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蘇西女士的父親金泰羅的書房在庭院西側的拐角塔樓。
伍蘇西女士掏出一把鑰匙，插進塔樓青銅大門的鎖眼裡咯啦喀啦地用力轉動。
“這裡不僅是父親的書房，”她說，“而且還是父親的起居室和會客廳。自從我們結婚，他就搬到這裡來住了。我或者扎宰，每隔十天來幫他整理一次書稿……”
我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門鎖上方，那裡是一個奇怪的標記。
標記的主體是一個鍍金天平。天平向左傾斜，兩個托盤左邊低，右邊高。在高高挑起的右邊托盤上，是中間有一張哭泣臉的青銅日輪。在下沉的左邊托盤上，卻是一個紫銅的牛頭。
除了兩隻完好無損的角，這個門鎖上的牛頭標記和牛頭怪海盜頭巾上面的標記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我壓抑住心中的驚濤駭浪，伸出觸鬚，向天平標記一指，輕描淡寫地問：這是什麼？
伍蘇西女士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難纏的鎖眼上，抬頭掃了一眼，就低下頭繼續和鑰匙較勁了。
她說：“這是阿曼納塔的神徽。”
我不經意地問：據我所知，阿曼納塔不是隕落了嗎？
“有嗎？”伍蘇西女士毫不在意地說，“好像是隕落過，但是它又復活了——好了。”
她用力推動塔樓的青銅門。隨著門軸的噪音，陰冷黑暗的門洞在我們面前開啟。
伍蘇西女士松了一口氣：“可以進去了。”
走進塔樓，這裡伸手不見五指，窗戶都被用磚石封死了。我感覺到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負能量。
火把的光芒在伍蘇西女士手裡亮起來。她把火把插到牆壁上的青銅插座裡。牆壁上的其他插座上由近及遠，全都亮起了不滅命焰的柔和的白光。
伍蘇西女士說：“跟我來，這邊走。”
我們沿著走廊直行，每一步都激起了巨大的回聲。
我邊走邊問：阿曼納塔復活是怎麼回事？
伍蘇西女士神情恍惚，似乎在努力的回憶。“我得想想……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的，我想起來了。你瞭解伊瑪斯卡人的歷史吧？”
我略略思考，把半精靈鞭首和瘋牛曾經說過的話重複了出來：
伊瑪斯卡是異端之土。大陸東部的一個善於位面溝通和製造魔像的魔法古國，統治它的巫王狂妄無比，自誇擁有屠戮眾神的力量。最終神罰降臨，沒被神殺光的伊瑪斯卡倖存者逃下幽暗地域，在這片黑暗的地下海洋苟延殘喘，苦苦掙命——這是我聽別人說的，看來這傳言是事實。
伍蘇西女士微微地苦笑。
“的確是事實，”她說，“我說過，我們在地表時曾經開啟星際之門，從遙遠的異世界擄獲了大量人口，這就是我們的穆爾奴隸的來歷。實際上‘神罰’就是他們信仰的異次元神明引發的。那些異次元神明因為穆爾信徒的祈禱鎖定了我們的世界。晶壁雖然能夠阻隔純粹的神力，但是誰也沒想到，那些異次元神明降臨成肉身在世神，用這種方式繞過了晶壁的阻隔，然後領導奴隸造反，地表伊瑪斯卡帝國因此毀滅了。
“當我們的祖先逃到幽暗地域，太陽神的祭司們使用傳奇法術‘阿曼納塔的永恆熾陽’來重建家園，從那以後，阿曼納塔就成了伊瑪斯卡人的唯一信仰神。就這樣過了很久，但是某一天，祂突然不再回應祭司們的儀式，也不再回應信徒們的祈禱了。
“那個時候，我父親剛剛成為太陽神的祭司。他經過研究，認為阿曼納塔因為信徒過少，而失去了庇護我們的興趣。所以他想了個方法——噢，到了，這是我父親的私人圖書館。”
