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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普的日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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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9日

如果有人知道我會寫日記的話,一定會很吃驚吧。

其實,這只是我來到洛維爾後,不知不覺形成的習慣罷了。

當我還是魯林夜影部隊的一員時,每天的生活除了戰鬥,就只有訓練,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去做別的事,包括寫日記。

那時的我,也理所當然的認為人生就是由這兩件事構成的,就算還有別的事可做,也與我無緣。

直到,我來了洛維爾。

這裡實在是一個很奇妙的地方,在這塊領地裡,我經歷了很多我本以為永遠不可能出現在我身上的事,然後我才意識到,原來生活可以這麼豐富。

然後某一天我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也是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而非一直被教導的那樣,只是一具殺人的武器。

當初的我,只是因為心灰意懶,突然背叛了一直效忠的祖國而感到無所適從,才選擇了侍從領主大人。

可以說,那只是一個基於習慣的決定,因為夜影必須有一個主人,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是有用之身。

但在那一天之後,我開始真正將領主大人做為自己效忠的物件。

也就是從那天起,夜影的奇普消失不見,只剩下我——奇普。

我不再為了殺死敵人而活,而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

叛離祖國後,最終能流落到洛維爾,並遇見領主大人,也許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運吧。

於是,我決定用日記記錄下開始新生活後的這些日子。

7月30日

由於成為了洛維爾的一員,所以我和部下們也就順理成章的加入了領地的守備隊。

平常除了暗中保護領主大人外,我們也和普通的守備隊員一樣,要巡邏,也要負責領地的治安。

沒有人感覺自己是被大材小用,相反我們都很樂於接受這種新的職責,與守備隊那些年輕人打交道也是一種很有趣的經歷。

他們沒受過正規訓練,紀律不嚴,即便是在巡邏或警戒中,也常常嘻嘻哈哈的打鬧。以一個職業軍人的眼光來看,他們恐怕是最不合格的士兵。

但是,和他們共事,卻總能讓我們不時學到一些新的東西。可以說,能儘快適應新的生活,這些年輕人實在功不可沒。

記得有一個月,領地的莊稼快要成熟時,被山裡的一群野豬盯上了。它們成群結隊的下山騷擾,拱壞籬笆,偷吃農作物,造成了很大的損失。

於是領主大人下令,要守備隊解決這些野豬。

那個月剛好輪到我當值,於是我和兩名部下也參與到行動中,並和克雷斯一起制訂了一個方案。

野豬是一種破壞性很強的野獸,為了不讓領地的農田受到更大的損失,我們決定追蹤那個野豬群,在山裡消滅它們。

過程很順利,守備隊的副隊長波奇在追查蹤跡方面有著很強的能力(在這一點上,甚至我們夜影隊員都比不上他,其實整個守備隊雖然訓練不佳,但很多人都有相當的天賦)。

憑藉幾天前那群野豬下山留下的蛛絲馬跡,我們很快就在一個山谷裡找到了野豬群。

突襲一群毫無防備的野豬,根本是毫無懸念的戰鬥,它們甚至連魔獸都不是。戰鬥很快就結束了,成年的野豬紛紛被斬殺。

最後,只剩下十幾頭剛剛出生的豬崽,害怕的蜷縮在一起。

我向兩名部下使了個眼色,他們立刻走過去,準備把它們清理掉。

“等一等。”哪知正要下手的時候,卻被克雷斯叫住了。

“這些豬崽不要殺。”他對我們說。

“要帶回去嗎?可是野豬很難飼養,吃得多,長得又沒有家豬那麼快。”我覺得很奇怪。

哪知他卻搖了搖頭:“不是帶回去,放了它們吧。”

“為什麼?”我很吃驚:“我們的任務不就是清理這些為禍的野豬嗎?如果放了它們,將來它們長大了又會下山危害農田。所以現在一定要斬草除根。”

這時我也注意到,守備隊員們還留下了幾頭成年的野豬沒有殺掉。

聽了我的話,克雷斯撓撓頭:“你說的我也懂,不過這一直都是領地裡的規矩。”

“為什麼?”我仍然不理解。

這時波奇也走了過來:“做獵人的都知道,捕獵不能趕盡殺絕,要留下小的,否則來年就沒有獵物可以再抓了。”

“但它們不是獵物,而是會危害領地的野獸啊。”我的一個部下說。

波奇笑了笑:“道理卻是一樣的。這些野豬雖然會危害農田,卻只在農作物成熟的那個月才下山,一年中的其他季節,它們也只是老老實實的呆在山裡而已。”

“我們不能因為這一個月受的損失,就把他們徹底除去,說到底這些傢伙也只是為了生存罷了。無論是野獸還是我們,都只是大自然的一員,誰也沒資格憑自己的喜好去評判自然的規則,所以做到現在這一步,讓它們不能再下山為禍就足夠了。”

