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蜜雪身上搜出的剩餘欲之主被搗碎成粉末，加入高純度乙醚溶成粉色液體，倒入圓底燒瓶架在纖密石棉網上，添入水銀的酒精噴燈在下方釋放淡藍焰火，高溫灼燒中燒瓶汩汩冒著氣泡，魔藥成份氣化後順著膠管流入多路出口的冷凝管中，繪著鍊金紋飾的管路讓氣體中的不同組分分別冷凝，流入各個小燒杯裡。
葉銘影拿起其中一杯，在鼻子前輕輕用手撲扇，確認道，“麝香，麥角，還有……浣花草。”
一旁的槍術老師皺了皺眉頭，就算不是蛇派，他也大概瞭解這些草藥所代表的意義，“怎麼全是一些能讓女人絕育的草藥？”
“畢竟前兩者在神經系統方面也有藥性，而後者在屬性上來說可以浣洗女人的思想，保持純淨，三者作為精神控制類魔藥的輔藥，再合適不過。至於絕育，不過是服用魔藥必須付出的代價罷了。”葉銘影拿起一旁的第二個燒杯，略微汙濁的蒸餾液中各種氣味混雜，它們中有難以用沸點區分開，被分液冷凝器收集的成分，也有一些煉藥者防止盜版而加入的無藥性干擾物，葉銘影放棄了分析具體成分的想法，他將注意力放到了第三個燒杯上。
透明的薄膜包裹著晶瑩的核體，宛如有生命一般在燒杯的溶劑中四處遊走，單看形態來說，這是一個大了無數倍的細胞，當然，作為魔藥學老師來說，葉銘影更樂於叫它的學名。
突變誘發物，簡稱突變物，形態結構類似於細胞，但在諸如氣化、超聲波打散之類的結構破壞後，只要成分沒有流失，會自然恢復成本來形態，出產於各類魔物身上，產量不高，但將其作為原料煉製出來的煎藥，能夠讓人類擁有該種魔物部分甚至是全部特性與能力。
“真是大手筆，沒想到有生之年能見到用突變物做出來的成癮藥。”如上所說，突變物出產於各類魔物的要害器官上，無法大規模培養，數量稀少，所以價格也極為高昂，葉銘影也是第一次親眼在欲之主僕這種成癮藥上見到突變物。
看來欲之主僕不僅是成癮藥，還是一種另類的煎藥。
葉銘影晃了晃手中的燒杯，走到被鐵鏈牢牢鎖在椅子上的魅魔面前，問道，“害怕嗎，小姑娘？”
經過兩個人類數輪的折磨，魅魔臉上的光彩極為暗淡，看著對方斗篷下讓人本能噁心的肉瘤，擁有頂級容貌的魔物依然是嬌俏地笑了，“不用試圖在我口中探聽秘密了，人類。我還是那句話，除了勾引人以外，我什麼都不知道。”
魔物會對同類的突變物產生本能的牴觸和恐懼，看魅魔的情況，想來欲之主中的突變物並非來自於魅魔。葉銘影將燒杯遞交給槍術老師，俯身在魅魔身前，笑著問道，“那能否告訴我一些不是秘密的東西呢？譬如說，我對你出現在蚤綴酒館外圍，有些好奇。”
“呵。”魅魔閉上眼睛，她的身體前傾，豐滿的胸脯被鐵鏈勒得更加渾圓，媚笑著往葉銘影臉上吹了口暖風，來了興致，“你們人類的鍊金學和魔藥學中的第一法則便是等價交換，想要從我口中得到資訊，那麼你也要付出同等價值的資訊。”
她歪著頭，眼神幽邃，“早上的時候你曾經帶來一人站在窗戶外，告訴我，他是誰？”
“我的一個學生，在魔藥學和戰鬥上都頗有天賦，還沒經過七蓮燈測試，但我挺希望他能繼承蛇派的衣缽。”葉銘影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資訊，卻始終沒透露莫燁的身份，他問道，“你問他做什麼，而且你怎麼知道當時他和我在外面？”
“殺了他。”魅魔閒適地往後一趟，懶散道，“他身上有我這輩子都忘記不了的討厭氣味，只要在附近，我便能感覺到他。只要你殺死他，那麼我便告訴你，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葉銘影打了個響指，示意手上抄著薄布和水桶的槍術老師可以繼續行刑了。準備轉身離開時，對接下來的苦難毫不在意的魅魔笑了起來。
“為了達成目標，魔物的意志可比你們人類堅定得多，說要那惡魔死，那個惡魔就一定要死。作為魔物的半個同類，你應該能理解我的意志吧？”
葉銘影推開木門，等待了許久的鍾如霆向他點頭致意，“貴安，葉老師。”
他指了指躺在身側的男屍，“你託我在工業區味精工廠中尋找的屍體已經找回來了。”
掐著中年男屍的臉頰左右看了兩眼，腦袋被貫穿，腦漿基本流完，死得已經不能再死了，和莫燁描述中凌度的特徵基本相同，他向鍾如霆點頭致謝道，“辛苦了，如霆同學。”
