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卡魯微微扭頭，將視線從遠處被夜色染黑的樹葉轉到坐在對面的尼德爾的臉上。
那張顯得蒼老的臉上表情落寞，眼中閃爍著過往的榮華與悲慼，生與死，憎惡與救贖，那些曾經的輝煌和繁華如過眼雲煙，都隨著一種叫做時間的水流奔流而去，留下的，只有那苦澀滄桑的心和那滿臉的風霜之色。
尼德爾微微眯眼，僅露出的眼眸亮的魄人，哪怕他正述說的經歷多麼痛苦，他的嘴角始終是上挑的，笑容依舊。
他留給了他一條命和一個燦爛的笑容，那麼他就用一生去努力的活著，同時笑的燦爛。
尼德爾收回飄遠的思緒，他看著卡魯，“卡魯，你和你弟弟的事情我不好多說什麼，我的經歷你可以參考一下，但是我覺得……”
他坐直身體，微微前傾，認真的看著卡魯，“無論你們之間的關係多麼緊張，多麼糾結，你和他都要好好的活著，只有活著，才有無限可能。”
“雖然這句話很俗套，但……只有這樣，你將來才不會後悔。”尼德爾的語氣溫柔如水，滿是懊惱，“早知道那個王八蛋會死在我的仇人手裡，還不如我直接幹掉他呢，你說我和他之間的恩怨，夾雜一個外人算什麼？！”
卡魯眨眨眼，沒看漏那一閃而逝的悔恨，他嘆息，“謝謝。”
尼德爾呵呵笑道，“沒什麼，你也算是我的僱主了，要是你出事了，我以後的日子又要艱難了。”
卡魯不以為意，像尼德爾這種活到成精，並且還會繼續頑強的活下去的人總有自己的辦法，尼德爾那樣說只是客氣而已。
卡魯沉吟一下，“尼德爾，你明天打算回去？”
看到卡魯轉移話題，尼德爾自然道，“恩，怎麼，你也要回去？”
卡魯點點頭，“你說的對，無論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到底變成什麼樣，總要先活著，要活的有滋有味，否則……我會先糾結死的。”
尼德爾玩味的笑了笑，“你打算怎麼做？”
卡魯想了想，“聽你剛才說千沙海海幻獸獵人的故事，我突然想去千沙海的深處轉一轉，平時總是在海邊捕獵，這一次也去見識見識。”
尼德爾微微點頭，眼中閃過讚賞，“你做的很對，在不知道該怎麼做的時候就先去乾點別的，轉移一下注意力和心情。”
頓了頓，他道，“自從那個王八蛋死後，我又收了一個徒弟，現在混得也不錯，要不要我聯絡他和你一起去？”
卡魯立刻點頭，“那就麻煩你了，我一個人去海里雖然死不了，但收穫肯定不咋樣。”
“你倒是有自信~”尼德爾擺手道，“那個傢伙是個猥瑣的人，不過我收下他的時候已經沒有念能力了，所以那小子不猥瑣一點也不好混，這麼多年也難為他了，一直還記得我。”
尼德爾站起來，將玻璃杯放在桌子上，轉身準備回去休息，“老了老了，實力什麼的都沒有了，不過我尼德爾的眼光還是不錯的，那家夥不會有問題。”
“天晚了，我要去休息了，這麼晚休息對我老人家的身體不好啊~”
卡魯莞爾，他舉杯，“祝您一夜好眠。”
***
“麻煩？什麼麻煩？！”
金不明所以的看著伊萊文，“難道我們出不去了？！”
伊萊文撇嘴，“不中亦不遠矣~”他舉起手中的灰色晶石，眼神相當哀怨。
經過伊萊文的解釋，金也有點緊張了。
好吧，就算是緊張，金的眼中依舊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和不放棄的決心。
是怎麼回事呢？
事情是這樣的。
所謂的枉死城，既然是城，那就一定有管理者，畢竟這裡的街道兩邊的販賣者彼此都相當規整，一看就知道這裡有著某種規矩，這也是最開始金和伊萊文要想辦法裝扮並暗中打探的原因。
這座城有一個所謂的管理聯盟條例，這個管理聯盟條例的內容不外乎是不能互相打架，不能搶劫，不能違背死靈基本準則等等等，而管理者是一位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蜘蛛精。
是的，蜘蛛精，這只蜘蛛精有著人的臉和胸，但是她的下身卻是一直龐大的蜘蛛，據小道消息透露，這位蜘蛛精是一個誤入枉死城的女高手被一頭死的成精的蜘蛛吃掉後變成的，這頭蜘蛛精有著一大幫小蜘蛛幫助管理這座枉死城。
