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站在擁擠的廣場上時，莫瑟爾仍然在思考著自己昨晚見到的那個法陣以及那一群憑空消失的食屍鬼。
在和年輕人交談的那段時間裡，莫瑟爾一直留意著倉庫裡的情況，雖然他不知道那群食屍鬼是什麼時候消失的，但他可以確定的是，那個倉庫沒有別的出口，即便是一隻飛蟲也沒有從他的身邊經過。
這麼看來那些食屍鬼是透過某種傳送法陣離開的，莫瑟爾仔細地盤問過那個年輕人，也讓卡格檢查過他身上的魔力反應，毫無疑問，他不是個魔法師，也對那群食屍鬼怎麼消失的事情一無所知。這個法陣如果不是他畫下來的，會是誰畫的？
莫瑟爾很關心這個問題的答案，那群食屍鬼不會自己殺掉自己，它們只是到了別的地方去，繼續殺死更多無辜的人。
“快看，這就是你抓到的那個傢伙吧，”卡格的聲音把莫瑟爾拉回了現實之中，“不管怎麼看都很難想象他是個兇惡的連環殺手。”
被城市的士兵們押送到絞架旁的年輕人被解下頭套之後因為突如其來的日光不由得眯起了眼，但很快，他的視覺就恢復了正常，面對著廣場上前來圍觀他死亡的城民們，他的表現顯得格外平靜。仔細尋找了一番之後，他的視線落到了莫瑟爾這邊，兩人的目光相碰時他笑了起來，在活動範圍允許的情況下，他朝著莫瑟爾欠了欠身。
就像他祈求的那樣，莫瑟爾把他送到維利男爵那裡之後編了一套說辭，只說是他一個人殺死了那些僕人。詫異惱怒的男爵把他轉送到了黎亞城的警衛隊，而好不容易撿到了一個大案子的警衛隊長則在他的口供裡東拼西湊出了一個嗜殺的瘋子的故事，沒有什麼懸念，城主最終判處他絞刑。
死了那麼多人，總要有一個兇手來承擔過錯，莫瑟爾覺得他應該早就知道事情的後果。
那些注視著他的眼睛當中，有不少都是他共犯的雙眼，平日裡這樣的處刑更像是大家拿來打發時間的娛樂活動，人們將帶著恐懼和興奮地發出浪潮一般的歡呼聲，整個月都會在茶餘飯後談論這個死掉的罪人掙扎時亂蹬的雙腳和和他那惡魔一般的靈魂。
但今天不一樣，大家只是沉默，將所有的想法都深藏進言語的背後。
行刑官高聲宣讀了年輕人的判決書，士兵們隨即押送他上前，將套索掛在他的脖頸上，讓他走上帶有機關的地板，矇住他的眼睛。
有人拉下了拉桿，隨著機械運轉的響動，年輕人腳下的地板驟然間開啟，他的身子像一個破麻袋一樣下墜。這一次的行刑官很有經驗，絞繩的長度不長不短，剛剛好拉斷犯人的脖子，結束了他的痛苦，沒有噴濺出來的鮮血，也沒有生命最後的掙扎。
寂靜籠罩了這座城市，雲層隨風緩慢移動，掩蓋住了日光。
過了好一陣子，直到廣場上的人都大多散去了的時候，莫瑟爾仍然站在原地。倒不是說他真的因為年輕人的死而感到了長久的遺憾，只是他發現了一些違和的地方。
他們所處的這個廣場上的花紋，似乎和他昨晚看到法陣很相似。
廣場的上的暗紋沒有發光，但的確也是淺淡的藍色，莫瑟爾蹲下身伸手碰了碰那層藍色，發現它們用了某種十分特殊的塗料。伊拉似乎也留意到了腳下的花紋，她專注地盯著它，無意識地嗅了嗅周圍的空氣。
“老大，你這是在……”卡格和莫瑟爾的相處時間不算長，至少還不足以讓他熟悉自己這位團長大人奇怪的行事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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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瑟爾無視了卡格的提問，試著用指甲刮了刮那片塗料，卻發現這些塗料完全和地面融為了一體。就在他還想進一步觀察這片和法陣十分相像的紋路時，一串腳步聲忽然停在了他的身後。
“才剛剛到黎亞城的一個小型……極小型的獵魔團就解決了維利男爵家的怪事，你們的名聲現在已經傳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莫瑟爾回過頭，看到站在那裡的是一個高大的黑髮男人，他的皮膚黝黑，背後是一把帶著附魔光芒的巨斧，“三階獵人戈頓向你致敬。”
或許是在薩多堡待得太久了，莫瑟爾看到主動湊上來的人，第一時間的反應就是去估計對方的實力，判斷對方是不是來找茬的。三階獵人的水平在他之下，但對方的武器裝備又明顯比他要強，從這個叫戈頓的獵魔人的話語之中他聽不出對方有沒有挑釁的意思，所以他只是伸手和男人握了握手：“四階獵人莫瑟爾。”
