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他已經放棄生的希望了。”
少年站在炮口下五秒沒有動作，這般姿態落在女助手眼中與尋死無異，準備拍下射擊鍵中止一夜鬧劇，卻聽到側方帕喬尼開口道，“讓我來動手。”
女助手見鍊金師坐回主位，愕然扭頭看向隔壁座位。腹部被莫燁射擊洞穿的男助手胸口插著一把匕首，已經停止呼吸，臉上卻是安然和諧的表情。
“這發穿透阻魔金的射擊有著我看不懂的能量，燒燬46號腹腔的同時燒傷還在持續其他位置擴散，將附近器官與黏膜切除也無濟於事。”帕喬尼黯然道，“是我無能，作為鍊金師卻無法解救他，能做到的也只是讓他不受痛苦地進入死海。”
“不用解釋，大人。”女助手微笑道，“能夠死在您的手上，想來他一定很開心，如果我遇到求死不得的痛苦，也請一定要成全我。”
帕喬尼痛苦地合上眼睛，旋即扣下攻擊按鍵，再睜眼時單片眼鏡下閃爍著痛恨的紅芒，“去死吧，魔物！”
熾熱的光焰凝縮成束，骸骨王座一發《炎》屬性射擊化作蝕骨炎蛇朝莫燁撲來，輕鬆擊穿肇禍者C型軋鋼外甲的射擊足以吞噬阻擋在骸骨王座之前的任何阻礙。
莫燁被火柱吞沒，驚呼慘叫中燃為白色骨灰——理論上本是如此。
實際情況卻與理論相悖。
從第二輪點亮之後仍未清醒，莫燁恍恍惚惚睜開眼睛，見到攻擊來襲再沒有東躲西藏，而是本能地揮動手臂，體內執行過一次的《日落星斜》臍輪迴路自行運轉，再不需要少年主觀操縱，體內的黑色物質如赴死一般投入臍輪處的黑色蓮花，如柴薪般引燃莫燁體內小宇宙臍輪處的黑色火焰。
黑色光火燃燒間，無形的裂縫在莫燁身前空氣中張開，化作盾牌將疾來的束狀火焰全部抵擋。
或者說全部吞下更為合適。
裂縫間隙開啟，一道虛空的陰影憑空出現在莫燁與炮火攻擊之間，骸骨王座的《炎》屬性射擊彷彿落進另一維度。擋住攻擊的裂隙閉合徹底消失，莫燁與戰車之間再沒有任何攻擊存在過的跡象。
腹輪柴薪《日落星斜》借火給臍輪時的特殊能力，《虛空護盾》。
——獄中人如是描述。
骸骨王座中的乘員仍未從莫燁光怪的防禦手段中驚醒，莫燁卻不打算放過這次反擊時機，雙腳在地面立定，操縱幻海中的勢線再度往手中煉金槍纏繞，奔走的黑色物質又是破壞莫燁身體機能後完成了對煉金槍的改造。
煉金槍《L》上的銘紋在新舊之間不停變化，莫燁抬起略感僵硬的手臂，眼睛、覘孔、必殺目標三點一線，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咻！
《L》的射擊落在戰車上並沒有產生任何反應，骸骨王座的阻魔金鍍層和內襯肌肉看上去一如既往地不可撼動，這一槍過後煉金槍上的黑色物質徹底消褪，《L》再度恢復原裝銘紋。
眼見炮口再度瞄向自己，莫燁深吸了口氣，眼神堅定地迎接第二輪炮火直襲。蜷聚的電球在骸骨王座炮口匯聚，雷鳴不斷炸裂驚響在耳旁，《雷》屬性的聲勢要比《炎》驚人許多，莫燁卻沒有因為害怕影響自己節奏，當對方第二輪屬性炮蓄勢完畢，莫燁也準備好第二輪防禦，雷球朝莫燁射擊卻也不免遇到空間裂縫遮擋，直徑兩米的球形雷電毫無動靜地被虛空護盾一口吞下。
防守結束，輪到人類一方再度進攻，莫燁調動勢線帶領黑色物質今夜第三次改動煉金槍銘紋，此時手臂肌肉已經在黑色物質破壞下出現痙攣，儘管處在失控邊緣，扣動扳機仍是沒有問題。
第三發射擊繼續穿透骸骨王座的多層複合裝甲，其中仍是沒有任何動靜，而炮口上藍芒閃爍，第三輪《冰》屬性射擊已經預備妥當。莫燁呵了口氣，並不去管自己是否命中目標，只是本能地利用黑色物質轉攻為守，張開虛空護盾。
莫燁不知道的是，他看不見狀況的骸骨王座內部已經到了崩潰邊緣，女助手揪著頭髮，歇斯底里道，“他，他不是變形怪……他是怪物！為什麼他的攻擊能夠直接穿透骸骨王座全無死角的外甲！為什麼他能毫髮無傷地接下兩種屬性的屬性炮！”
