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甸子上，人無論如何也跑不過野火。就算是騎在西域戰馬上也是一樣，一瞬間豎立起來的火牆，滾滾的濃煙都是致命的。更何況，那些可惡的弩兵臨走的時候，還拋灑了大量的三角釘。無論是人的腳掌還是馬的蹄子，遇上這東西都會痛不欲生。
窩囊！這是潘仁唯一的感受，這讓他想起了那些被他斬殺的隋軍步卒。沒想到自己比人家還窩囊，至少他們還有拼死一戰的機會。而自己，打到現在還沒看清楚對手長成什麼模樣。那些火焰，好像從地下長出來一樣，如果說事先沒有埋藏火油，打死他也不信。
“戰爭就是這樣，武力的不足只能用其他的方式來彌補。水火就是常用的兩樣東西，水後有瘟疫而大火一般都伴隨著濃煙。這些都是要人命的東西，你看看那些胡人試圖用自己的身子壓滅火焰。這是徒勞的，就算有防火溝，濃煙也會將他們嗆死。
一會兒打掃戰場的時候你就會發現，這些胡人和馬匹大部分其實是被嗆死的，而不是被燒死的。這荒草甸子，就是死地。以後咱們若是被人偷襲，拼了命也不能進入這樣的地方。別的不說，一把火就會要了所有人的命。”雲浩一根手指指點江山。
李秀寧眼睛裡滿是驚懼，即便是李家女兒也沒見過數千人被活活燒死的場面。滾滾的濃煙，不斷哀嚎的聲音。即便隔著幾里遠，仍舊好像在耳邊響起。那就不是人能發出的聲音，或許阿鼻地獄裡才能有這樣的聲音。
李神通捋著打卷的鬍子，眼睛裡同樣有一團火。看著雲浩就像看到了驚奇的寶貝，這才十幾歲就能一把火燒死兩千彪悍的胡人騎兵。若是再大些，真不知道這小子手下還有多少人命。白起號稱人屠，一戰坑趙國降卒四十萬。多年來，沒有什麼將軍有機會打破這一記錄。看樣子，這小子很有可能會成為打破紀錄的人。
難怪大哥對這個小子寶貝的緊，這就不是人才，是他娘的奇才。
“你小子這招兒陰毒了些，但打了勝仗就是好樣的。而且估算這一仗咱們損失會很小，荒草甸子裡被胡人騎兵殺死的弩兵很少。估計連二百人都沒有，二百換兩千這樣的戰績，即便是名將也不過如此。”李神通對於雲浩，絲毫不吝嗇誇讚之詞。
“這就是遠端武器的威力，就算是悍勇無比打不到我也是枉然。人類的祖先打不過獅子老虎，可為什麼最後還是存貨了下來，而那些彪悍的猛獸有時候卻成了人類的盤中餐身上衣？就是因為，咱們的老祖宗學會了扔石頭。
後來發現有稜角的石頭殺傷力比較好，於是他們就將石頭打磨出了稜角擊殺獵物。再然後他們又發現，將帶尖的石頭幫在木棒上，殺傷力又會增加，而且投擲起來比較準確。於是標槍出現了，再然後就是射程更加遠的弓箭。
當弩箭出現的時候，那些兇狠的野獸也就再也沒能力和人抗爭。於是，這些遠端的東西就用在了人和人的鬥爭上。咱們的強弩雖然還不算厲害，但百步之內殺傷力還是不錯的。至少，胡人身上的皮甲就不能有效防禦。”無聊的雲浩，開始胡扯人類武器演化史。上輩子在陝西省歷史博物館，聽一個講解員胡吹，今天索性就照搬過來跟李神通胡吹。
反正這場仗也就那麼回事兒？只要等待大火熄滅，然後派人去將那些燒的半死不活，嗆的半死不活的人變成死人，這仗就算結束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對付發瘋的潘美。這才是最為棘手的，潘仁死了潘美就算沒什麼威望，上萬騎兵還是能湊得出來的。以現在鄠縣的軍力，對陣上萬騎兵壓力山大。
