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昨天我表妹的失態，我表示誠摯的歉意。”內修課上，鍾如霆找到了禮堂後方的莫燁，認真道，“我和阿晴數次勸說她不要參加槍術課，可她並沒有聽從勸阻。”
莫燁表情怪異地看他一眼，說道，“嚴格來說你們沒有錯，錯的是強行欺負柔弱女生的我。”
他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偷偷看著自己的學生們眼中除了不屑外，更多了憤恨。昨天槍術課尾聲少女在哭泣到近乎休克的情況下被禮儀老師阿晴領走，而莫燁將沫梨“欺負”到痛哭的事蹟已經在學校中傳開，為他一紙惡名增添了頗不光彩的一項。
“她先前沒有學習過如何開槍嗎？”
“不，實際上她從四歲開始就在不斷磨練槍技，她的長輩也為她邀請了墨霜最為優秀的教練，不過遺憾的是，我作為陪練都已早早出師，而她依然停留在連槍套也不知道怎麼開啟的初學者階段。”
鍾如霆無奈攤手道，“必須遺憾地承認，我家表妹在許多方面擁有極高天賦，但槍械對她完全是條陌路。”
莫燁嘴角抽了抽，心道如此說的話，沫梨學習槍術也已經有十多年了，然而昨天居然會被落在腳前的子彈嚇得抱頭哭泣，這表現也未免太過不堪。而莫燁滿打滿算，自己學習槍法是從雪地中被祖父挖出來開始的，也不過一年時間罷了，而且前三個月大多數時間進行的還是胳膊吊磚的站樁練習。
莫燁在思考是否應該對沫梨的槍術天賦鄙視一番，不過口頭上還是問鍾如霆道，“既然如此，那她為什麼還要參加槍術課？”
“咳，她想要保護她想要保護的人。”鍾如霆苦澀地搖了搖頭，“她的家庭曾出現過一些變故，一位至親在她面前橫死，目擊一切的她便一直抱著一種奇怪的心態：如果她當時有戰鬥力的話，親人也就不會死了。即使事發時她才三歲而已。”
“英崔斯汀。”莫燁說道，“可和我這無關者說這些個人隱私合適嗎？”
“嚴格來說，不算完全的無關者。”鍾如霆不置可否地笑笑，“我曾經說過，我其實很看好你和我家表妹。”
預備上課的鈴聲響起，教師即將入場，學生們停止了交流回到了各自的位子上，鍾如霆告別莫燁，來到前排的謝依身側，“開學初中成品保藏室裡的事情調查得怎麼樣了？”
這是開學不久後鍾如霆向謝依發出的調查請求，不過因為謝依暈厥，這事情拖延許久，直到近期才開始運轉起來。
“關於這一點，我昨天便想告訴你，不過光注意上課的事。”嚴肅的禮堂中沒有決鬥帶來的熱血刺激，謝依的語調平淡了許多，一臉正色地看著鍾如霆，“保藏室中曾發生過短暫的交火，牆壁中還留有彈眼，但是子彈已經被人挖走。”
“這點我自己已經調查明白。”鍾如霆知道挖走子彈的是葉銘影，同樣也從他手中拿到被挖出來的子彈，不過事後回想起來，年輕的獅派和謹慎的蛇派都遺漏一點。
當時在保藏室中爆發的戰鬥，對手是邪物怨靈，只有銀彈才會對其殺傷，然而葉銘影給鍾如霆的子彈卻是鉛芯彈頭。
子彈是假的，真正擊殺邪物的銀彈應該還在葉銘影手中。因為知道鍾如霆想做些什麼，所以葉銘影選擇保護那個行義的學生。
鍾如霆抿了下唇，姑且不提他不一定是魔藥學老師的對手，就光是雙方之間一條極遠的親戚聯絡在，他也不可能對葉銘影動手，那麼他也只能繞開葉銘影自己調查。
“那麼在沫梨去往保藏室的路上，有人目擊過她嗎？”
“有一個。”謝依說道，“昨天我找你便是想提這事，我們找到二年級的一個學長，他曾在禮堂門口目擊過沫梨離開，而且事後也有一個一年級從禮堂中出來，追問沫梨去了哪裡。”
“那學長還能認出那個嫌疑犯……”鍾如霆發現自己說錯話了，改口道，“那個一年級學生？”
“他說具體描述是說不清那個一年級相貌的，但若是親眼再見，他一定能指認出來。”
上課鈴響起，負責內修課的校長走上講臺，見到老人，謝依連忙止聲，努力將自己藏到陰影中。只聽校長的聲音在禮堂中迴響開來，“這是第二堂內修課，也是正式課程的開始，請大家席地坐下。”
