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困之後等待救援的過程總讓人感覺既有些委屈，同樣也會有些無聊。張大鉻拿著畫板描畫上週鍊金課上剛學的基礎陣紋，而坐在一側的謝依無所事事地打了個呵欠，扶著下巴眺望遠處同樣掛在半空的牢籠。
燒烤路上有說有笑的學生此刻如同被打溼的鵪鶉，用各自的方式祈禱平安。離謝依和張大鉻最近的牢籠裡，潔兒卡經過最初的瘋怔後業已冷靜下來，蹲坐縮成一團畫著圈圈。
謝依和張大鉻知道有兩個可靠的獵人正在解救自己的路途上，所以可以用品評的姿態觀察同病相憐的同學們，然而其他學生並不知道這點，即使知道莫燁和趙離正在行動也不會抱有任何得救的期待，畢竟在他們心目中十分可靠的王梓老師同樣縮在一處牢籠裡，背對人群全身只穿著一條褲衩。
“王梓老師……”同一牢籠女生遞上從男生身上扒下來的外套，遞給魔藥學老師，“先穿上衣服吧？”
“王梓？那是誰，我不知道。”王梓背對眾人不願回頭，不過還是接過衣服簡單披上，低頭看向正下方的場景，低聲道，“只是吃頓燒烤，怎麼會遇上這麼倒黴的事情，又是碰上王牌女囚僱傭兵，又是被帝國瘋狂的鍊金師抓到？”
六個懸掛鐵籠正下方二十米處，整齊地擺放著鍊金工程學所用的扳手、刻刀、模版等工具，也有煉藥學所需，裝有各類試劑的瓶瓶罐罐。而大廳中最引人矚目的，並非沾有斑點血漬，安裝沉重鐐銬與束縛帶的手術檯，而是設定在最前方，用昂貴紅木搭建的禮臺。
鐵與紅鉛鑄成的背景板上銘刻著最北瓦爾德，最西溫哥華，最南墨爾本，最東舟山港的大陸地圖，銅與錫熔鍊的青銅燭臺、香爐在火焰灼燒中噴吐光明與濃香，液態的汞在除噪內燃機執行的水泵驅使下在環繞禮臺的溝渠間保持流淌，菱形的紫銅和弧狀的白銀點綴在漆黑的天花板上，燭光潑灑宛如群星與月。
看向禮臺最中央的位置，王梓的嘴巴越張越大，難以置信自己居然能在荒野小村中看到七大金屬之首，造物者的終極造物之一。
“黃金？！”
這種被蘋果大賢者欽定為一般等價物，鍊金學中屬性最為純粹的金屬只在造物者製造宇宙之初產生，無法透過一般鍊金手段將其他金屬進行改造，賢者之石始終未能煉成的荒野時代，歷經前面四個時代人類的浪費與折騰，黃金已經是毋庸置疑的稀缺之物，作為管製品受鍊金師協會收藏調控用以重要研究，私人收藏黃金將會受到鍊金師協會不死不休的通緝與追殺。
而禮臺上的金色安置架散發的光澤沒有銅金合金那般咄咄逼人，柔和的亮芒卻總能撥動人類潛意識底層的貪婪——是純金打製無誤。
能在純金安置臺上擺放的東西自然也非凡物，鍊金師協會的圖騰，贗品雙蛇杖被恭敬地安插在上，接受臺下唯一一人五體投地的膜拜。
三十多歲的男性膜拜者穿著一身黑白相間的禮服，略微捲曲的棕色長髮披在肩後，寫意俊秀的臉上別有單片眼鏡，配合領上的蝴蝶結給人一種嚴謹優雅結合的學者風範。
“帕喬尼先生。”穿著白大褂的兩個鍊金學助手對隕島湖村實際的最高統治者恭敬道，“實驗的前期準備工作完成了。”
三十秒沉寂，膜拜者帕喬尼對造物者象徵恭敬地行完最後一禮，“願造物者保障此次實驗成功。”
帕喬尼從地上站起，對助手道，“先預熱火爐，我換好實驗服後便到。”
“該死的傢伙！”上方的牢籠裡，暴怒的學生們勃然出聲，他們被抓到這裡後就在籠子裡怔怔地看著這烏龜在地上趴了三個小時，一度認為是個死人或者雕塑，現在看他行動，哪裡還能忍得住從度假村中被抓到此處的憋屈感，罵罵咧咧。
“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抓我們來這裡究竟想幹什麼！”
“XX，你知不知道我爸爸是誰！不趕快放了我們的話這個村子將因為你們的無知迎來覆滅！”
“參與綁架的人面孔我都已經記下了，只要我出去，一定讓你們好看！”
對上方的喝罵聲置若罔聞，帕喬尼從衣架上取下洗得有些褪色的白大褂後披上，和助手們平靜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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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實驗樣本的基本資訊，以及目前身體機能。”