“我就知道你不簡單，這座小城沒有什麼高階的獵魔人，你的這兩位同伴也一定實力不凡吧，”戈頓沒有和莫瑟爾握手，反倒是熱情地給了他一個擁抱，又看了看卡格和伊拉，最後將視線落在了絞架上，“那個年輕人殺了這麼多人，肯定不好對付。”
“只是誤打誤撞而已，”莫瑟爾儘量不讓自己露出厭惡的表情，不過他不喜歡和別人靠的太近，“那個兇手只是普通人。”
“當然，當然，這件事完全和惡魔沒有半點關係，”戈頓似乎話裡有話，不過他沒有繼續挑明自己的意思，“這裡的人喜歡他。”
“他是個殺人兇手。”
“你就等著看吧，我看人可是很準的，說到這裡，我敢說我遇上的是一個大有可為的獵魔團，”戈頓話頭一轉，對著莫瑟爾笑笑，“其實我來找你們，是想向你們發出一個邀請，赫格利帝國的一批守備軍目前正在黎亞城附近紮營，而我和我的獵魔團是軍隊的一份子，我想……”
“謝謝你的好意，”莫瑟爾不等戈頓說完，就一口回絕了他的邀請，“但我們沒有加入軍隊的意向。”
“別急著說不啊，老大，”聽到這話的卡格忙不迭地阻止了莫瑟爾，又衝著戈頓陪著笑臉，“您不妨繼續說說？”
“你們的老大是個有個性的人，我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戈頓也沒有計較，接著往下說軍隊的事情，“自從惡魔的數量爆發之後，軍隊的主要敵人就不再是人類了，但普通的士兵面對惡魔的時候幾乎只是送死的炮灰，軍隊需要我們這樣的專業人士。在軍隊裡我們可以繼續累積功勳，也可以享受到優厚的酬勞，不知道比在外面朝不保夕地接活兒要好過多少。”
“如果那支軍隊已經有你們的獵魔團入駐了，為什麼還需要我們？”莫瑟爾不喜歡和別人共同行動，除卻性格的原因，他還有不少的秘密需要保守。
“強大的同伴永遠也不嫌少，你們的加入能讓我們也更安全。”
更何況你們只是一個三人的獵魔團，根本不可能構成太大的競爭關係。這話被戈頓咽回了肚子裡。
“如果我們想退出的話……”
“隨時都可以，獵魔人本身就是大陸上最自由的職業，”戈頓覺得自己好像說動了這個冷冰冰的男人，他拿出了一個像是信物的徽章，交給了莫瑟爾，“你覺得呢？軍隊肯定會歡迎你們。”
“我……”莫瑟爾看了一眼卡格期待的表情，只能接過了那枚徽章，“我會考慮一下。”
“只要出城，你們就能找到我，”戈頓欠了欠身，不再打擾他們，“期待再次見到你們。”
注視著獵魔人的身影走遠，莫瑟爾看著那枚徽章嘆了口氣，把它收了起來。一旁的卡格倒是比他要著急得多：“為什麼不接受啊，老大，一般只有到遊俠等級才會得到軍隊的招攬，我們撿了個大便宜。你不是想要功勳嗎？軍隊通常都是往惡魔最多的地方跑，你絕對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你是想要穩定的收入吧。”莫瑟爾重新蹲下身，繼續檢查那個法陣。
“誰不想要錢呢？即便是你這樣無欲無求的人也知道有了錢就能買更好的裝備，就能變強吧。這真的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你不能就這麼……”
“你過來，”莫瑟爾不想在這件事上話太多時間，這個法陣才是他眼下最關心的東西，“看看這是不是個法陣。”
卡格的話一下子哽在喉嚨裡，他看著莫瑟爾，一時之間顯得有些茫然。
“你說的事情我會考慮，”莫瑟爾無奈，只能再重複了一遍，“來看看這個東西。”
既然老大都發話了，卡格也只能走上前來，蹲下身隨便看了一眼這個地上的花紋。不看不要緊，一時之間卡格的臉色就變了，他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塗料，皺著眉仔細打量著它，過了很久，才重新開口。
“是的，它看起來像是個法陣，我能感覺到它蘊含著魔力，但畫它的人實力比我強很多，我看不出它的作用和觸發方式，”向來嬉皮笑臉的卡格認真起來總算透著些可靠，“到底是哪個瘋子弄了這麼大面積的法陣？而且這個法陣的魔力屬性很特殊，它……畫它的人真的是人類嗎？”
莫瑟爾站起身，抬頭估量了這個法陣的面積，心漸漸沉到了谷底。
不管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弄出了這個法陣，這座小小的黎亞城裡，都醞釀著一場劇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