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濤隨意尋了個雜草叢生的地方就坐了下來,對於這段往事,趙依能感覺他已經釋然,語氣不冷不淡,不悲不喜,"孃親當初是月氏最尊貴的聖女公主,卻是愛了一個不該愛的人,聽說那是個商人。"
趙依心裡一疼,聽說?居然只是聽說,那個人應該是他的親生父親才是,趙依緩緩移動步伐,不願意打擾到他,在他身旁坐了下來,滿眼心疼地看著他倔強的目光。
"聽我外祖父說,剛開始那個男人對母親很好,不顧一切地討好母親,就連外祖父都覺得可以他很好,可是有一點,他是中原過來的商人。"
趙依心想這不是什麼距離,抬眸困惑地看著他的目光,滿是不可置信,就因為這樣沒走到一起麼?"所愛隔山海,山海亦可平,不是麼?"
葉濤側目望了她一眼,眼中毫無波瀾,可他的心跳忽然急促了幾分,趙依聽得真切,葉濤一縷哀嘆溢位唇角,輕聲道:"如果,是人變了呢?"
趙依澄澈的桃花眼暈染了淡淡的哀傷,緩緩垂下眼眸,道:"是啊,山長水闊,人世無常,人心也易變。"
葉濤點了點頭,感覺到趙依靠在他肩膀的小腦袋,葉濤伸手把人抱住。
"他時常走南闖北,見過的風景或許都只當是眼雲煙,就連孃親也不過是他的一個過客,他帶不走孃親,也不願帶走她。"
她問:"發生什麼了嗎?"
"他的生意已經談完了,也該離去了,孃親自然是想與心愛之人遠走高飛,奈何祖上不允許,他留了一封信,不辭而別。
後來孃親還是追了過去,外祖父說那日的孃親是他見過的孃親此生最憔悴的容顏,她苦苦哀求那個男人別離去……"
趙依暗暗嘆了一口氣,葉濤,但願你是真的放下了,可既然放下了,為何他人會出現在琉雲城,而不是在月氏?
"可是意外總是在人放下防備之時悄然來臨,他走後不久,孃親就發現自己懷了身孕,這在月氏其實為人不齒。"
"濤……"
趙依靠在他肩膀的腦袋不安地動了起來,怕自己聽到關於他的悲傷的往事,明明想更瞭解他,此時卻不想聽了。
"我沒事。"
葉濤回頭對她淺笑,眉間那層若隱若現的憂傷,眼中若有似無的瑩亮,讓她的心口更是絞疼,在他之前紅了眼眶。
趙依又把腦袋靠在葉濤肩膀,收拾自己的心情,佯裝沉靜下來,繼續聽著。
"外祖父作為月氏族長,他必須要給族人一個交代,後來幾位長老商量之後,去除孃親聖女公主的身份,逐出月氏,但——長老們留下了我。"
趙依松了一口氣,既然長老們所以說葉濤的童年或許沒有她認為的那樣悲傷,他應該是有一個快樂的童年,這樣也足夠了。
"這三年,孃親會時常偷偷回月氏看我,我也求過外祖父和幾位長老,能不能讓孃親回來,可最終都無果。"
那段時間,他看到母親一天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蒼老,明明風華正茂的女子,卻猶如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趙依靜默地聽著,伸手摟著他臂彎,很溫暖的臂彎,是她依戀的,也是讓她心安的。
"我三歲那年,孃親做了一個決定,她來了中原,打算找到那個人,孃親把我也帶走了。"
趙依恍然大悟,這次是葉濤命運的轉折點,如果沒有這一次的背井離鄉,不知道此生他們會不會相遇,趙依不禁有些慶幸,還好公主把他帶到了中原。
"我該期盼著,我會不會見到那個男人,可這最終成了我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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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依眼皮子跳動了好幾下,恐/懼於噩耗來臨得這麼快。
"三歲那年冬天,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孃親神情麻木地回到了廟裡,她哭了很久,我再怎麼安慰都沒有用,直到孃親哭累了,才告訴我:‘你爹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我們不打擾他了’。
我沒想過,他會這麼心安理得的,或許也不該怪他……"
葉濤聲音忽然變低,趙依氣惱道:"濤,怎麼不該怪他?他走得那麼決絕,就沒有在意過公主。"
"是啊,他就沒有在意過,孃親的在意對他而言或許就是累贅,是多餘的,他才會避而不見,才會選擇離開。"
趙依啞然,感覺到葉濤隱隱藏著的惱怒,趙依不安的心又在鬧騰,換做是她,也會為公主感到憤憤不平,可一段感情,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要公主跟他一樣絕情絕義,怎麼可能呢?