“所以趕盡殺絕,是完全沒有必要的。”

那一刻,我不禁有些發呆,因為這和我一直以來所習慣的觀念,完全不同。

但仔細想想,又好像有些道理。

而在我發呆時,守備隊員們已經放掉剩下的野豬,然後扛上殺死的獵物,準備下山了。

“走吧,這次收穫不錯,又可以找藉口宰領主大人一頓了。”見我還有些發呆,克雷斯笑嘻嘻的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在咱們領地,你得學會活得更輕鬆才行。”

一霎那,我突然覺得眼前豁然開朗。

是啊,現在的我,已經不再是軍人了。

看來,從今以後,還有很多新的觀念需要我去適應呢。

8月10日

儘管我已不再是夜影之身,但仍時刻準備著,執行領主大人賦予的任何命令。

那天,我被叫到了領主府。

“奇普,我有一項很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書房裡,領主大人以前所未有的凝重臉色對我說。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領主大人如此嚴肅的表情,要知道即便是亡靈入侵領地時,我也沒見過他這副模樣。

那麼,究竟是什麼事,會讓他如此鄭重其事呢?

心裡如此猜測著,我表面卻不動聲色的道:“請您儘管吩咐。”

領主大人卻一副不知該怎麼開口的樣子,半響,他用手揉了揉額頭:“我先告訴你,這次的任務和以往完全不同,你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

軍人的直覺讓我不由心裡一驚,看來領地即將發生不得了的事了。

“為了領地,我們時刻能夠犧牲生命。”多年的訓練,依然讓我平靜如常。

領主大人一咬牙:“也許,是比死還要痛苦的事,你有覺悟了嗎?”

“請儘管吩咐吧!”

兩個小時後…

“隊長,我們真的要進行這次任務嗎?”

我的副隊長亞達,一臉為難的對我說道。

“這是領主大人的命令。”我毫不猶豫的制止了他的疑惑。

儘管已不是夜影,但我們仍是領主大人手中最值得信任的利劍,隨時準備著執行他所賦予的任何命令,即便是…

從我與部下藏身的暗處向外看去,是一塊寬闊的空地。此刻,空地中央,數十個小孩挎著揹包水壺,做著遠足的準備。

他們的吵鬧聲,即使隔得這麼遠也清晰可聞。

我的頭,又開始疼起來了…

兩個小時前的情景,又一次出現在眼前。

“唉,頭疼死了,卡菲爾真會給我找麻煩。”領主大人一臉焦躁的撓著頭:“說什麼那些小孩成天在領地裡,不利於成長,非要帶他們出去郊遊。都怪我多嘴,告訴她學校會帶著孩子出去春遊這種事。”

“他們是我建立的學校的第一批學生,都是領地裡居民的小孩。你也知道,洛維爾附近的山裡都不怎麼太平,如果出了什麼事,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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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想派守備隊隨行,但卡菲爾卻堅決反對,說明刀明槍的只會嚇到小孩。沒辦法,想來想去,只能由你們在暗中保護那些小屁孩了。”

最後,領主大人握著我的手,欲哭無淚的說:“所以,就算再困難,也一定要讓他們平安的回來啊。”

晃晃頭,我將心思從回憶中拉回來。那些小孩已經開始排著隊,向森林裡出發了。

於是我向部下們使個眼色,大家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黑暗中,開始了成為夜影以來,最為特殊的一次任務。

我的任務是保護這些小孩安全的完成郊遊,儘管只有兩個小時的準備時間,但我仍然簡單的制訂了一個計劃。

我將部下分散開來,跟隨著這些小孩移動,始終將他們包裹在我們的保護圈內,無論有什麼東西想要接近,都必須先衝破我們的攔阻。

我相信,只要是在領地附近活動,就沒有什麼能衝過這個圓圈。

麻煩的只有兩點,首先,這次的保護物件,是一大群小孩;第二,我們絕不能被他們發現。

所以也是最讓人頭疼的兩點…

一開始任務進行得非常順利,在我和部下們滴水不漏的防護下,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接近受保護的目標。

無論是魔獸還是無意中接近的野獸,都被我們事先嚇走,就算是無害的野兔松鼠等小動物,也同樣不能接近這個保護圈。

長期的夜影經歷讓我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無論多小的可能,都不能讓它影響到任務的進行。

我們,必須做到萬無一失!