“哎……！說穿了就是兵不行，如果將咱們晉陽的那些老卒調過來，哪裡還用得著這麼麻煩。咱們隊伍是拉起來，可時間太短又沒見過多少血。這樣的隊伍，如果真讓騎兵衝起來。他娘的馬離一里地，人他娘的說不定就跑沒了。”李神通對人類武器進化史半毛錢興趣都沒有。他在為手下這些烏合之眾擔心，現在他太懷念晉陽那些和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兵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們不是府兵。戰場對他們來說是新奇的，不過沒關係打幾次勝仗之後。人的心裡就會生出來一些傲氣，有了傲氣膽怯就會虛弱很多。到時候打一些硬一點兒的仗應該沒問題，不過我想咱們應該沒什麼機會。
主上的大軍馬上就要南下，只要過了汾水關中平原就會徹底向主公敞開。屈突通即便帶著兵去了，估計也沒戲。”
“哦，你小子這話怎麼說。屈突通是大隋名將，那宋老生也不是好相與的。當年大隋東征高麗，有數的幾個勝仗就有宋老生參與。屈突通更是幾百人馬，就平滅了楊玄感叛亂。這些年東征西討，喪命在他手中的叛逆無數。他們守汾水，大哥還是很難應付的。”李神通認為雲浩這就是在胡吹，對於李淵過汾水的事情，他認定非一番血戰而不能成。而且，勝敗還在五五之數。
“說到底還是兵的事情，那些兵大多是長安附近的驍果。你讓他們守長安城，那是戍衛家鄉，肯定個頂個的賣命。可你把他們拉到晉南去，人心思家還沒開打，軍心其實就已經亂了。而且還有我們這些人在背後作怪，只要咱們不停的騷擾長安城。那些軍卒的軍心就會風雨飄搖，屈突通能指揮得動才是怪事。”
“屈突通也是名將，軍法無情……！”李神通剛開始認為雲浩說的還有些道理，可後面的話他認為簡直是在放屁。
“別說軍法無情的話，一兩個人違反軍法的時候。你還可以軍法處置，可若是絕大多數人，甚至是軍官都生出不臣之心的時候。主將再敢嚴刑峻法，等待他的只能是兵變。真要鬧起來，屈突通想留個全屍都難。你說他是名將，名將都猴精猴精的，他才不會做這種蠢事。”雲浩神在在的拍了拍手，將雙手揹負在身後。
“父親進軍關中應該沒有任何問題，我李家在關中百年經營。若是說底蘊還是有些的，只要父親登高一呼，從者雲集也不在話下。大隋到了今天這個模樣，楊家的氣數算是盡了。改朝換代，雲浩你的功勞我會稟明父親，定然不會埋沒了你。”李秀寧說話就可愛多了，這時候封官許願才是領導應該做的事情。
什麼皇宮裡面的珍藏了，什麼名人的字畫了。桌面大的瑪瑙，人頭大的珍珠。如果再給些皇宮裡面嬌滴滴的美人兒，那就更好了。
雲浩和李秀寧李神通聊天，潘仁卻在流淚。
看著一個個心腹家將衝進火焰裡面，想用自己的身體壓滅火焰。可結果卻是一個又一個刀斧加身都不吭一聲的人，嘴裡卻發出這個世界上最悲慘的嚎叫。看著一個又一個渾身火焰的人瘋狂嘶喊，然後倒伏在地上不動。
滾滾的濃煙嗆得他眼睛生疼，大滴大滴的淚水從眼睛裡湧出來。騎在馬上四面望去，除了滾滾濃煙就只有橘黃色的火焰。
隊伍早就亂成了一鍋粥，有些傢伙的戰馬踩到了三角釘。那些戰馬就像瘋了一樣站起起來，將自己的主人摔倒在地上。然後狂暴的四處奔逃，甚至被火焰燒得皮膚“滋”“滋”作響也不在乎。
還有些人想要衝過火焰衝出去，結果卻是無一例外連人帶馬倒閉在火中，成為新鮮的燃料。
