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智賢忽然關閉了直播。
“大豪，你說，我們能信任逢魔客嗎？”他忍不住嚴肅地問道。
“能不能信任，錢都已經到手了。”
大豪望著熒光UI介面上一長串的數字，早已經不在乎了。
“你看，咱們現在有驚無險，他敢給錢，我們敢播，很公平不是？”
關智賢低頭沉思：
“也許就是錢來得太容易了，所以才會感到懷疑。你不覺得，咱們應該先搞清楚，這個逢魔客究竟是什麼人嗎？”
那個神秘人能夠知道我們的郵箱，也知道我們的賬戶。
我們的隱私在他面前就跟不穿衣服的小姑娘一樣引人注目。
他若不是一名駭客，便可能是一名他國的間諜，在故意利用咱們。
可為什麼是我們？不是別人？
大豪拽住了他的手，無所謂地說：
“既然都上來了，還考慮那麼多幹嘛？走，人生苦短，須儘早行樂才是！”
儘管關智賢感到懷疑，可是他也絲毫沒有頭緒。
大豪所言也不錯，上都上來了，錢也賺了，大不了就此收手。
就狂歡這一次，只需一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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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天原，中津區。
關智賢打聽到，這裡其實只是高天原最普通的地段。
整個群島分為大御庭、創山北、創山南、高市、安川、香山、霧島、中津，八個城區。
一般當地人稱其為“神原八區”，而這中津在高天原排名末尾。
講難聽點，就是人們俗稱的貧民窟。
這裡的人被認為是不思進取者的後裔，想要躋身上層，前往其他城區，則必須付出巨大的努力。
忙活了一晚上，兩人都感覺肚子空空，胃部抗議。
他們想要去其他區域的大餐廳瀟灑，可是卻發現要道都已經被御門府的人給封鎖了。
一長串的平民宛如長蛇般在排隊接受檢查。
“先生，你的【貢獻】僅僅只有32，要進入其他城區必須做好登記。”
那些工人或者貧窮商販打扮的平民，不得不擁擠到一間狹隘的灰色平房裡辦理手續。
關智賢不禁眉心緊皺。
那裡散發著汗臭和腥臭。
有的人因為貢獻不足而被拒之門外，哪怕對方只是去看看，在安川區碼頭工作的兄弟都不行。
而被登記的人也會遭到嚴格管控，以免這些底層的人鬧事。
關智賢忍不住小聲道：
“該死，要是在不動原哪來這麼多破規矩……”
他向來不喜歡拘束。
更何況，他們是灰色人口，過去等於自投羅網。
有錢還沒資格花費了。
“算了吧，賢弟，路邊攤也不差。沒必要非得去高檔餐廳。”
大豪找了家賣關東煮的屋臺。
這其實是輛移動餐車，車子的側面敞開一個棚子。
上邊懸掛著“御田”幾個字的紅燈籠，下邊則擺著幾個座位，是方便食客用餐的。
“老闆，你這有什麼？”
大豪翹起二郎腿，坐在座位旁。
頭上綁著汗巾的關東煮大爺，默默用手指了指，一旁投影的紅色選單。
連路邊餐車都這麼高階？
兩人露出了少見多怪的表情。
“嗯……十串蟹柳條，十串海帶，十串貢丸……最後再來十瓶清酒。”
大豪毫不客氣地開始點餐，一長串的名字聽得關東煮大爺都險些記不住他到底點了什麼。
“你咋這麼能吃啊。”關智賢吐槽道。
“嘿嘿……人間五十年，指不定哪天就吃不上了，每天都跟吃斷頭飯似的梭哈猛吃，才不會留有遺憾。”
大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熱騰騰的鰹魚湯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要不要芥末？”大爺問。
“一點點辣椒就好。”
熱騰騰的關東煮擺放在了桌前。
大豪迫不及待地抓起一串墨魚丸子。
“唔……味道挺好，就是……”他邊吃邊評價道，“口感有些不太對，不夠勁彈。”
“確實。”關智賢附議道。
這口感甚至比不得老黑哥做的油炸墨魚丸子。
“這是合成食物吧？”大豪有些不滿了，“老頭兒，有沒有新鮮的？錢不是問題。”
關東煮大爺搖了搖頭。
“有錢也吃不到。”
大豪一聽，頓時火了。
什麼玩意？看不起外鄉人？
老大爺邊打點攤位邊說：
“關白大人的命令，中津區只允許供應人工合成食品。”
“啊這……我有錢想吃也吃不到？”
“有錢的人，還會呆在這中津區嗎？”
老大爺反問道：
“我們都是閒人的後裔，對高天原沒有貢獻，沒有付出，只能維持生計，有什麼資格去享受侍族們的待遇？”
“呃……”
大豪啞口無言。
老大爺說得很自然，這輩子大概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待遇吧。
“你們，不會感到生氣？這難道……不是一種歧視？”關智賢也忍不住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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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爺頓時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我們美好的生活皆由尊貴的皇、關白大人以及侍族們所賜，他們是高貴的勞動者。