枉死城有很多座，每座枉死城的城主都不一樣，但最重要的一點，也是讓伊萊文和金牙疼的是，枉死城是位面裂縫中的死靈之城，也就是說，這座城裡的死靈，怨鬼，殭屍等並不僅僅是他們所處的世界來的，還有別的世界，就好像念力形成的空間，一個套一個，幾個空間之間的存在。
換句話說，如果金和伊萊文沒有座標的話，兩人就算找到離開的方法，回到的地方也不一定是他們的老家，約路比安大陸。
伊萊文自然是無所謂，他在主神空間裡穿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經驗豐富，只不過有點可惜，畢竟和卡魯一起這麼多年了，突然分開心裡還真是不捨得，而金……那純粹是鄉下人進城，忐忑不安。
可就算是忐忑不安，這貨也依舊散發著我很好奇我想去試試的氣場。
但更重要的是，伊萊文從那個灰色晶石裡得到訊息，如果不在一個月內想辦法離開這裡，那麼……他們就會變成死靈！！
畢竟枉死城裡瀰漫的都是死靈之氣，他們兩個大活人肯定會被這些死氣侵蝕的。
而在此之前，兩人要想辦法找到離開的路才行！！
伊萊文想了想決定讓金先躲在那個小巷子裡，他此刻正帶著冥靈的嘆息，還有大概兩個小時的死靈裝扮時間，不妨這個時候去探查一遍。
金也知道現在自己沒用，就沒說什麼，伊萊文倒是又拿出一瓶變形藥劑，有點可惜的道，“我存貨不多，你的山雞大概再有一個多小時就到點了，你把這個喝了，這是我那個風鴉變形藥劑，喝完之後……金，你一定要學會用翅膀飛！”
“我相信你，就算變成了鳥，你也依舊是強者！”
金：“……”
***
“團長，我們已經進入北地冰原了。”依舊是飛坦開車，天色大亮，昨晚又熬了一晚上的庫洛洛眼睛下有著濃濃的黑眼圈，原本熬夜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但是昨天晚上他儘管手裡捧著俠客查到的資料，他還是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不知道是不是黑夜的原因，在幽幽的火燭下，他的思緒突然就回到了十年前，他和他那位便宜哥哥之間的生活就好像幻燈片一樣，在昏黃的牆壁上一幕接著一幕的閃現出來，生動鮮活。
這一晚，他的大腦就沒有停止過思考，他會不自覺的回憶著那個時候他的哥哥的一舉一動，說的一字一句，那個矮小靈活的身影，彷彿已然刻在他的靈魂之上，清晰而透徹。
他對他的記憶停留在了十年前，他和十年後疑似他哥哥的人聊天，一邊想殺了對方，一邊卻不自覺的想要更加瞭解對方。
十年前和十年後的身影一左一右，每個都是獨自的個體，只不過十年後這個有些模糊看不清，所以……他想知道的更多，從陌生中尋找熟悉，這是人類的本能，就算是庫洛洛也不能避免。
也是二十六歲帶著旅團洗劫了整個黑幫和拍賣會的庫洛洛·魯西魯可以摒棄一切與旅團無關的情感，冷酷成熟，但十六歲剛走出流星街進入更大更廣闊的世界的庫洛洛缺乏了十年的沉澱，就顯得有些青澀。
十六歲，還是少年人。
“團長？”
“團長？”
俠客叫了幾聲沒聽到回答，就將腦袋伸進了卡車後面的車窗，“團長？”
庫洛洛慢吞吞的扭頭，一雙黑色的眼睛裡沒有一絲情緒，看的俠客腦門冒汗，旁邊開車的飛坦嗤笑，“白痴，沒看出來團長的起床氣還沒下去嗎？”
俠客笑的乾巴巴的，迅速將腦袋縮了回去，庫洛洛略微遲鈍的眨眨眼，慢慢的將腦袋扭回去，看著車窗外荒涼的景色。
俠客小聲問道，“飛坦，團長怎麼回事？”
飛坦斜了庫洛洛一眼，發現庫洛洛還在發呆，撇撇嘴，將左手伸出車窗，開始打手勢。
“不知道，一大清早他就是這樣了，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
俠客扭動身體，將手放在後視鏡前，這樣飛坦正好一斜眼就能看到。
“昨天晚上他和一個人聊到很晚，不過團長熬夜是經常的事，怎麼今天的精神那麼差？”
“……他和誰聊的？”
“就那個卡魯·海因裡希。”
“這樣啊，就是那個十六歲拿著伊爾迷·揍敵客的照片當入學申請身份照的傢伙？”
