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樓，三樓，社團部辦公室。
一張寬辦公桌，上面擺著幾厚摞檔案。一個女生，秦莫遲，坐在靠窗的一側；一個男生，華圈圈，在另一側相對而坐，面向窗戶。二人都在專心地解決桌上這一系列任務。
“這些拿去，幫我複審一遍。”
秦莫遲拿起一摞檔案，推向桌子對側。
“還要審二遍，有必要嗎。”
“當然，為了保證公平。作文看多了我也會累，一遍稽核難免有些草率。你批完的那些也拿來，給我複審。”
“小秦你還真是個工作狂。”
他接過檔案，持紅筆重複著一樣的動作。時不時口中嘟囔些什麼。
“對了，這個人的......”他舉起一份稿件。
“趙黃昏的。”
“直接下了？”
“給他上吧，不然好像顯得我們太小氣了。”
秦莫遲一邊繼續批著稿件，輕描淡寫地說道。
“可是他妄想挑戰我們文學社的權威啊。”
“任他去唄，有什麼關係嗎。對了，你看看這邊這篇，寫得太感人了，我超喜歡的。”
“是我們班的嗎？”
“不是，四班的。”
就這樣，經過初審，二十四篇作文被挑選了出來。其中當然包括這兩位社長副社長自己的作品，以及幾位文學社活動常客。
接下來只需要把它們敲進電腦，刊登雜誌印出來就可以了。
“這種事還用我們幹嗎。”
“小秦，讓學生會幫忙不太好吧。”
“當然不能找他們。丟給志願部，支援部是收錢的，錢我來出。”
......
三天後，文學社社刊正式釋出。
中午吃完飯，我回教學樓時，發現樓前一群人擁擠在那裡。不知發生了什麼，我過去湊個熱鬧，聽見人群裡面傳來討價還價聲，原來他們正在樓門外擺攤銷售社刊，一本二十元。
我沒有興趣排隊。平時社刊經常賣不出去，甚至到最後白給都沒人要。一到每屆十佳作文大賽，社刊搖身一變供不應求。
“黃昏，社刊下來了。”
“給我看看！”他遠比我更加激動。
“樓門外正賣呢。”
他一溜煙跑出教室。
結果他回來的時候，第一批社刊早已經賣光了。
“哎，你知道誰手裡有社刊，借一本讓我看看嘛。”
看他這緊張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
“怎麼你還擔心自己沒入圍嗎？”
“不許詛咒我！”
次日中午，黃昏一改往日的習慣，下課就和我一起衝到食堂。隨便找人最少的視窗點了些什麼，狼吞虎嚥吃完，便趕去教學樓。
果然，文學社又在販賣新的一批社刊。
第二天已經沒多少人光顧，想必粉絲們都買過了。見前面只剩三個人排隊，我也買了一本。
售賣人要求出示校園卡，記錄下學號。
我開啟社刊目錄，直接看裡面的作者名字。第一篇是秦莫遲的，後面是那幾個長期在社刊上出現的名字，儘管我不認識，大概也猜得到多半是三班人吧......怎麼還有陳天機的作品，理科學霸居然也喜歡寫文。看名字好像是科幻，有時間翻一翻。
找到了！趙黃昏的名字果然在這裡。
我打算給喜訊報給黃昏，卻見他拿著社刊，躊躇滿目，不敢翻開。
一看見我，他滿懷憧憬地向我走來。
“社刊你看到啦？”
“看到了。”
“我入圍了嗎？”
“你猜。”
他的神情帶著喜悅，放鬆下來。
“我知道了。如果是壞消息，一般人不會讓對方猜的。”
我開啟社刊，翻到最後一頁，撕下珍貴的一票，填上黃昏的序號。接下來，讀者可以在這二十四篇入圍作品中，選擇最喜歡的一篇投票，截止下週五，得票最多的十名作者，將榮獲“校園十佳作者”稱號，並且還能得到獎金和禮品。
每名學生出示校園卡才能購買一本，這樣消去刷票的可能性，保證公平。
呂無思抱著一本社刊走進教室。
“你也買啦。”
“是啊，看裡面還有趙黃昏的文章呢。你真了不起。”
他走回座位上，一隻手端著社刊閱讀起來。
“話說，黃昏啊，你不打算拉下票嗎？”
“不要。”他義正言辭地拒絕。
“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你可以在班裡推薦下社刊的。”
“這倒可以，畢竟我也是文學社一員嘛。”
他拄頭想了想。“可是我推給誰呢？”
說的也是，班裡同學大多和他沒什麼交集。
“不過你這文寫得真的好，如果不讓更多人看到，可惜了。”
他開啟社刊，隨手翻了翻。
“哎，你知道對於一個作者而言，最快樂的事是什麼嗎？”
“大概是自己的作品被人認可？”
想起之前高一，我也報名過十佳作文，結果初審都沒過。當時我挺受打擊的，就沒再參加過。
“不。是有讀者認真閱讀自己的作品，並願意和自己討論情節的時候。”
“這樣嘛......這種感覺我彷彿體會不到呢。”
他沒再理我，低頭讀起社刊上的文，那一篇是華圈圈的。
我翻到陳天機那篇科幻，他的文章寫得很長，常有些我所不懂的科學名詞。不過我讀書一目十行，那些細節都被忽略過去了。文章整體看下來倒是沒什麼感覺，儘管我承認自己寫不出來這樣的作品就是了。
待我看完後，黃昏還在讀華圈圈那一篇很短的校園文。
“你看書好仔細啊。”
“是啊。我承認他文筆確實很華麗，寫得很美。”
我也翻到那一篇看了看，感覺讀起來好累啊。這樣的作品可能只有像黃昏那樣細細品味，才能品出一番滋味，反正不適合我這種快餐讀者。
不禁想更深入瞭解一下文人的世界。
“對了，你剛說作者最快樂的事。那麼能讓一個作者最失落的事如何呢？”
“這個嘛......”