“您總算改了私下裡對我的稱謂了。”鍾如霆笑了笑，攤出手掌道，“還請記得您和我之間的約定，第一節內修課進行七蓮燈測試時中成藥保藏室爆發了一場小槍戰，還請您把被挖走的幾枚子彈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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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子彈的主人，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將兩枚制式子彈的彈頭交給鍾如霆，葉銘影問道，“當時沫梨那孩子身處危險中，不知道是誰英雄救美，雖然看光了沫梨的身體，但至少救了那孩子一命……”
“聽您的意思，是覺得我在吃表妹的醋？”深感被誤會的鍾如霆連忙擺擺手，“不不不，我可不是那種吃窩邊草的人，從男女感情上來說，我更喜歡野蠻而且難以馴化一些的女孩，表妹難得會對一個男生感到興趣，這也讓我很是欣慰。不過……”
他撓撓頭，眼神中帶著複雜的殺意，“他知道了一些秘密，必須想辦法讓他一忘皆空。”鍾如霆看向葉銘影，面色由陰轉晴，“至於葉老師，雖然您也知道這秘密，但至少，您是足以讓我們信任的人。”
鍾如霆走上樓梯，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過身將一個小布包丟給葉銘影，“對了，您描述中那三個互相槍斃的屍體我也找到了，在那個房間中我採集到了這種顆粒，和三個死者鼻腔中採集到的東西一致。另外我離開味精工廠後，一大隊人馬也去了那裡，看為首的人，就是學院和獵人協會目前正在尋找的勒斯，瞧他氣勢洶洶的樣子，我沒好意思和他搭訕。對了，我家表妹今天沒來找您嗎？”
“來過了，和一個同學一起逛街買衣服去了。”
少年由衷開心道，“那就好。”
目送鍾如霆離去，葉銘影聳聳肩，原本留在中成藥保藏室中的銀彈早就被他還給了子彈原先的主人，兩枚假子彈就讓鍾如霆當線索慢慢尋找去吧。
抱著凌度的屍體回到拷問室一旁的實驗室中，攤開布包，他輕易辨認出鍾如霆帶回來的顆粒，分明便是蚯蚓肉的孢子。
用手指捻了捻乾燥的顆粒，可惜靈魂恢復藥劑的原料必須要用蚯蚓肉的本體，不然還在昏迷的謝依和微絲馬上便能醒來了。
將凌度的屍體擺在手術臺上剝去衣物，先拿清水洗淨，再用酒精細細將男屍的身體擦洗乾淨後，葉銘影從桌上拿起一瓶紫色的魔藥，咕嚕咕嚕全部灌下後全部噴到了男屍身上。
“慘死的靈魂啊，聽我號令。”
房間中的煤油燈火光搖曳，無風的地下室裡，包裹蚯蚓肉孢子的布片輕輕飄動，葉銘影腦袋上的碩大肉瘤探出斗篷，遊動的眼球和屍體逐漸睜開的眼睛對視在一起。
“回憶你所能想起的一切。”
凌度雖然被爆頭，大腦永久記憶區域的內容已經隨著腦漿子流失殆盡，不過海馬體中的短期記憶保留得還相對完整，這也就夠了，畢竟這才是葉銘影想要的東西。屍體生前時刻的最後記憶順著對接的目光送入到葉銘影腦海中，雖然只有視覺，影象也不清晰，葉銘影還是用這種名為《瀕死體驗》的魔藥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東西。
記憶開始的地方是黑暗狹小的通道，死者的視線在不斷抖動，似乎正在不斷往前爬行。經過四五秒，屍體的視線突然刷地下降，模糊後一黑，再清晰時視角的角落位置沾上了淚水。
死者從高處落下後看來摔得不清，和莫燁對於現場情境的判斷作對照，凌度這時候剛剛從通風管另外一頭的玉米粒倉庫爬出，而後從管口摔了下來。
凌度踉蹌地拖著腿往前行進，落在面前發酵罐上的子彈讓他猛地回頭，勒斯的三個手下同樣順著通風管追了出來，隨後便是一頓拳打腳踢，視角再度模糊，看來死者並不想記憶這段不堪的經歷。
經過了一大段時間的空白，視覺恢復，凌度如同死狗一般被三人拖在地上，來到了《菌種保藏室》的門口。將凌度丟在地上，勒斯的三個手下相互點頭，一齊開啟房門。
那三個人愣了一下，旋即歡呼一般，抱著裡面的白色藥片歡呼起來，看那藥片的形狀，那是……洛特城中夜火家族專售，同時也是切諾比與對手爭奪販賣權的新型成癮藥《真知》？
聽說一個月之前，切諾比發動強攻搶下了夜火家族一批成癮藥，想來就是眼前這些藥片了。
找回遺失成癮藥的三人高興異常，其中一人便將他身上揹著的包裹往地上丟去，裝滿蚯蚓肉的布袋兀地翻開，噴薄而出的孢子瞬間散開。
