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他的五官輪廓一團烏漆麻黑,造成了一個視覺盲點,隱約可見星眸湛亮。高大的身形就像一尊雕像一般,不真實的佇立在她面前。
“你還需要什麼,我去弄來。”
這次她終於聽清楚了,高高在上的陸虞城,真的是來幫忙的。
尹流蘇飛快的收回視線,注意力集中到孕婦身上,可旁邊,陸虞城純黑的影子,陡然讓她的心裡升起了陣陣漣漪。
她的雙手依舊控制著孕婦的雙腿,幫助她開啟到最大的弧度,防止她亂動,一邊飛快的吐字:“我要乾淨的大毛巾或者被單都行,熱水,紗布,一次性手套,還有……剪刀,酒精,鉗子,消毒液。”
“好。”
陸虞城言簡意賅的應道,長腿一邁,步履匆匆。
這時,對面商鋪的人頭彷彿也察覺到了異樣,或觀望,或湊近。直到有幾個人陸陸續續的靠近,主動詢問是否需要幫忙。
這時,陸虞城去而復返。
“你要的東西。”
她剛剛叮囑的,一樣不落地擺放在她面前,他是超人嗎?單單是臉盆和熱水兩樣就分身乏術了,就不會叫人幫忙麼!
他輕描淡寫的語氣,彷彿不費吹灰之力一般。
“要怎麼做?”
孕婦的一記明顯的*和抽搐,讓尹流蘇迅速回神:“把乾淨的大毛巾墊在她身下,動作輕一點。”
在眾人的幫助下,一切都按照尹流蘇的想法來進行,三四個人自發的用被單圍成了一個圈子,形成了一道手工的屏障,將炎熱和喧囂隔離在外,算是一個簡易的產房。
陸虞城無疑舉著被單中,個子最高的一個,他略略俯身,便可將尹流蘇的一切悉數落入眸中,瞭若指掌。
她專注而香汗淋漓的模樣,頰邊飄下的碎髮,側臉輪廓精緻,竟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凌亂美感。除了領子略低的吊帶衫,彷彿一切都非常和諧,美好。
陸虞城狹長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濃黑的似有碎鑽沉醉其中。
尹流蘇用溼巾把手擦淨後,戴上了一次性薄膜手套,檢查產道,發現已經開了六指,差不多可以了。
她眉心一擰,大聲說道:“大姐,從現在開始,在你每一次宮縮,也就是陣痛上來的時候,閉緊嘴巴用力,就像你平時便秘一樣的用力漲。你記住,沒有宮縮的時候,就放鬆,儲存體力。”
“記住了……”
孕婦應答的聲音已然變了形,她緊緊地咬著牙齒,大腦十分的清醒,調整呼吸,按照醫生所說的做。
一記最深的漲裂後,尹流蘇驚喜的喊道:“大姐,加油,已經看到孩子的頭了,胎位很正,你不用擔心,只管使勁。”
“醫生……啊……我,我實在沒力氣了……”
孕婦的面頰異常的紅潤,唇瓣卻潔白的沒有一絲的血色,原本撰進的兩側毛巾的雙手力量緩緩地鬆開了,吐出的氣若游絲一般。
尹流蘇心中揪起,神色緊繃,不斷地在她身邊鼓勵:“大姐,你的孩子就卡在中間,他馬上就要出來了,你如果在這個時候洩力,他長時間卡著會缺氧窒息的,為了他,你必須加油,你是一個母親,一個堅強的母親,加油,再用力!”
她很緊張,甚至比產婦更緊張,一旦發生什麼不測,不單單是孕婦一個人的事情,牽連甚廣,後果嚴重。
產科那她也呆了一年的時間,忙不過來的時候,會調過去做剖腹產的手術。要知道每一項手術都有它的風險,產婦一屍兩命的例子,醫院裡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因此,她真的不希望悲劇發生。
“你可以的!”
生命需要奇蹟,尹流蘇一直耐心的指導,鼓勵,她清楚的看到孕婦重新恢復了鬥志,緊緊抓住兩側的毛巾,指節和青筋悉數爆出。
在孕婦咬緊牙關,一記強有力的爆發當中,尹流蘇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靜止著,周圍的一切彷彿都虛空了。
她一直做著最後收尾的準備工作,隨著孕婦的一聲劃破天際般的嘶喊後,嬰兒從母體分離出來。
“恭喜你,大姐,是一個漂亮的女孩。”
尹流蘇一直緊繃的嘴角和面容漸漸鬆開,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這是陸虞城第一次看見尹流蘇笑,一種發自內心的笑容,整張臉都染上了血,一雙清透堅韌的眼眸以及整齊的貝齒無比炫目。
一瞬間,他的內心充斥著一股陌生的異樣的感覺。
到底是什麼?
尹流蘇手法利落的用之前用酒精消過毒的剪刀剪斷了臍帶,再用小夾子固定住嬰兒的肚臍眼,同時,嬰兒發出了幾下清脆的哭聲。
“誰來抱一下孩子?”