男性助手推著救護床來到手術檯邊上，配合女助手一同將床上暈厥的樣品抬上手術檯，用鐐銬和束縛帶徹底鎖死，而後報告道，“此次樣品於三月十七號於森林中捕獲，疑似獨行獵人，二輪蛇派，點亮根輪與臍輪，二十七歲。”
“還是不夠年輕。”帕喬尼抬頭乜了一眼牢籠，聳了聳肩，用鋼筆在筆記本上寫下一排花體字進行記錄，“也罷，年輕的樣品已經被打包送來，這次實驗就算是預熱，繼續報告。”
“經過詳細身體檢查，樣本有輕微痔瘡和慢性胃炎，十二指腸位置有槍口貫穿的傷痕，疑似曾和人火併受的傷。因長時間吸食菸草與成癮藥的緣故，左側肺葉有明顯萎縮的情況。”
男性助手繼續報告，“為了確保樣品屬性的純淨，我們已經將這些器官全部切除，填入相應的鍊金裝置確保其身體機能正常。”
“因為本次實驗物件是蛇派的緣故，麻醉藥效果不佳，在開顱填充的過程中樣本一度清醒。”女性助手自我檢討道，“下次對蛇派的實驗開始時我將預先摘除其根輪的全部組成器官。”
“這倒無妨，樣本最好還是能保證七輪的完整性，摘掉了主輪反而不美。”帕喬尼沉思片刻，“對付蛇派樣品的麻醉手段之後再行商討，水銀的灌注完成了嗎？”
“完成。”男助手點點頭，“按照推定的資料，灌入腦容量百分之三十七的劑量，因為腦殼容積不夠的緣故，所以抽出部分腦漿的同時切除了一部分與生存機能無關的腦迴路區域。”
女助手指著樣品腹部的刀口，補充道，“另外純化固態硫的灌注業已完成，確保灌入樣品的硫、汞含量與估算出的體內氯化鈉比例相當。”
“鹽、硫、汞，鍊金學的三原素已經齊備，接下來是回路上的改造。”伸手扒開樣品的眼瞼，看著渙散的瞳孔，帕喬尼搖了搖頭，對助手道，“把刀遞給我。”
從此時開始，牢籠中的罵聲全部停歇，面色慘白的學生們蹲下身大口大口嘔吐起來。血腥氣味混合酒精彌散在空氣中，他們不敢再看下方的情況，即使只是透過剪影，看到一副學者面孔的中年人表情專注地揮刀切除床上樣品的肌腱、血管與神經，透過某種規律相互拼接。
微絲揪住大鉻的手，難以置信道，“那，床上躺著的男人被這般折磨也無法醒來嗎？”
張大鉻抑制住反胃的衝動，想要觀察鍊金師的動作與人體銘紋的作成，然而學者反人道的操作終於讓他無法承受，大口大口嘔吐起來。
謝依連忙拍打他的後背，大鉻擦去臉上的汙漬，慘笑道，“沒聽他們剛剛說嗎，床上被實驗者大腦裡的某些區域為了灌注汞已經被預先切除了……其中也許包含著情緒中樞與痛覺中樞。”
完整縫合每塊進行迴路改造的區域，擦除樣品身上的血液後帕喬尼喘了口氣，示意兩個助手將完成改造的樣品送入火爐。
鍊金師站在火爐加裝的耐熱玻璃外，細細觀察火爐中樣品的體態變化，同時吩咐操縱火爐的兩個助手道，“注意控制爐溫，只有不完整的火化才能形成黑色骨灰，這樣才與黑石顏色相互對應。”
“先生，在您的猜想中，黃石與硫對應，白石與汞對應，而剩下的三位一體者黑石便與鹽對應。”女助手面無表情道，“可是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鍊金學中的鹽是……”
“所以這才需要研究者進行無盡的實驗才能探知清晰。”帕喬尼臉上露出神聖的表情，教育既是助手，又是學生的一男一女道，“作為鍊金師永遠不要畏懼艱難，只要有猜想作為基礎，只要日復一日的實踐探尋，那麼……”
砰！
三人談話間，火爐中的溫度一時沒控制好，灼燒到一半的樣品在密封的高溫環境中炸裂開來。
男助手連忙道歉，“對不起，先生，我……”
帕喬尼看著耐熱玻璃後粘連的屍塊，頗感遺憾地搖搖頭。
“罷了，我本也沒打算一次成功。”
旋即他看向上方的牢籠，微笑道，“接下來的實驗樣本屬性更加純粹，成功率會更高一些。”
女助手問道，“那麼先生，爐子裡廢棄的樣品該怎麼處理？樣品垃圾坑已經被扔滿了。”
“嗯……讓老狗遣獵人帶出村子喂狼吧。沒想到只是三個月時間居然就被樣品填滿，也是該讓他清理一下垃圾坑後擴容了，看來最近的實驗也太過頻繁。只不過……”
“我會證明的。”瘋狂的鍊金師朗聲笑道，“我會證明給他們看，人體煉成得到賢者之石並非死路一條。”
在牢籠中觀看全程，謝依渾身顫抖地栽倒，和張大鉻互相牽扶才穩住身體，即使直接面對孽鬼群落與操縱黑色長髮的邪物，她也從未如此恐懼。
她突然想起進入村子時莫燁的一番話語。
“對生命沒有敬畏的人類比魔物、邪物更讓人感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