匠人，作為征戰沙場的榮譽，被獎勵給了戰功卓著之人。
“落寞貴族的底蘊，對吧？”
觀眾在竊竊私語，帶有面具的客人胡亂報價，而負責講解的傢伙也停住嘴巴，開始追逐一面又一面旗幟。
場上所有人都心不在焉，他們收到訊息，船長就坐在上方包廂內。
這種炫耀財富的行為，只是在增加自己的露臉機會，真正能夠識別好壞的老手，還隱藏在暗處。
很快，價格止步於兩千金鴉。
再加價的話，會顯得自己無趣，屬於不識貨的那種蠢蛋。
胖男人看著下方躁動的觀眾，嘆息中又帶有鄙夷，這種粗糙的露臉方式並不優雅。
他原本正談著生意，卻在無意中發現，萊斯利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臺面上，似乎顯得心不在焉。
“您感興趣？”
“這個講解員不是港樓的人吧。”
萊斯利翹腳靠坐，抬手撐著腦袋。
胖男人的僕從立馬上前低語，將詳細情況簡短地彙報。
“嗯，沒錯。這套鎧甲來路不明，只能確定是特朗勃的遺物，畢竟那個國家已經消失啦，留下的東西，誰都不清楚。”
“不，是真貨。”
萊斯利開口否認，眼睛的焦點朦朧，嘴角的弧線很自然。
“這東西根本沒有上過戰場。
它被造得太美了，所以當時就被收藏起來，而負責鍛造它的匠人，被愚蠢的貴族給氣得發瘋。”
她點點桌面，端起那杯溫度適宜的紅茶，舉止輕巧地抿了半口。
阿德船副從角落裡出現，拿起包廂內的旗幟，在圍欄前晃了五圈，又重新回到陰影裡，變為沉默的雕塑。
講解員眉毛挑起。
“好的，五千金鴉，感謝萊斯利船長，祝各位先生女士們安康。”
他飛快唸完，激動地拍手離開，剛進後臺便原地蹦得老高——這翻倍還多的價格，能提的佣金相當可觀。
舞臺在旋轉，其它商品從展板後露出真容。
胖商人默不吭聲，卻是在所有人之前，打算把這筆錢給付掉，並且要派最貴的傭兵團，將其裝上開往屠宰棚的馬車。
然而，這只是原計劃。
僕從很快就來報告，在付款的時候被人截胡，已經有人搶先。
胖商人非常尷尬，瞥了眼旁邊喝茶看拍賣的萊斯利，還有角落裡從未移動的阿德，很快就打消了想法。
他沉著臉，回頭掃視那群傢伙。
要知道，為了創造能接觸船長的機會，他花了很多錢，幾乎每場拍賣會都進包廂，好不容易才能遇到萊斯利。
誰敢在這種時候搶著獻殷勤，不管是小領主還是軍閥，只要靠近自己的王國，必須得給個教訓！
權貴們搖搖頭，用肢體語言表達無辜。
胖男人收起不滿，轉頭又是滿臉陽光，把視線放在了舞臺中央，想要從對方感興趣的部分，開始找找話題。
恰巧，這是個很有趣的商品。
它是個海獸的器官，骨膜完整，並且還連帶著粉嫩的組織，上面深淺不同的長著數個青囊，竟然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起微光。
“哦，棒極了，這東西很稀罕。”
萊斯利舒展眉頭，把肩膀側過來，頗為好奇的模樣。
太好了，有興趣就好！
胖男人心底狂喜，不枉提前派小廝去打探情報。
他清清嗓子，擺出行家的嘴臉，開始從講解員沒有提到的部分進行補充。
“海獸是兇猛的怪魚，這條更是其中最狠的那類，它發狂失控的時候，可以把鯨魚開膛破肚。
但是，您瞧瞧，那些青囊都是稀罕物，裡面帶著的液體，比什麼東西都金貴，在鍊金術裡面相當重要，價值也不可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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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斯利點點頭，嘴角弧線更柔和了些。
“您是船長，我也不賣弄，您想必也清楚那骨頭裡的東西。”
胖男人乘勝追擊。
臺上的講解員揮手暫停，五個壯漢走上來，費盡全力才將那塊蠟封防腐的拍賣品翻面。
觀眾瞪直了眼睛，大家都看得見，骨棒並不光滑，長著許多像疙瘩一樣的瘤子，而那通透的顆粒，就是最昂貴的珍寶。
“那是最棒的材料，無論雕琢為飾品，還是加工成名器，都很容易載入史冊。”
萊斯利點頭笑了，令人非常舒適，甚至感到榮幸。
“您真的很博學。“
她順著話題，繼續開口說道。
“但這些漂亮華貴的東西，在最高的浪頭裡面，在閃電和雷鳴中間，用所有船員的性命，才能賭得到。”
胖男人點頭稱是，又嘆息感慨起來。
“是啊，能有這麼龐大的器官，想必這只海獸，起碼得用六十漿的船才能征服。”
他表情嚴肅，想把自己塑造得貼近生活，是個有閱歷且沉穩的合作者，而不是只會畏縮和空談的理想家。
“不，錯了。”
萊斯利眨眨眼睛，把茶杯又端起來，那抹溫柔轉化為逗弄。
胖男人尷尬應付，再次用眼神與小廝核對，僕從趕緊又去翻看拍賣會的登記單，轉頭表示無誤。
“您在開玩笑，還是覺得我在撒謊？”
他鼓起勇氣，把話題炒熱。
正在這時，門口隱約傳來震動，沉重且野蠻，樓板都晃動不止。
“讓門口送餐的傭人小點聲，裡面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哦，順便去把這東西買了，就用萊斯利大人的名諱。”
胖男人厲聲吩咐，又去觀察船長的表情。
“等送回王國雕刻成型，我將會親自挑選最棒的那批，送到海灣來獻給您。哈哈，我敢保證，只要去檢視，絕對是六十漿的捕獸船。”
萊斯利保持禮儀，隨後想要將話題導向其它生意。
牆角的阿德卻瞬間扶住了武器。
僕從默默退下，趕去替主人辦事，當他開啟房門時，卻感覺面對了一堵牆。
他緩了一陣，才驚覺到，眼前是個魁梧到極點的人，而剛才撼動樓板的動靜，是對方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