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屋中雖有新被新褥一應用品，但胡雪依戀舊物，不忍捨去。於是施起搬運功夫，不大會兒功夫，便將老屋子裡的東西，全都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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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嘴裡說聲“去”，那棟一門兩窗的房子，無聲無息飛起，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二人走進正房新屋，胡雪又是一陣忙乎，將所有物品擺好理順。
柳龍安坐在炕沿，開啟天眼、天耳神通，想尋一尋智空的行跡。
只見有三十幾名和尚，分成裡外三個圈子，團坐在大雄寶殿，似乎正在議事。
圈中最前排，坐著五個身穿黃色袈裟的方丈或主持。第二、第三排都是身穿紫色僧衣的和尚，智空便坐在第二排人群中。
大殿殿門緊閉，殿內異常肅靜。和尚們都端坐在蒲團上，望著內圈的幾位領袖人物。
在對著殿門的主座上，坐著一位鬚眉皓白的老僧，雙眉間有一顆豆粒大的青痣。他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叨擾各位清修，是因為有幾件大事，白雲寺不敢擅做主張，故而請各位大德前來，一同參詳。”
前排諸位黃衣僧人紛紛合十，“願聞其詳。”“請傑良方丈點悟。”
老僧便是白雲寺方丈，聞名大江南北的神僧傑良。
傑良道：“這第一件事情，十分復雜揪心。兩年前的正月初一，老衲閉關入定，到兜率天宮聽彌勒菩薩說法。當時，雖然到處都是紫氣霞光，祥雲繚繞，但彌勒菩薩身上的金光，卻透出來淡淡的憂愁。”
柳龍安對入定並不陌生，自己便在紅梅寺的禁屋中入定四年，學會了燃燈心經。他入定所往，是瘤子和尚用禪心建造的琉璃國。
至於兜率天宮，柳龍安雖然不知在哪，但既然是入定，必是凡人不能到達之處。那些地方都虛無縹緲，卻又實實在在地存在。因此，並不覺得傑良所言虛妄。
只是聽說當面聆聽彌勒佛講經，倒是感覺無比神奇，不可思議。
彌勒佛大名鼎鼎，柳龍安哪能不知。不過在他心目中，那些菩薩、佛陀都可望而不可及，世上能有幾人見過。
然而，這名老僧便自稱見過。而且在座各位僧人，無不一臉仰慕地望著他，對他所述毫不懷疑。
傑良續道：“金光散射在眾人身上，令人心有所感，悲痛不已。卻又不知道，這悲痛所為何來。一個羅漢伏地問道：‘彌勒菩薩身上散發憂鬱，不知是何緣故？’
“彌勒菩薩道：‘欲界六層天的天主魔羅波旬，被釋迦摩尼佛打敗時曾經發誓，要在末法時代，毀滅婆娑世界。本座掐指算來，他的誓言便要啟動。眼看一場浩劫將至，體念眾生哀苦，故而心生悲憫。’
“羅漢道：‘當年他阻撓釋迦摩尼世尊成佛，為什麼不將他一舉除滅，讓他萬劫不復？如今留下後患，倘若娑婆世界被毀滅，哪裡還有眾生？’
“彌勒菩薩道：‘魔羅便是佛陀的另一面，一毀俱毀，一滅俱滅，是無法消除的。正與邪永恆相鬥，正義不斷戰勝邪惡，才能永保佛光普照。’
“羅漢又問道：‘請問彌勒菩薩，如果無法戰勝波旬，還會產生新的娑婆世界嗎？’彌勒菩薩默然搖頭，眼中竟然流下淚來。所有的比丘和比丘尼，見到彌勒菩薩垂淚，盡都心痛難忍。整個兜率天宮中，充滿了悲傷氣氛。
“彌勒菩薩不再回答任何提問，金光緩緩熄滅，他的身形也漸漸隱沒。眼看法會就要結束，我忽然看到了普度教主和圓明住持。我當時就想，兜率天廣闊無垠，我們三人怎麼可能在此地遇到一起。
“出定之後，老衲一直心中鬱悶不堪。總是懷疑自己這次入定，並不是見到了真菩薩，而是走火入魔。直到半年前，圓明住持和普度教主結伴來訪，一起說起此事，才知道老衲所見非虛。
“圓明住持和普度教主確實與老衲同一天入定，同一天出定，都參加了那場法會，也都見到了彌勒菩薩雙目流淚。印證了自己不是走火入魔，老衲心中更加惶恐不安。
“這半年以來，彌勒法會上的情境，一直在老衲心中揮之不去。我們所處的娑婆世界，難道真的要毀滅了嗎？滅世之後，沒有生靈，一切真空，我們這顆顆佛心，又到哪裡寄存呢？”
說到這裡，傑良將話語頓住，念了兩聲：“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便微闔雙目，不再出聲，彷彿陷入沉思。
大雄寶殿內落針可聞，異常安靜。
“阿彌陀佛。”傑良左手，一位黃衣僧人輕唱一聲佛號，道：“傑良大師，何必如此悲觀。”
黃衣僧六旬左右，細臉大耳，身材頎長。坐在那裡，比旁邊的人都高出半頭。
傑良大師介紹道：“這位就是白蓮教教主，聞名僧俗兩界的優曇普度。”
坐在後兩排的紫衣僧人，很多人都舉頸而望。大家都知道普度教主的鼎鼎大名，卻從未親眼得見。
普度教主本是廬山東林禪寺和尚，由於振復白蓮教有功，被推舉為白蓮教教主。白蓮教徒眾數以萬計、十數萬計，普度自然成為元朝最大的宗派領袖。
柳龍安對白蓮教的印象十分簡單，一個印象是附魂在大白兔身上的韓山童，另一個印象便是見死不救的路有寶、路天王。
普度又道：“本教主雖然也目睹了彌勒菩薩落淚，卻不似傑良大師如此傷感疑惑。彌勒菩薩說，正與邪永恆相鬥，歷來都是正壓倒邪。
“本教主以為，彌勒菩薩是未來佛，一旦娑婆世界毀滅，他又發的哪門子宏願，當得哪門子未來佛？他豈能眼看著毀天滅地，撒手不管嗎？
“娑婆世界本就充滿煩惱，生老病死，愛恨離合。多少菩薩發下宏願，要將眾生渡到極樂世界。那些世界的眾生，也許是我們這樣的體貌，但一定不是我們這樣的活法兒。
“娑婆世界倘若渡劫成功，世界秩序或許為之一變，再也沒有悲苦，沒有六道輪迴，我們的佛心豈不是歷盡劫難，苦盡甘來嗎。”
傑良高頌佛號道：“阿彌陀佛！普度大師不愧是天下大派教主，果然見識不凡，說得老衲為之氣壯。阿彌陀佛。”
座中眾僧聽傑良說道，娑婆世界大難將至，心中都頓生種種疑懼。又聽普度說彌勒菩薩不會放手不管，雖不知如何渡劫，卻也稍稍心安。
柳龍安雖然相信傑良入定是真的，到兜率天宮聆聽佛法是真的，但說到這世界將要毀滅，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