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她頭也不轉的喊道。
陸虞城無疑是最接近的一個人,無形中有一股力量推動著他。
“給我。”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尹流蘇抬眸瞥了他一眼,心中納悶,他怎麼還沒走?
難道剛才長達二十多分鍾的時間,他一直在旁觀?不,幫忙?
“醫生,能不能讓我看看孩子?”
孕婦一臉虛脫疲憊,像是洩了氣的皮球,無力的*。
陸虞城從尹流蘇手裡接過包著毛巾的女嬰,他俯身,眸光微閃,手掌中的一坨,那麼小,那麼脆弱,只要他輕輕地一撒手,隨時可能堪折隕落。
小小的生命,竟是如此的神奇。
他緊接著走到孕婦的跟前,雙腿彎曲,將女嬰往下湊近孕婦,這時,女嬰原本閉著的眼睛張開了,露出黑色的眼珠,乾淨剔透,他心中脈脈的一番動容。
孕婦費力的仰起,看了一眼孩子,親親她的胳膊,愛憐不已。
他覺得,這一幕,比任何的慈善捐贈,都要讓人感動。
轉身,發現尹流蘇一直在清理孕婦的下身,血跡斑斑,腥味不斷。
“大姐,你不要緊張,還有一個胎盤出來,就好了。”
她此時的聲音異常的溫柔動聽,與之前的伶牙俐齒,或者是虛偽算計,截然不同,派若兩人。
尹流蘇,到底哪一個才是最真實的你?
對尹流蘇長久以來,負面的評價和影響,似乎模糊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早已討厭不起來。
客觀來說,除了那件事情,兩年後相遇發生的種種,尹流蘇並沒有做錯什麼。
但是……
救護車的鳴笛聲打亂了他的思緒。
圍觀的群眾自發的散開,讓開了一條通道。
幾個醫護人員從救護車中魚貫而出,將大人抬上了擔架,又接過了孩子,末了,一個資格頗老的醫生還連連追問現場接生的人,孕婦和孩子在沒有專業醫用工具下,都處理的極好。
沒多久,現場圍觀的群眾散的七七八八,有幾個清潔工在清掃,還有一幫記者,一直在附近採訪,拍照。
尹流蘇用溼巾把身上的血跡擦乾,快步錯身離開,她不喜歡上鏡,更不喜歡把這種本就是職責範圍內的事情到處渲染,那樣就失了初衷,對她而言,反倒是麻煩和負擔。
她現在最想做的是馬上洗個澡換身衣服,實在是受不了自己身上血腥的味道……非但如此,她可憐巴巴的吊帶衫上沾著不少的血,走幾步,引來周遭指指點點的目光……
“美女,你發生什麼事了,需不需要替你報警?”路人估計以為她遭遇到不測,好心的問。
“不用,謝謝。”
醫生都是有潔癖的,尹流蘇亦不例外,她粘膩得分分鐘都想跳入熱水中。
突然,肩頭多了一件西裝。
是誰?尹流蘇下意識地抗拒,卻聽到到陸虞城低沉醇厚的聲音,在耳際響起。
“跟我走。”
他不容置否地拽住了尹流蘇的手臂,一股力量推拒著,她張了張嘴,眸子輕顫,古怪地盯著他看。
陸虞城,今天很奇怪。
她眉睫輕皺:“你要帶我去哪?”
“少廢話,除非你想繼續被人當作熊貓圍觀。”
不想。
她一點都不想。
尹流蘇被陸虞城拉著進了一間酒店,她繃緊了面容,突然想到,自己和陸虞城孤男寡女的來開房間,好像真的要做什麼不恥之事……面頰脩然爬上了一縷紅暈,連帶著周圍服務生的眼光,她都覺得一切都不自然。
亂了。
是心亂了。
收銀臺前,陸虞城穿著襯衫的背影,長身玉立,舉手投足間自帶類似於霸道總裁的氣場,卻又不失優雅貴族般的氣質,惹來年輕女服務生以及女房客的陣陣悸動。
他是陸虞城啊,明明該是高高在上的人,卻做了尹流蘇永遠都無法想象到的事情。
“207號,你自己上去。”
發怵的時候,陸虞城遞過來一張房卡,他此刻五官肅然,看不出任何表情,眼底也沒有尹流蘇常見到的不耐煩和厭惡。
儘管如此,她依舊不想試圖去揣測他的想法。
“謝謝。”
她的唇瓣輕輕蠕動了一下,聲音如蚊吶一般。
尹醫生此時很彆扭,因為陸虞城突然間的善心大發。
“尹流蘇,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不讓你丟陸氏的臉。”離開前,陸虞城解釋道。
“陸總放心,我從來不喜歡自作多情。”似是沒預料到陸虞城的大煞風景,尹流蘇面色一白,淡然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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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最好。”
尹流蘇看著他果斷轉身,背影幾分冷冽,恍然發現,其實她和陸虞城之間什麼都沒有改變。
陸虞城出了酒店門口,直接進了附近的一間女裝品牌專營店,許默的電話緊跟著追了上來。
“陸總,總算接電話了,你現在在哪裡,我來接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