因為這點,我甚至有了樂觀的想法,看來這次任務也不像領主大人說的那麼困難。

然而,我錯了。

真正的考驗,是從那些小孩找到地方休息,集體野餐後開始的。

因為目標停下來的關係,我和部下們也停止移動,但依舊分散在四周進行警戒。可是麻煩也跟著來了,那些小孩沒了紀律的約束,終於顯露出了本性,開始到處亂跑,嬉戲打鬧起來。

做護衛任務最怕的就是這種隨意行動的目標,但現在卻不是抱怨的時候。我只好放棄形成一個穩定保護圈的計劃,命令部下們各自為戰,儘可能顧及到每一個小孩的安全。

於是,我和部下們不得不跟著每一個四處亂跑的小孩,在林間隱蔽的來回移動。有時候目標實在太過分散,我們甚至必須在一個小範圍內來回奔波,然後路途中還要順手打發那些可能危害到孩子的動物。

在魯林,只保護行省長官一級的高級官員的夜影,此刻卻為了一群平民的孩子,用盡全力來回奔波。

如果幾年前有人告訴我,我們會做這種事,我一定會認為他瘋了。

很累,但心裡卻有一種異樣的溫暖。

也許,這就是我們拋卻夜影的身份,企圖在這個領地找尋的東西吧?

可是,狀況還是發生了。

“姐姐,我們想尿尿。”剛暗中保護兩個小女孩抓了蝴蝶回來,我就聽到一個小男孩正對卡菲爾說。

那時卡菲爾正在幫一群孩子編花環,於是指了指遠處一片小樹林:“自己去那邊,記得別跑遠了哦。”

“什麼不要跑遠了,你是帶隊者吧,那就親自帶他去啊,這麼說太不負責任了。”我忍不住在心裡說。

突然,我驚訝的發覺,我在抱怨,我竟然在抱怨。

天吶,我竟然會被這群小孩給弄得急躁起來。

這時那個小男孩已經蹦蹦跳跳的跑進樹林裡,對準一棵矮樹解開了褲帶。

同時我也看到,副隊長亞達已經就位,悄悄潛入了他身後的一叢灌木。

那裡就交給他好了,我正打算離開,突然只見正準備對著樹幹撒尿的小孩一轉身,竟然面向了亞達藏身的灌木叢。

這一下毫無徵兆,竟連我和亞達都措手不及。

這些小孩真是好樣的…

現在要離開已經來不及了,由於是白天,近在咫尺之下,亞達只要稍微一動,就會被發現,而我們是絕不能被這些孩子看到的。

可如果繼續留在那裡,就會…

灌木叢後的亞達,向我投來了求救的目光。

我緩緩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對不起,亞達,雖然已不是夜影,但為了完成任務,我們仍必須克服一切困難。

所以,請以把這次任務當做一場戰鬥的堅毅之心,忍耐下去吧。

這時,小男孩開始撒尿了,水柱完全射入灌木叢中,發出沙沙的聲響。

我…我已經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類似的狀況也不斷發生在其他地方,我們不得不打起全副精神,應付著這場越來越困難的任務。

我甚至都有些想念起身在夜影時,在戰場上與敵人廝殺的日子。

可是,勝利之神似乎仍不打算放過我們。

“姐姐,這裡為什麼一個小動物也看不到呢?你來的時候不是說,會有很多小兔子和松鼠嗎?”這時,一個小女孩對卡菲爾道。

卡菲爾抬頭四處看了看,奇怪的道:“真的耶,一隻都看不到,這個季節應該有很多小動物的啊。”

都被我們嚇跑了,當然不會有了。別管什麼小動物了,太陽快落山了,快帶這些孩子們回去吧。

哪知,她跟著就說出了一句幾乎讓我們崩潰的話:“它們是不是躲起來了呢?這樣好不好,大家去附近找找它們,好嗎?”

如果讓這些小孩全都跑進樹林裡,我實在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事。

於是,我果斷的回頭低喝:“弗蘭斯,埃瑞克,趕快!”

兩個部下點點頭,以最快的速度從藏身處消失不見。

幾分鐘後,儘管身上沾滿了樹葉和動物的毛,但他們兩個手裡也各自抓了幾隻驚恐的兔子與松鼠。

我們趕緊把這幾隻小動物丟到了小孩身旁的草叢裡。

又一個危機解決了。

終於,堅持到了郊遊結束之時,我們順利的護送這些孩子回到了小鎮。

漫天的夕陽下,郊遊回來的孩子們,快樂的撲進前來迎接的父母懷裡,歡聲和笑語迴盪在空氣中。

然而誰也沒有發現,在這幅充滿溫馨的畫面背後,那些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藏著一群精疲力竭的男子。

“是的,那是不可能屬於我們的地方。”

以前的我,會毫不猶豫的這麼認為。

然而現在,我相信在這塊領地,早晚有一天,這樣的畫面中,也會為我和部下們留下一個位置。

為此,我會毫不猶豫的執行任何領主大人賦予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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