“冷靜一點，73號，阻魔金被我們挖掘出來的那一刻開始，你便應該明白即使是神之子的造物也絕不是無敵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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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喬尼示意助手冷靜看待問題，對助手崩潰的內心卻感同身受，無論是莫燁兩發湊巧蹭過女助手臉龐的射擊，亦或者用不知名手段抹除唯心炮擊的手段，都讓身為鍊金師的帕喬尼感覺到了未知的恐怖。
“不過有一點你倒是說對了。”帕喬尼深吸了口氣，認真道，“他不是聖器，但也絕不會是簡單的變形怪。”
帕喬尼伸手摁住射擊鍵，卻愕然察覺自己已經落入到極為尷尬的境地。面具少年的射擊一旦僥倖命中車體內僅剩的兩名乘員必然非死即傷，骸骨王座的反擊只能是用連綿不斷的炮擊迫使對方防守壓制其攻擊速度，然而前兩輪不同屬性的炮火卻讓對方用相同手段化解，帕喬尼便感到一陣無名火。
潛心數年耗費無數報廢樣品製造，整個大陸上能夠和五輪以上強者爭鋒，理論最強的戰車要和區區一個孩子對射才能佔據優勢，自己又如何能重新殺回帝都？
《冰》屬性射擊出膛，這次的射擊角度卻沒有對準莫燁，而是向下偏轉了幾度，冰球朝莫燁面前三米處下墜，一旦炸裂開來破碎的冰針也足夠將莫燁區區肉身紮成刺蝟，一處片面防守根本無法擋住全部攻擊。
然而帕喬尼能改變進攻思路，莫燁自然也能修改防守路數，收起步槍趴下身減小身體最下接觸面積，利用黑色物質形成的護盾護住己身，眼瞅無數細碎冰針在破裂後刺向自己隨即被護盾攔下憑空消失，莫燁用地面架起步槍，再度射出貫穿一切，目標《生命》的槍擊。
這一槍的落點在戰車的中軸線，也就是骸骨王座的主駕駛座。帕喬尼愕然看著自己的小腿骨被貫穿，傷口中露出正被灼傷不斷侵蝕的白骨，刺入骨髓的疼痛讓他無法再繼續之後的攻勢，苦笑出聲，“和46號一般被沒有目標的流彈命中，看來我今夜的運氣也不是很妙。”
女助手連忙上前攙扶，帕喬尼卻打斷她道，“戰鬥遠沒有結束，用攻擊繼續壓制對方，不然……”
帕喬尼話還沒說完，又一發射擊穿透外甲越過鍊金師頭頂，險些將他一槍爆頭。
“不然任對方肆意攻擊，我們也就只是兩隻罐頭中的沙丁魚罷了。”鍊金師陡然命令道，“用《沙塵》屬性壓制對方的攻擊視野！”
女助手如是照做，在天際爆開的《土》與《風》相合降下遮蔽人類視野的沙塵暴，想來面具少年一時之間無法再發動攻勢。女助手垂聲詢問道，“那麼大人，你呢？”
“沒什麼大不了的。”帕喬尼寬慰她道，“因果迴圈，我對此早有覺悟。”
中年人抬起手，一發高毒性的神經萎縮針劑扎入膝關節膕窩，遭到荼毒的小腿神經枯萎壞死失去痛覺，帕喬尼旋即一劑高效止血針扎入相同位置，極速增生的血塊栓結動靜脈。確認對小腿的痛覺與血管截停完畢，帕喬尼拿出止血毛巾咬在嘴裡，旋即從實驗用醫藥箱中抽出骨鋸。
嘶拉，嘶拉。
喀拉，喀拉。
嘶拉，嘶拉。
令人骨骼發疼的反覆撕裂聲中，中年鍊金師揚著骨鋸，面色認真地一點一點向下劃拉鋸齒，內心毫不遲疑地截斷自己的小腿。
手中沾有無數被折磨者的血液，坐在無數屍骸構成的戰車中，帕喬尼卻並未有任何被怨氣纏身的負疚感，作為追求真理的鍊金師他做追求的只有真理一道，只要能夠見到世界終極他便無所畏懼，他不懼怕創造一切的造物者，自然也不敬畏任何生命。
包括帕喬尼自己的。
帕喬尼將斷肢與殘肢之間最後一點粘連的表皮用剪子剪斷，此時煉金槍引起的灼傷已經感染腐蝕到腓骨上沿，速度再慢一些想來是要連膝蓋也一併截斷。帕喬尼道了聲幸運，吐出滿是牙印與牙齦血的止血毛巾，擦去臉上冷汗後翻轉一面裹住殘肢斷口用細線纏住權當臨時包紮。
耳邊響起嚶嚀的哭泣聲，女助手捂住面孔痛哭失聲，“對不起，大人，是我無能……”
“今晚發生的意外情況太多，並不怪任何人。”帕喬尼伸手擦去少女臉上的淚水，即使面色蒼白雙眼中也依然是溫柔的笑意，“命和運都站在對面，即使是輸也沒什麼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