似乎是聽到了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凌度嚇了一跳，旋即往身後看去，也就在他扭頭的一瞬間，勒斯的三個手下失去冷靜，紅著眼睛拔出了各自的配槍，對著下一個人的腦袋，又被另一人的槍頂著。
三發煙火綻放出三朵血花，被同伴爆頭的三人倒在了地上。凌度的視線再度變得模糊，他記憶留存的最後一個畫面，是一個面容清秀的年輕獵人正驚訝地看著他。
到來的獵人正是莫燁。
記憶再度陷入長時間的中斷，凌度眼中只剩下一大一小兩個不斷跑動的身影，凌度想要追上她們，然而卻是越追越遠，那個矮小一些的身影逐漸清晰起來，是他的女兒凌鈴。
記憶中的影像恢復正常，長時間暈厥的凌度從地上站起，而倒在面前的莫燁同時清醒過來，嘔吐一陣後，面色認真地和凌度說了幾句話後，凌度的視線突然變得通紅，而後陷入永久的黑幕之中。
凌度被爆頭了，他臨死前的回憶到此中斷。
葉銘影撓撓嘴角，這段影像和莫燁的描述基本一致，沒什麼亮點，他更關心的是蚯蚓肉的去向，如果連這個都不能探查清楚，一瓶瀕死體驗的票錢算是白費了。
將記憶回撥一段時間，停在凌度不斷追逐自己女兒的畫面上，葉銘影深呼了口氣，腦子飛速運轉，努力用自己的心力抹去這段幻覺所帶來的迷霧。
他成功了，凌度幻覺昏迷期間半睜的眼睛畫面重新傳入葉銘影的眼中。記憶還有一些問題，此時還倒在味精工廠地面上的莫燁身上瀰漫出濃烈的黑霧，而一個青年從遠處跑進了凌度的視野中。
那是……鄭意？
他像是認識凌度，滿臉擔心，不斷搖晃凌度的身體，旋即像是中邪般身子一僵，慢悠悠站起身，走回到方才勒斯手下三人互相自殺的方向，帶回了兩袋子包裹。
一袋裝的是從夜火家族劫來的《真知》藥片，另一袋裝的，則是從凌度家中掘出，一路被勒斯手下帶到此處的蚯蚓肉。
鄭意站在蚯蚓肉前，伸出手，蚯蚓肉宛如有生命一般爬到他的身上不斷蠕動，逐漸將他變為了勒斯的模樣。
從陰影中又走出一人，凌度的視角正好看不到來人的樣貌，鄭意將剩餘四分之三的蚯蚓肉丟給黑影，黑影照著之前鄭意的行動，讓蚯蚓肉附在自己身上，變換了容貌，不過凌度的視角裡看不到來者變形前後的面貌。
之後就是老畫面了，凌度和莫燁同時醒來，而後凌度被天頂上偽裝成勒斯的鄭意一槍爆頭，不過經過此前擦洗記憶的原因，凌度被爆頭瞬間的畫面清晰了許多，鄭意在開火之後，便將手中的步槍和身後裝著大量真知的包裹往樓下一丟，引著暴怒的莫燁離開味精工廠。
顯然，他的同夥在樓下接住了真知和步槍，旋即帶離了現場。
記憶中的畫面到此為止。葉銘影呼了口氣，長時間觀看死者的記憶讓他也有些不適起來，就在這時他聽到了敲門聲。
他開啟房門，莫燁正站在門外。
為自己和學生倒了兩杯水，葉銘影微笑道，“怎麼樣，小少年，和仰慕自己的姑娘相處，今天約會的成果怎麼樣？”
莫燁坐在沙發對面，苦笑著搖搖頭，“不大好，那小姑娘調皮得和野馬似的，不打她屁股都安靜不下來。”
一大口水噴了出來，葉銘影一連嗆了幾聲，“咳咳，你怎麼先對凌鈴那小丫頭下手了？對了，那小姑娘現在在哪呢？”
“我先讓她回我的宿舍去了，她還等著我呢。”莫燁笑道，“比起沒意思的御姐，我果然還是更喜歡蘿莉一些。”
“……”葉銘影停下動作，如靈蛇一般猛地掏出匕首抵在莫燁的脖子上，冷冷道，“很遺憾，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需要知道的是，莫燁並不住在學院宿舍裡。”
“是嗎，看來我記錯了。”“莫燁”撓撓臉，無奈道，“我的情報原來不是很準確啊。”
輕輕用手指擋開橫在脖子上的淬毒匕首，“莫燁”站起身，俯視著葉銘影捂住肚子癱在地上，“莫燁”笑道，“不好意思，剛剛進來的時候就往你的水裡放了些料。雖然同行相輕是種不好的行為，但我還是得說，以你的警惕性，真不適合做一個蛇派。”
“莫燁”指了指自己的臉，自嘲道，“或者說，你太相信這張臉的主人了。”
拿出背在身後的步槍頂在魔藥學老師額頭上，“莫燁”笑道，“安息吧，要怪，就怪你調查了一些不該調查的事。”
漂亮的紫色步槍上的標記極有辨識度，那是在凌度記憶中，曾經被鄭意用來爆頭，旋即轉交給黑影的那柄。標記是一個極為簡單的名字，同時也是槍械主人，以及此刻持有者的名字。
切諾比。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