說話間我們穿過一道拱門，進入了塔樓一層的小禮堂。
這裡到處都是陳舊的青銅書架，書架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和卷軸。
我們漫步在書架叢林裡，暢遊在數不清的書籍之間，無數魔法光輝在書架上閃動，令我目眩神迷。那是知識之光。
“我父親提出，既然太陽神以為信徒過少而不願眷顧我們，那我們不妨吸引更多的信徒，來祈求太陽神的眷顧。但是我們伊瑪斯卡人自身的數量很少，所以不妨增加佈道的範圍，把更多的非伊瑪斯卡人吸引成太陽神信徒。”
……很有創意的構想。
我想起了賽恩“白閃光”和他那所小小的培羅神廟。
但是有一個難題，這片海域只有寇濤魚人和其他的水聲種族，令尊打算把它們都變成阿曼納塔的信徒嗎？
伍蘇西女士愣住了，隨後爆發出一陣大笑。
……我對令尊的這番見解沒理解錯誤吧？
“我很抱歉，”伍蘇西女士幾次止住了笑聲，又幾次重新笑出了聲，“我很抱歉，奪心魔先生。我父親並不是說，哦，我父親的意思是說，更多的吸納我們的穆爾奴隸來加入太陽神信仰。
“我們逃到幽暗地域的時候，仍然有大量的穆爾奴隸追隨。當時逃亡到幽暗地域的伊瑪斯卡人有很多，別的地方是否也是如此我不清楚，但是在伊瑪斯坎努利烏斯，我們的初代巫王重新規定了‘穆爾晉升解放令’，允許有重大貢獻的穆爾人解除奴隸身份，有機會成為貴族，還允許穆爾人和伊瑪斯卡人通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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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儘管如此，穆爾人仍然暗地裡保留自己的信仰，這一直令巫王非常頭疼，害怕他們會再次帶來那些異次元神明的關注。所以當我父親提出這個建議以後，立刻就得到了巫王的寵信。
“但是改信是很難的，還容易激發新的叛亂。我父親於是精心設計了一個方案。那就是把穆爾人的異次元太陽神信仰，和我們伊瑪斯卡人的太陽神信仰結合起來，讓他們相信，信仰阿曼納塔就是信仰他們的太陽神。偷換概念，這樣就可以悄無聲息的改變他們的信仰了。”
我由衷地心靈感應：太妙了。
這和一海之隔的卡爾德蘭那些羅伊斯教徒的所作所為有異曲同工之妙。
伍蘇西女士說：“按照穆爾人的兩個來源，他們的太陽神信仰也分別來自兩支，穆爾霍蘭德神系的太陽神荷魯斯-拉，以及恩瑟神系的在世神王吉爾伽美什，又叫吉勒金。我父親考慮過後，把這兩個神明都否決了。因為祂們都很強盛，正面去動搖祂們的信徒，祂們可能會關注到他的行為，進而引發新一輪對伊瑪斯卡人的追殺。”
那麼，令尊的選擇是？
“我這就說到了，”伍蘇西女士說，“經過我父親的考察，在穆爾奴隸中巴比倫-蘇美爾一支，還存在一個無名的太陽神。這個太陽神掌管雷電和放牧，是死而復生之神和太陽之神。但是這個神明的力量很微弱，在地表穆爾奴隸大起義的時候卻沒有回應它的穆爾信徒，也沒有肉身降世。
“我父親確定，這個無名的太陽神的力量並未進入這個晶壁，但是祂又是穆爾傳統信仰之一，不會遭到穆爾人的牴觸。所以如果把祂的信仰和阿曼納塔相結合，就可以很容易地敦促穆爾人信仰阿曼納塔，得到更多的阿曼納塔信徒。”
伍蘇西女士的眼睛在發光，看得出她深深為自己父親的智慧而自豪。
她頓了頓，充滿驕傲地說：“而這個神明，它的象徵就是，金牛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