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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庫洛洛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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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洛洛看著天空中的鉤月。

在流星街裡,每個月裡能看得見月亮的日子,少得可憐。

而看見這種瘦成一線的鉤月的夜晚,這麼多年來,也不過四五次吧。

每當在這樣的夜裡,庫洛洛總是會想起許多年前的那一天,一切開始的地方。

庫洛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流星街的。

正確的說,他連自己是在哪出生,之前做過什麼,都完全忘卻了。

彷彿一覺醒來,6、7歲模樣的他,就已經身在流星街了。

看著連綿不絕,永遠也看不到盡頭的垃圾山,庫洛洛只是為自己完全空白的過去以及四周全然陌生的環境困惑了幾秒,然後,就拋去腦中永遠也得不出結論的揣測,帶著意義不明的微笑踏出第一步。

既然想不起過去,那麼,就讓一切重新開始吧。

頂著頭頂如線鉤月,黑色眼睛的少年優雅地走在充斥著垃圾的荒蕪世界裡,月輝遍灑大地,為這片註定不平凡的土地披上一層冰冷銀甲。

夜風在空中盤旋,吹過廢墟般的傾頹廣廈,宛若鬼哭。

它們在黑夜裡慨嘆著:

王啊……王……

吾王已經降臨……

也許和遺失的過去有關,庫洛洛發現自己很快就學會了在流星街生存下去的方法。

看著堆滿倉庫爛熟在心的書籍,看著在自己刻意安排下劍拔駑張的東西兩區老大,看著早上垂涎自己美色下午就橫屍街頭的議員侄子,庫洛洛發現這個世界的色彩實在是太單調了。

僅僅用權謀和智慧,就可以玩轉於掌心的人們,不論多麼艱深多麼難懂,都能過目不忘的書籍,還有那成片成片,永遠也望不到盡頭的垃圾山,在失去了新鮮感的他的眼中,漸漸褪成連片的灰白,如此單調,如此無趣。

10歲的少年,眼中透露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黝深,即便在發現自己突然醒來後,也沒有產生過動搖的內心,第一次產生了質疑:

既然這個世界如此單調,如此無趣,那麼,我,為什麼還要繼續……

繼續……什麼?……

心底深處彷彿湧出一絲渴望、一絲期待,就在他想要去細究這股陌生情緒之時,那爬上心靈的麻癢總是突然之間消失無痕。

想了很久,他也沒有想出答案。

這個問題一直盤踞在他的內心,很久很久,直到那一天,一抹淺褐映入灰白的視界。

也是頂著鉤月的夜晚。

額前有著等臂十字胎記的庫洛洛,從來不相信神的存在。

但是有時候,他也會感嘆事件與事件之間彷彿存在著命運般的微妙聯絡,儘管他知道這種所謂的“命運”只不過是小機率事件發生時充分必要條件的某一點存在的小小交集罷了。

比如,今夜。

看著夜空中如線鉤月,庫洛洛又想起他來到流星街的那晚,夜色是一樣清明,晚風是一樣灑脫,流星街的夜晚,卻帶著和流星街截然不同的清明,灑脫。

和他截然不同的……清明,灑脫。

鮮血從折斷的四肢創口滲出,剝離了指甲的十指不受控制地抽動著,胸膛上溝壑縱橫的刀傷鞭痕已經凝結起血塊。

然後,又被新的傷痕撕裂,刮出帶血肉絲。

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任憑辱罵和傷痕肆虐,庫洛洛的視線開始模糊。

終於……倦了呢。

到最後,還是他先失去了興趣嗎……

看著執刑者得意猖絕的瘋狂嘴臉,漆黑的眸中露出一絲諷刺。

到最後也不知道,自己的成功緣自仇人的施捨麼?無知,還真是一種幸福啊……

在他的注視下,執行者的臉色紅了起來,氣急敗壞的背後夾雜著莫名恐懼,鞭影更加密集了。

他的眼睛慢慢閉上,銀線般狹長的鉤月漸漸模糊……

如果死亡,能讓我不再空虛。

如果死亡,能讓我不再渴望。

如果死亡,能讓我離開這個單調的世界……

四周的聲音突然停止了。

由於傷勢和失血過多,與死亡僅有一線之隔的他並沒有聽到周圍那些帶著瘋狂、暴虐和畏懼的人是如何悄無聲息地倒地。

有什麼脫離了自己的控制。

等了幾秒,庫洛洛睜開眼睛。

究竟是誰,膽敢在第四街街長上任的初日,破壞自己一手準備的喪歌?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放大的面孔,冷著臉的褐色男人,直視他漆黑眼眸,良久,低沉地開了口:“原來你還沒死。”