禮堂中的連排桌椅在課前已經被助教撤下，擠了兩千多人的禮堂比起前一次寬敞了不少，聽到校長的話，學生們紛紛坐到了地上，怕髒的女生還不忘用手帕認真擦拭了一下地面。莫燁正準備彎身，老人的聲音直接傳遞至他的耳膜，“你的教室不在這裡，走出禮堂後左數第二間小教室，已經有人在等你。”
莫燁點點頭，站起身走出禮堂，開門的動靜卻不免讓後排的學生聽到，看到七蓮燈全部不亮的大名人黯然走出教室，他們不免笑出聲來，“我就覺得奇怪，一個七輪完全不亮的無火者為什麼要來上完全沒用的內修課，敢情是裝模作樣來。”
莫燁按著校長的吩咐走出禮堂後拐入小教室中，房間中只有三人，除了副校長外，另外兩人的面孔則有些陌生。
“你好啊，朋友。”頗為高大的少年向莫燁揮了揮手，“還記得我嗎？我們在食堂裡見過一次。再做一次自我介紹，張大鉻，熊派。”
另外一側輸了大背頭的老師推了一下眼鏡，說道，“陳冶，負責一年級的鍊金學，你不認得我，因為你並沒有來上過鍊金課，只能說，這是你的損失。”
副校長示意莫燁先坐下，笑著道，“七蓮燈無火，我本以為你不會再參加內修課，將騰出來的時間獻給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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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蓮燈之火代表的只是點亮七輪的天賦有多高，火滅並不意味著七輪火完全沒可能亮起吧？”莫燁對副校長說道，“先生你給我的一份教案裡曾提出過一個名叫墨菲定理的規則，只要事件發生的可能性不為零，那麼總會有發生的時候。而只要我的七輪存在有點亮的可能性，總要嘗試一下不是嗎？”
“咳，我不小心把心理學的教案也摻進去了。”副校長有些尷尬地說道，“墨菲定理是心理學範疇的，而且指的一般是壞情況。從概率論角度出發來說，要將一個假想有窮面的骰子投出六，假使它有十的一百萬次方個面，只要骰子上有六並且一直反覆投下去，總有機會投出六來，而且隨著投擲次數增多，機率也會越來越大。”
“那麼先生，我需要先確認這個面是否存在。”莫燁問道，“先前有過某人七蓮燈不亮，但是卻將輪火點亮的例子嗎？”
“有，而且此人你也認識。”校長的聲音突然在四人耳中傳響，線條構成的“校長”憑空出現在莫燁面前，然而只有副校長三人看得到他的形象，莫燁眼中依然是一團空氣。
“此刻我需要在禮堂指導課程，不能當面幫助你，這是我用勢構織出來的自己，不過莫燁你看不到我，因為我的勢不能與你對接，將思維傳遞到你腦中。”
校長的聲音在莫燁耳中響起，“隔空傳聲用的是喉輪的聲音共振，感知的共享與操縱則是腹輪與頂輪的配合，我能將聲音傳達給你，但是感知卻不行，上次內修課時，我曾經試圖和對其他學生一般，用勢與你相連，結果卻是我的勢被你的身體吞下，如果不是我撤的及時，結果會更加嚴重。”
副校長和陳冶怔了一下，他們知道這背後意味著什麼。只聽校長接著道，“勢是靈魂的外放，是精神相面的單位、結構與動力，而七輪則是物質相面與精神相面的隔層上勢的門戶與集結點，點亮七輪便是開啟物質相面與精神相面的通路，讓勢進入到物理相面中行動。而你……會吃勢。”
校長說道，“還記得你和謝依之間的決鬥嗎，我問過她，她因為一時得意，曾經將勢延伸到你的腹輪，這是決鬥的大忌，我已經嚴厲批評過她，而她也得到了巨大的教訓。她探入你體內中的勢全部被你的身體吃得一乾二淨。”
聽到校長的話，莫燁怔了怔，他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假凌鈴操縱的“絲線”曾經連上他手背上的三瓣花試圖將他控制住，結果卻是那絲線被黑泥裹住動彈不得，想來那絲線便是勢吧，那麼吞掉勢的不就是……
