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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回 偽屍勾魂摧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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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竹林地宮,閣道門邊,石板地面與懸崖地面交接之處。

白衣女鬼俞沉鳶講起了自己灰飛煙滅之後的事——

那天,她跳下懸崖之後,被深淵之中的岩漿火海焚化成灰,但是那個時候的岩漿火併不是能毀滅魂魄的宿命業火,她的肉身毀滅之後,魂魄卻飄飄蕩蕩,跟著引魂使者進入了幽冥界。

或許是因為她生前不曾作惡,她沒有被帶到閻王殿中受審,而是直接被引魂使者帶到了輪迴界。

輪迴界,是幽冥鬼界之中專供鬼魂輪迴轉世的地方,此界以幽冥界黃泉之野為入口,以轉世輪、往生梯、輪迴井為三大出口,轉世輪所出,是六道眾生;往生梯所出,是存留前世所有記憶與修為之人;輪迴井所出,是罪孽深重,打入十八層地獄都無法消除惡業的鬼魂,此種鬼魂經輪迴井進入溟海界,在其中經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折磨,最終只有兩種結局,一是惡業漸消,入畜生道轉世贖罪;二是業火焚身,魂飛魄散,與冥海之水融為一體,注入幽冥界,化作淒厲無比、極寒而又極熱的忘川河水。

這些,都是接引俞沉鳶進入輪迴界的引魂使者所說。

聽完引魂使者的介紹,俞沉鳶忙問自己要經過哪個出口往生。

引魂使者笑而不答,只是默默地將她帶到了望鄉臺上一面大鏡子前,對一位紅衣鬼姬說了一句奇怪的鬼話便匆匆離去。

紅衣鬼姬笑著對俞沉鳶點了點頭,道:“俞沉鳶,且看汝之前世鏡,可有憾否?”

說完,紅衣鬼姬揮舞右臂,用長長的紅袖拂過身後那面大鏡子,便轉身走到一旁,默默侍立著。

前世鏡裡,出現了俞沉鳶出生時的畫面……

從出生到自己跳崖自盡的這一段經歷,鏡中畫面變換得非常快,還來不及細看,這一生就過完了。然而,當她的身軀消失在岩漿火海中以後,那片烈焰翻滾的火海漸漸淡出,鏡中突然出現了一幅陌生而又溫馨的畫面。

那是一處閨房,屋中有一男一女,他們先是坐在桌旁吃飯,吃飯之時,兩人互相夾菜,而且一直喂到對方嘴裡,雖然一句話都沒說,但兩人眉目傳情,滿臉歡喜,一切盡在不言中。

只看了這一個場景,俞沉鳶就氣得渾身直顫,雙手緊緊攥著拳頭,在身旁抖個不停。

因為,鏡中男子正是自己朝思暮想、日盼夜盼卻不歸來的夫君,那女子她也曾見過,是其他修仙門派的一個女弟子,曾經和夫君一起降妖除魔,看起來似乎與夫君關係不錯。不過,在俞沉鳶的記憶中,夫君與那女子只見過兩次,而且自己和夫君身處同門,日夜相伴,朝夕相對,俞沉鳶也沒有多想,可是誰知他們竟然……

這鏡中的景象,或許是夫君生前揹著自己所做之事。

想著想著,鏡中兩人已吃完飯,那女子便請男子為她畫眉、梳頭,男子樂呵呵的答應了。

畫完眉,梳完頭綰好髮髻,插戴好頭飾、髮簪之後,那男子又為女子穿上大紅嫁衣,挽著她的玉手跪在香案前,行了成親之禮。接著,男子就將女子摟在懷中,靠在几案上說了許多溫情款款、海誓山盟、不離不棄的話。

他們說的話,都清清楚楚、一字不漏的傳入俞沉鳶耳中。那女子喚男子為“巖哥”,男子喚女子為“若水”。兩人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如一把把利刃,冷漠無情地捅到俞沉鳶心窩裡面,只把她捅得嬌軀劇顫、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哭到後面,她頹然坐地,兩隻眼直勾勾地盯著鏡子,嬌面之上已沒有了絲毫表情。

約摸過了一炷香的工夫,這種心如刀絞的折磨終於過去,鏡中那一男一女似乎是坐的累了,便攜手上榻,一面說笑,一面為對方寬衣解帶。

此時,俞沉鳶已是恨得牙根癢癢,雙手握得不能再緊,只差一點就能把自己的鬼指頭給捏斷了。

鏡中兩人放下床帳,畫面也漸漸消逝,片刻之後,俞沉鳶看到了一座房屋,門上懸著一塊青色牌匾,上書“翠柳清湖”四字,四個字下面還刻著一幅奇怪的圖案。

此刻,柳青巖正坐在房屋外面,對著一具人屍施法,將人屍的身材、面容、肌膚都捏造得和他自己一模一樣。隨後,他便將這屍體帶到了某個地方,迅速離開。

不久,俞沉鳶的同門師兄找到了那個地方,看到屍體,都哭了一場,用麻袋將屍體扛了回去,那便是俞沉鳶跳崖自盡之前所看到的屍體。

看到這裡,俞沉鳶愣了半晌,好久好久都沒反應過來。

旁邊紅衣鬼姬實在看不下去,就插了一句話:“很明顯,他為了能在外面逍遙快活,為了讓你死心,就偽造了自己的屍體。”