“難道是自己的作品遭到否定？”
“其實，如果別人否定你的作品，他至少已經認真看過。”
我明白了。比起被否定，更加悲慘的是遭受忽視。
想想以前社刊上，我看過文學社的那些文章，好像也不過如此。他們的作品真的比趙黃昏的精彩嗎？翻開秦莫遲那一篇作，和以前一樣，題材又是言情。
開頭好平淡，沒有閱讀的慾望啊。我硬著頭皮往下看。
男主角什麼鬼，真不要臉啊。
女主角哪裡吸引人，除了用幾句華麗的描寫堆砌個外貌，別的沒見什麼特點啊。
這就這麼在一起了？什麼鬼。
結局確實夠甜。但這樣的作品有什麼意思呢，除了讓我吃頓狗糧，別的沒見什麼了。
遠不及看過趙黃昏那篇當時給我內心帶來的震撼嘛。
“黃昏，你獲獎肯定沒問題的。”
我合上書，順手丟進桌格里，以後大概無聊時候還會拿出來翻一翻，也就這樣了。
回頭看黃昏，他的神情卻有些複雜。
到了投票截止那一天，和往屆一樣，文學社將巨大的海報搬到東樓一樓大廳。率先得知當日公佈十佳作文，黃昏緊張地跑來找我，讓我陪他一起去看。
路上，黃昏再次問我，“你覺得我能選上嗎？”
“等下不就知道了。”
東樓大廳，無數人圍在某個地方，想必那裡一定是海報所在。我和黃昏擠不過去，只好站在外面，等他們漸漸散開。時不時聽著來往人群的言語。
“第一名又是小秦。”
“那必然的，她就憑藉這個當上的文學社社長。”
我腦子瞬間一熱。秦莫遲那篇言情拿了第一？那文真的配嗎。
“前四都是文學社的。”
“不會是他們暗箱操作吧。”眾人議論紛紛。
這時，一個熟悉又令我有些厭惡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
“十佳作文的評比完全根據各位同學投票，透過得票數嚴格排名。我們文學社不存在暗箱操作，這一點敬請放心。”
前四名嗎，趙黃昏會是第幾呢？
隨著不斷擠進人群，我漸漸能看到榜的上半部分，除了第一秦莫遲，下面幾個名字我都不認識......陳天機是第五......第六不認識......第七錢鏡臺，第八第九，都沒有趙黃昏的名字。
第十名是他嗎？第十名的位置被人擋住了，我的心為什麼跳得這麼厲害，明明參賽者是他不是我啊。
這時，帶著那自視清高的面龐，秦莫遲出現在我的身前。
她送我一個微笑，傾斜的嘴角滿載著不屑。隨後她的目光轉移到旁邊的趙黃昏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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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她相顧無言。
前面的人離開了，我得以看到十佳作文整張名次表。
沒有趙黃昏。
他真的沒有選上。
趙黃昏的神情十分難看，他朝秦莫遲質問道：
“你們到底是做了什麼手腳。”
“做手腳對付你，有這個必要麼。”
“要是想做手腳，你的文根本就不會出現在社刊上。秦姐可是大發慈悲讓你過了初審。”
一個我不認識的男生說道，黃昏告訴我，他是文學社的副社長華圈圈。
黃昏兩頰通紅，不知是難堪還是生氣，卻說不出話來。
“趙同學，你的得票數只有7票哦，不信的話，要不要帶你來我社看下票型？”
“順便告訴你，秦姐一共151票，我132票。不信儘管來社團辦公室自己查票。”
我看見黃昏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你們兩個，刺激人也要有個度好嗎？秦莫遲那一副勝者的姿態，真的令我也忍不住生氣。
“以後我不會再踏進文學社一步。”
“別跟他們計較了，我們走。”我拉著黃昏離開了這裡。
如今，兩棟樓間的花壇徹底在風雨中銷燬，只剩乾枯的骨架不再搖擺。黃昏站在花壇前，望著對面的東樓，連聲哀嘆。
他沒有再落淚。
“要去查票嗎？”我弱弱地問。
“不必了。”“我的題材，不合大眾口味，僅此而已。”
這樣的結果，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已經明白了。
然而，不知為何，連我都覺得有些憤憤不平。
“是不是覺得，你投入的感情和精力，加上你文學天賦那麼好，跟這樣的結果不成正比。”
我試圖安慰著他，也在安慰我自己。
他緩緩道出一句話。
“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拼，其餘九十分，不可控外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