“恩。”
“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飛坦微微皺眉，庫洛洛很少會這樣精神恍惚，不過……在很久以前，他倒是會這樣。
那是在他哥哥剛離開的時候。
飛坦還記得那個男孩，長的和庫洛洛一模一樣，但那個男孩眼中的光芒和庫洛洛絕對不同，應該說截然相反，用個比喻的話，那庫洛洛的眼神是屬於流星街人的，而他哥哥的則屬於外面人的。
無比鮮活，神采飛揚，生機盎然，充滿希望。
可惜，他認識那個男孩沒幾個月，那個男孩就被人抓走了，隨後他發現庫洛洛那小子也不是個簡單的傢伙，兩人於是就合夥了。
時間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啊……十年了。
可他還是死了。
***
“對，你沒聽錯。”
卡魯面對著目瞪口呆的查理和嘴角抽搐的尼德爾，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
一大清早，卡魯就拜託查理將伊萊文的資料改了改放進另一所歷史系出名的大學學生系統裡，時間專門是早於他開始學習的六個月前。
對，這就是卡魯的偽裝，到時候庫洛洛真要查起來，那一定可以發現一個叫做帕米·海因裡希的傢伙在某某知名大學學習歷史的資料，而那個人，就是卡魯所謂的雙胞胎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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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雙胞胎弟弟的照片赫然就是伊萊文的模樣。
尼德爾嘴角抽搐的道，“你和伊萊文長的不像是雙胞胎。”
卡魯立刻拿出一瓶藥劑，同時放裡面放了一根綠色的頭髮，仰頭一喝，下一秒，一個綠腦袋的伊萊文就出現了，然後卡魯迅速將綠色長髮染成黑色的，於是伊萊文·海因裡希就出現了。
卡魯得意的道，“如何？”
尼德爾滿頭黑線，查理一臉膜拜，“卡魯哥哥，教教我吧，要不你那瓶藥水送我幾瓶？”
卡魯嘿嘿一笑，“這個藥水暫時不推出，咳咳，你懂的，太缺德了……”
尼德爾翻起白眼，“你也知道缺德！？”
卡魯聳肩，“死道友不死貧道嘛~”
查理有些失望，不過隨即就笑嘻嘻的道，“卡魯哥哥你放心好了，這種事情很快就可以辦好了，絕對不會出差錯！”
“那就好！”卡魯滿意點頭，“那我和你父親就離開了，畢竟店裡還有事。”
尼特羅還在那裡守門呢！
查理不在意的揮揮手，“去吧去吧~放假了我會回去的~”
卡魯和尼德爾離開了查理所在的學校後，就乘坐飛艇回到了千沙海邊緣的一個島嶼。
“這是月牙灣，是進入千沙海三個通道之一，我讓那個徒弟在這裡等你。”尼德爾慢悠悠的帶著卡魯往前走，“本來我還擔心你和他處不來呢，不過看你今天這架勢……”
卡魯用伊萊文的臉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尼德爾只覺得胃部一陣翻滾，對不知道在哪裡的伊萊文心生憐憫。
“我估計你們倆會處的很好。”尼德爾肯定的道。
卡魯好奇的道，“為什麼？”
“因為你們同樣無恥。”
卡魯沉默了一下，然後笑的更加燦爛了，“謝謝，反正無恥的是伊萊文，不是我~”
尼德爾：“……”
***
枉死城。
伊萊文探查了一遍後心裡大致有了譜，他立刻往回走，準備和金商量一下，結果剛走進剛才那個小巷子，就看見一隻歪歪斜斜的烏鴉一頭撞到了牆壁上。
伊萊文：“……”
烏鴉跌落在地上，幾秒鐘後才顫顫巍巍的舉起鳥頭，搖來搖去，終於那豆眼裡有了焦距，他看著伊萊文，似乎是精神一振，然後腳爪子猛地跑起來，想要衝到伊萊文面前。
伊萊文面無表情，“我以為你已經會飛了。”
烏鴉爪子一軟，滾在了地上，他委屈的抬頭，張嘴，“嘎嘎嘎嘎！！！”
伊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