俞沉鳶明白過來,嬌臉之上露出自嘲一般的冷笑:“呵,呵呵呵,我以為他對我是真心真意,我以為他是個靠得住的人,卻沒想到他居然會用這種手段來騙我,呵呵,我真傻!……”

正說話間,鏡中白光一閃,又顯現出一幅寢室的畫面。這寢室中的景象俞沉鳶再熟悉不過,那是她在漢中城外的家,那房子還是柳青巖幫她們找的。

鏡子裡面,母親正躺在榻上睡覺,因有月光透過窗紙照入屋內,因此室內並不是很黑。

剎那間,只見一個中年男子穿過窗紙飄到了榻前,他透窗而入,卻沒有弄破窗紙,很明顯不是鬼魂就是神仙。

“爹?!”看到他的面貌之後,坐在鏡子前面的俞沉鳶禁不住喊了出來。

爹爹不可能是神仙,這一定是他的鬼魂思念孃親,所以來找孃親了。

事實也不出俞沉鳶所料,只聽見鏡中的男子用陰惻惻的鬼聲對母親說道:“孩子他娘,俺死得好慘!俺是被大火活活燒死的,那陵墓裡機關重重,又有鎮墓神獸守著,俺死了以後,魂魄都不能從陵墓中出來。可是俺想你,俺舍不得你,就一直在墓中尋找能出來的路,哪怕是一絲縫隙也好……可是俺笨,俺直到今天才從陵墓裡出來。如今俺就要去閻王爺那裡報到了,你願不願意和俺一塊走?咱們一起去喝孟婆湯,一起去投胎,來世還做一對恩愛夫妻,再生一個乖巧可人的閨女怎麼樣?孩子他娘……”

他說話之際,躺在榻上的母親漸漸睜開雙眼,看到他那熟悉的身形,看到他那滿是淚水的面龐,母親也是悲不自勝,淚流如雨。

“孩子他娘,跟俺走吧……跟俺走吧……”鏡中男子如催命鬼一般,一聲一聲的催促著母親。那聲音陰森森的,似乎有一種勾魂攝魄的力量,足以讓人為之痴迷,為之失神,為之赴湯蹈火而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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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禁不住他百般央求、萬聲催促,毅然起身下榻,點亮油燈,在桌前修書一封,隨即取出三尺白綾掛在房梁上……

一炷香之後,母親的身子吊在房梁上,不住地晃悠著,沒有了絲毫生機。她的魂魄於此時出竅離體,跟著那中年男子穿過窗紙,往山林深處走去。

中年男子將母親的魂魄引到一座墳墓旁邊,伸手一指墓碑,口中念了幾句咒語,那墓碑前方的地面上便露出一條裂縫,將母親的魂魄吸了進去。

這時,中年男子搖身一變,化作一個身姿窈窕、國色天香的美人,向樹林之中嬌聲呼喊:“巖哥,我已經把她的魂魄送入鬼界,用不了多久,她就轉世往生了。”說完,她便伸手在身前畫了一個圓圈,圓圈剎那間變成一面銅鏡,顯現出了母親的魂魄正跟著黑白無常往閻王殿裡走。

到了閻王殿,閻羅王開啟冥眼觀看母親的死因,面上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嘲諷一般的笑容,對母親說道:“俞楊氏,念你生前無善無惡,今著你再入人道,往生詩書禮儀之家,願汝來生行善積德,早入善道、早得善果,下次來時,便可超生榮華富貴之家,去吧。”說罷,閻羅王揮了揮手,便有牛頭帶面帶著母親的鬼魂一路走到奈何橋邊,喝了孟婆湯,投入轉世輪。

那轉世輪迅速旋轉起來,轉了有十幾圈,轉世輪中央漸漸顯現出一個“人”字,並開啟一條通向天際的幽藍隧道,將母親的魂魄送了出去。

前世鏡中,柳青巖、胡若水二人看到此番景象,都樂得合不攏嘴,那柳青巖連連頷首說道:“依鳶兒的性子,見到這兩具至親至愛之人的屍骨,一定會悲痛欲絕、痛不欲生的……”

胡若水趴到柳青巖懷裡,面上露出無比幸福的笑容,道:“管她呢,反正對她來說,你已經死了。從今往後,我們就能長相廝守了,再也沒有顧慮了。”

話音至此,戛然而止,前世鏡中的山林、墳墓、男女都逐漸模糊、消失……

片刻之後,鏡子裡照出的只剩下坐在望鄉臺上失魂落魄、淚流滿面的俞沉鳶,還有侍立在她身旁的紅衣鬼姬。

俞沉鳶雙眸中噙著淚水,面上露出悽苦無比的笑容,心中是涼透了:沒想到啊沒想到,這負心薄幸之徒不僅偽造自己的屍體,還設計把孃親害死,呵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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