然後,將抵著庫洛洛額頭匕首收回。

他和他第一次見面,拉斐爾看中庫洛洛額頭花紋繁複的胎記,準備連著皮膚割下來給愛蓮娜做一塊漂亮的手絹。

雖然,庫洛洛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會用皮製手絹。

他看見庫洛洛居然還活著的,很生氣。

但是他說,愛蓮娜不喜歡他殺人搶東西。他特別用重音強調,不是殺人,而是殺人搶東西。

他威脅地看了一眼庫洛洛,庫洛洛看到面目扭曲的滿地屍體。

庫洛洛突然感到,這個男人,並不像一般人那麼無趣。

於是,庫洛洛挪著還能動彈的頭顱,吃力地點了一下頭。

然後,他激發了庫洛洛的念,吊著一口氣,把庫洛洛這個“移動壁畫”帶回了家。

後來,庫洛洛才知道這個男人叫拉斐爾,流星街最有名的噩夢神父。

那個掛著燦爛笑容,和灰白色的背景那樣不符的小女孩,是他撿來的的女兒,愛蓮娜。

後來,庫洛洛總是坐在角落裡,默默看著書。

褐發的男人總是冷冷嘲笑他娘娘腔,然後在半夜愛蓮娜熟睡之後,帶著他出門,融入黑暗。

美其名曰,特訓。

看著昨晚化身死神奪走兩街區火拼大軍的性命,只是因為對方打架地點正好是自己慣來賞月地的男人,帶著僵硬的笑容安撫被老鼠偷走糖果的小女孩。

看著昨晚孤身闖入議會成員斯可來家族,在數十念力高手包圍下毫髮無傷奪走斯可來千金手上的粉紅色維尼熊的男人,笨手笨腳地把維尼熊塞進掛在小女孩門口的聖誕襪。

看著昨晚用一分鐘時間就幹掉七名前來尋仇的敵人,即便這七人每個都比當時的庫洛洛強上少許的男人,僵著臉在店員介紹下挑選小女孩的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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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洛洛,困惑了。

這個在流星街幾乎是無敵存在的男人。

這個應該是自由自在如風般灑脫的男人。

這個任何人在眼前死去也不會變一下臉色的男人。

為什麼,會對一個平凡,單純,甚至是愚蠢的小女孩,露出那樣溫柔的眼神?

為什麼,看著這個單調、蒼白的世界,還會擁有如此堅定、清醒的眼神?

流星街的噩夢神父,那個曾經最為殘忍、最為強大、最為瘋狂的男人,明明是和他一樣的人啊……

看著永遠站在前方,永遠無人能及的背影,庫洛洛困惑了。

為什麼,你會被這個單調的世界虜獲?

為什麼,你會融入灰白的背景之中,有聲有色?

終於有一天,庫洛洛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拉斐爾只是看他一眼,輕輕幫愛蓮娜拉好睡夢中踢掉的被子。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找到重要的東西,庫洛洛。”他壓低聲音道。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冰,那麼冷,只是注視著愛蓮娜的褐眸中,閃動著庫洛洛不曾理解的光芒。

“等你找到的那一天,就明白了。”

直到最後,庫洛洛也沒有找到那樣東西。

聽到噩夢神父被全體議會成員聯合絞殺的訊息,坐在臨時基地裡的庫洛洛,流下了眼淚。

他不是為了拉斐爾的死亡落淚,而是為了自己。

為了不論怎麼找,也無法找到那樣東西的自己。

你總是,總是走在自己前面啊,拉斐爾……

即使是死亡,也要先我一步嗎……

合上書,庫洛洛看向廣褒的夜空。

這樣的自己,這樣始終找不到“它”的自己,會被你取笑吧……

那麼,既然無法找到,不如自己創造一個吧。

創造一個——屬於我的,重要的東西。

那一年,流星街動盪不安。

那一年,一個神秘的盜賊團伙開始崛起,他們的名字,叫做幻影旅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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