葉濤平復了心情,繼續道:"沒幾天,孃親就病死在了結冰的湖面,苦苦哀求我別恨那個男人,我還記得孃親說了什麼,她說‘濤兒,你要活下去,不論如何,要替孃親好好活下去,孃親——走了’。
孃親臨終前,還在哭著央求我別恨他,她讓我別恨他……"
葉濤腦袋昏昏沉沉,沉痛地閉上眼睛,那畫面還歷歷在目,好一會,睜開眼來,也似乎是松了一口氣,還好他做到了,希望孃親黃泉之下可以快樂一些。
"濤,你做到了,公主會開心的。"趙依輕聲安慰,葉濤不禁感慨道:"一日之秋,一年隔世,沒了愛也就罷了,沒了愛卻還存著思念,把時間都變作煎熬,或許對孃親來說,結果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那三年,對於一個女子,既思念著一個男人,近在咫尺卻不能光明正大相見的孩子,她過得該有多苦,趙依無法想象。
"但使相思莫相負,牡丹亭上三生路,百轉千回,亂煞韶光,使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便是我一個五百年一遭輪迴的魔女,都覺得三年時光太煞人,或許,公主真的需要解脫,只是不免覺得不公,這三年的相思,公主付出的代價太沉重了。"
葉濤輕頷首,可是孃親甘之如飴,他勸不動,趙依見他沉默不語,只覺得更痛心,公主是解脫了,卻把傷痛留給了葉濤一人承受。
趙依情不自禁湊近葉濤,起身半跪著,葉濤回頭,趙依半個身子靠在他胸膛,她紅潤的紅唇輕輕落在他唇上,如同雪花悄悄落下。
輕輕柔柔地,心田裡滿是她給的溫暖,葉濤眼睛裡流露了一抹笑意,趙依放開他,動情道:"往後,會有一個我,陪你到地老天荒。"
她不知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告訴他,只是想讓他知道,他並不孤單,他也不必一個人承受這些煎熬,他還有她。
葉濤笑了。
趙依不再坐回旁邊去,而是靠在了葉濤懷裡,和他更近可一些,越來越喜歡和他如膠似漆的感覺。
葉濤道:"孃親故去之後,師尊便把我帶回了五嶷,至今只回月氏一次,那次,是我十歲的時候,外祖父歲終就寢。"
"族長沒有派人來找你麼?"
"舅舅來過很多回,他希望我能回月氏,但是外祖父希望我留在五嶷,外祖父很信任師尊。"
趙依淺笑,"外祖父的信任沒有錯。"
葉濤點了點頭,神色頓了一下,趙依剛才沒有說"族長",而是說了"外祖父"。這倒是讓他意外。
"這些年,舅舅時常與我聯絡,也會和師尊他老人家聯絡。"
說到此處,趙依忽然心裡一驚,連忙問:"濤,你會不會有一天要回去?"
葉濤見她心驚肉跳的模樣,笑了笑,"會,畢竟還是月氏族人,我若成親,需得舅舅主持,所以,依依也得與我回月氏。"
說罷,葉濤的手在她臉頰上撫過,寵溺而深情,趙依羞紅了臉,輕聲應道:"嗯,我跟你回去。"
"對了依依,靜夫人見你做什麼?"葉濤忽然想起來,這都忘了問她發生了什麼,靜夫人突然想見她,實在蹊蹺。
趙依不知從何說起,回想靜夫人的話,就覺得心裡不太舒適,"她跟我說了很奇怪的話,她說‘我這一生都在做夢,夢闌珊,夢也清寒,如今已經是該醒的時候’。我不明白,她說的夢究竟是什麼夢。"
葉濤也聽不明白,話說靜女的確與陸時冥的另外兩位夫人大有不同,可不同之處在於何處,他又瞧不真切。
趙依見他也悵惘,微微一笑,問:"濤,你剛才遇到誰了?剛才和大蟒相鬥之時,似乎是真氣竄逆了。"
葉濤仔細回想,也沒幾個人,"城主,還有四位和尚。"
"四位?"趙依眨巴著桃花眼,忽然想到一個可能。
"陸城主說他們是瀾滄寺的和尚,我看不盡然,倒像是妖僧。"葉濤毫不避諱說出來,趙依更是印證心中猜測。
"莫不是達剌四兄弟?"
"達剌四兄弟?"
"月喉的魔根和尚,時常在西域一帶,嗜血怎麼突然把他們叫回來了?"
趙依直言,達剌四兄弟是月喉為數不多的和尚,畢竟是曾經的出家人,在中原畢竟有過家人,有過朋友,不好殺/戮,在西域一帶卻是手上沾滿血腥。
"依依可否說一下達剌四兄弟的特徵?"
"開鼻環。"
趙依說出口,葉濤眉心以可見的速度迅速皺縮,"遭了!"
二人起身,整個洞內卻傳來了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隆隆的嗡響。
葉濤下意識捂住趙依的耳朵,自己也盡力靜下來,不受這聲音的影響,待到聲音停下,趙依抬眸看了看四周,疑惑問:"濤……什麼聲音?"
葉濤靜默不語,只那麼一瞬間,拉著趙依的手便衝向洞口,這聲音——好像山崩!
夜深人靜,已經三更天,楊寒站在居舍裡冷清的院子,看著滿天星辰,目光灼灼。
寧薈從屋裡出來,給他加了一件袍子,也愁上眉間,"夫君,大師兄和趙姐姐還是沒回來。"
楊寒不安道:"無痕劍還能感應到青凌劍,可大師兄他沒有回應。"
"難道青凌劍不在大師兄手中?"
寧薈的猜測更是一個導火線,讓楊寒不安的內心更加躁動,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不會,應該不會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