“而我們這些毫無貢獻的低階勞動者之所以能夠留在高天原，皆是他們默默地付出，我們難道不應該感恩嗎？”
老大爺說得義正辭嚴，居然為這種不公平的事情歌功頌德。
關智賢不禁回想到之前，那些想要前往其他區域，卻被迫接受管控的人。
即便如此，那些人卻依然如同著了魔一般崇拜那些管制他們的侍族。
望著關東煮大爺的微笑，他竟莫名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還有某些躲藏在骯髒黑巷裡窺探的鬼影。
他們是誰？
不對勁，這地方不對勁。
他聲音略微顫抖地問道：
“喂……我說，大家不都是憑本事賺錢嗎，貢獻或許有大小之分，但，勞動又分什麼高低貴賤？”
而老大爺只是面無表情地回覆一句：
“他們為我們創造了天堂，你我沒有資格與侍族相提並論。”
關智賢忽然放下了筷子！
大豪見情況有些不對，連忙對老大爺說道：
“錢已經給你了，大爺，感謝款待。”
他小跑著追到關智賢的前面去。
“你怎麼了？”
“我突然覺得有些反胃。”
“因為剛剛的事情？”
“不止是。”
關智賢停下腳步。
“這個天堂很美好，確實比不動原強上百倍千倍……可這種美好，有些令人害怕。”
“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們現在已經是富翁，卻沒有資格在天堂消費。
如果天堂已滿，那麼等待的就只能是……
大豪努力想要轉移話題，“咱們兩個外鄉人，還是別管這些了……對了，我剛剛看到有個VR遊戲廳，咱們進去樂呵樂呵？”
“嗯……”
關智賢愈發感到有些頭痛。
或許，只有停下來不想，才能擺脫這些煩心事。
“走走走！”
#
遊戲廳裡散發著曖昧的粉紅色。
許許多多人如同躺在棺材裡一般，在一個大機器裡一動也不動。
他們的腦袋上戴著一頂大頭盔，眼前橫著大目鏡，傳遞四肢感官的數據線透過大機器連線到了他們手臂的介面上。
他們能夠透過機器，直接模擬出真實的遊戲世界，模擬出真實的物理感官。
這種技術可遠遠強於不動原的所謂“虛擬現實”。
因為一旦進入這些機器，你甚至可能分不清到底何為真實，何為虛幻。
醉生夢死。
“哇！賢弟，你看，這裡居然有《天國救贖》！難以置信！”
大豪指著一臺印有中世紀城堡和騎士的遊戲機，臉上難以掩抑其興奮。
他說道：
“核戰爭爆發前，我最喜歡和我老爹打遊戲了。你知道嗎？我爹是老gamer了，那時候我還小，我爹就騙我跟他玩《天國救贖》。
“而我，啥也看不懂，就覺得劈呀砍啊，到森林裡冒險，跟商人討價還價，和老爹夜闖修道院，閒下來種種田，體驗牧歌般的生活，很有意思……”
關智賢靜靜地聽著。
“我可沒聽你說過，你有一個老爹。”
大豪向吧檯要了瓶檸檬汽水。
“我又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他抗議道，“來，嘴巴燥了吧？”
兩人躺在機器的躺椅上，遲遲沒有開啟遊戲。
大豪只是懷念地說著：
“我老爹打過職業電競，到老了都還常常提起以前帶領隊伍在S69奪冠的事情。
“後來發生了戰爭，他老人家再也沒有摸過遊戲。說起來，也是他的遺憾吧。”
關智賢喝了幾口汽水，“所以你才夢想開一家遊戲公司？”
“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如此，兄弟。”
大豪嘆口氣，臉上忽然就布上了一層淡淡的憂鬱。
“我只希望他老人家，在生前能夠再找回當年打遊戲的熱血與榮耀。”
“會的。”關智賢說，“咱們現在可是有錢人。”
“但有些事情，僅憑這些錢還遠遠不夠。”
就在這時候，關智賢的郵箱傳來了新的提醒。
兩人頓時一愣。
發件人依然是“逢魔客”。
“又是……他？”
關智賢這次沒有直接點開，而是嘗試用以前混幫派時學到的一點駭客技術，反追蹤逢魔客的訊息地址。
可是他發現，逢魔客採用了許多個地址作為跳板，有的甚至還是被加密篡改的。
最後，他得出的結論是：
訊息居然是從神原八區的幾百個方位同時發出的！
壓根無法得知其確切位置。
唯一能確定的是，逢魔客就在高天原上。
郵件上的內容只有兩行字：
你有沒有興趣再賺一百萬？一百萬高天通寶，以及，高天原的永久居留權。
時間，明天傍晚5點。地點，中津區坂原町3丁目廢樓。我們詳談。
報酬翻了整整十倍。
可是關智賢卻愈發感到恐懼。
“我覺得，這次，我們該收手了。”
話音剛落。
他們頭頂的大屏幕上卻突然插播了一條緊急播報。
穿著紫色和服的女主持人，用她那清晰而動聽的聲音說道：
“……幾分鐘前，御庭番收到了一條報案，現有外來偷渡客進入高天原……御庭番已經出動，請市民們多加留意。提供線索者，懸賞一萬高天通寶。”
遊戲廳的老闆撐著臉，打了聲哈欠。
“不會還真有人以為，偷渡高天原不會出事吧？”
他看著關智賢和大豪蒼白的面孔，笑著說道：
“你們說是不是啊？要是不小心被御庭番那些怪物當成侵略者給斃了，那可多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