“我得出的想法是，既然你的身體會吞掉別人的勢，極有可能也會吞掉自己體內的勢，從而導致沒有勢支援的七輪完全閉塞。我讓陳冶和張大鉻到此，便是想要測探你體內的雙相面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在此之前，將軍大人有第二個問題讓我代為問你。‘不知道你是否已經想通為何而戰，在點亮七輪之前你還需要考慮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點亮七輪？你為什麼要透過點亮七輪變強？你想變強所要追求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莫燁愕然發現自己都還沒釐清自己為什麼要幹架，祖父的第二個問題便已經降臨，簡單翻譯過來就是自己為什麼要變得更能幹架？
……這和第一個問題有區別嗎？
“現在先擯退雜念。”校長說道，“在位子上盤膝坐好，脊背挺直，尤其是腦袋必須直視前方，使頭頂三輪和體下四輪處於一條線上，這是冥想的標準姿勢。”
莫燁在座椅上坐定，心道真是個彆扭的姿勢，校長對一旁準備好的陳冶和張大鉻說道，“接下來靠你們了。”
“明白。”陳冶點點頭，指著面前巨大的鍊金裝置對莫燁道，“這是體外探勢儀，實際上也是我從倉庫裡翻出來的，它的功能是透過鍊金銘文分析人體精神相面的迴路，和物理相面研究受阻的X光機相對，但基本處於淘汰階段，畢竟論對勢的控制力和觀測能力，還是校長這樣的腹輪精通者更為可靠。”
副校長道，“然而如老謝所說，你的身體會吞食他人進入你身體中的勢，為了避免意外，我們用鍊金裝置更加安全。”
“那麼現在開始吧。”陳冶看向一側的張大鉻，說道，“為了避免裝置使用者的勢與探勢儀連在一起被波及，所以我挑選了同級中勢最為弱小的熊派來操作。張大鉻，使用流程方才和你說過了，拜託你了。”
“明白。”張大鉻咽了口唾沫，實際上他對這件事也是一知半解，完全是上內修課的路上被陳冶拉過來的。按照陳冶先前的囑託，他操縱面前複雜的控制盤，將探勢儀的探針緩緩前伸，靠在了腹輪與臍輪正中間，這個位置一是和勢的核心腹輪相近，有利於觀測勢的變化，二是萬一裝置發生傷害人體的故障時，所發出的衝擊也能有效被抗性最強的臍輪吸收。
張大鉻深吸了口氣，頭往前伸，將眼睛對準目鏡，眼中赫然出現的是一副人體輪廓的迴路圖，這顯然就是莫燁的精神相面了。張大鉻愕然地詢問陳冶道，“陳老師，這裝置是不是故障了？裡面看到的東西和你說的不一樣啊。”
陳冶推了下眼鏡，“怎麼說？”
“你剛剛說人體的精神相面迴路組成是流動的線，可是我在裝置裡看到的只有滾滾的黑色顆粒……誒，這是什麼東西？好像是，一對眼睛？”張大鉻操作裝置繼續放大畫面，“讓我看看這是什麼。”
“一對眼睛？”即使在講課，依然關注這裡的校長忍不住變色道，“不好！大鉻！趕快離開探勢儀！”
他的提醒晚了一步，“滾出去！”的聲音沿著探勢儀穿入到張大鉻頂輪下轄的腦海中，宛若利劍一般貫穿了張大鉻的精神迴路，身體高大的少年面色僵硬地往後倒去。
“趕快將他送到醫護樓！”副校長最先反應過來，扶穩睜著眼睛直發抖的張大鉻，對睜開眼睛，一臉愕然的莫燁說道，“聯絡葉銘影！讓他趕快用上次剩下來的蚯蚓肉配置靈魂康復藥劑！”
副校長和莫燁揹著張大鉻離開教室，陳冶則彎下身拆開探勢儀的保護罩，原先由雙圓作基底的鍊金銘文已經扭曲成了一團，充斥著各種彆扭到極點的銳角與不規則波紋線，而且最嚴重的是，出現了許多沒有回還對接的線條，這證明鍊金陣的迴路已經被徹底摧毀。
陳冶在心裡對一邊關注張大鉻情況，一邊分神注意這裡的校長說道，“那孩子身上黑霧所攜帶的屬性，應該是《吞噬》與《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