空氣中充斥著焦臭的味道，不時有燃燒著的人和馬慘嚎著四處亂撞。大火不但灼燒著他們的身體，還灼燒著他們的靈魂。火人開始拿著兵刃亂砍，這裡沒有敵人，所以砍的都是自己人。經常能看到兩個火人抱在一起，指甲摳進對方的肉裡。其結果就是火焰越發的大了，火焰距離潘仁越來越近，濃煙已經遮蔽了視線。
“主人，我們壓住火您衝出去。”貼身侍衛拉著潘仁的馬頭，嚎叫著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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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出去了有什麼用。難道你以為外面會沒有人堵截？除了被射成刺蝟，不會有第二種下場。橫豎是個死，讓我死的有點兒尊嚴吧！”潘仁抽出了彎刀，搭在脖頸上猛的向下一拉。
親衛們沒有阻止潘仁的舉動，現在的情況下活下來是根本不可能的。即便沒有火焰的灼燒，就算那些煙霧也會要了他們的命。
當荒草燒沒了的時候，火焰也就自然而然的熄滅。田野裡漂浮著淡淡的煙霧，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焦黑。不時能看到一具具人形焦炭散發著嫋嫋青煙！
那些人姿勢差不多都一個德行，跟燒死的耗子沒有多少區別。越往裡面走，屍體就越多。到了最後，屍體甚至擠成了一坨坨。讓雲浩吃驚的是，最中間的屍體居然沒有焚燒的痕跡。這些胡人很聰明，居然懂得用彎刀將雜草割除，硬生生開出一道防火帶來。
可惜醒悟的有些晚，即便開出了一些空間，他們也被滾滾的濃煙嗆死。放火隔離帶唯一的用處，或許就是完整的儲存了他們的屍體。
最中間一具屍體被平放在地上，脖子一道巨大的傷口。大長胡子，鷹隼一樣的眼睛。雲浩認識這傢伙，事實上前些天他還被自己忽悠的不輕。
“哎……！埋了吧，能給自己一刀也算是個人物。”李神通看了一眼屍體，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雲浩不明白這個年代的人，似乎都有些說不出來的東西。好像自殺的人，就比別人厲害一些。死後，也要受到更多的尊敬。這都是什麼邏輯，自殺還殺出高貴來了？
李秀寧到底是女兒家，她不願意看到這種慘景。於是就被李大忠帶著親衛護送回了鄠縣，只留下李神通和雲浩打掃戰場。
李神通有些不明白，人都死了馬也死了。這戰場上除了屍體就是屍體，有個毛打掃的。
“不能埋啊！能不能幹掉他弟弟潘美，可就看這具屍體呢。來人，把潘仁的屍體帶上。咱們回鄠縣！”雲浩一聲吩咐，自然有軍卒將潘仁的屍體裹好帶走。
雲浩有些慶幸，沒想到得了這麼完好的一具屍體。憑藉這具屍體，大有文章可做。
“小子，你要屍體做什麼？人死為大，你可別做的太過份。”李神通有些擔憂的道。
“大總管，看好了。這是鬍子的屍體，如果是我大唐百姓的屍體，雲浩斷然不會辱沒了。入土為安是最基本的待遇，可對於鬍子我就沒那麼好說話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終有一天你會明白。這些鬍子若是成了氣候，會是多狠。
一群狂暴的歹徒，會拿著刀子砍殺那些手無寸鐵的人。甚至他們會剖開孕婦的肚子，將裡面的胎兒活活扯出來。一個母親拉著自己的孩子逃命，可忽然間覺得手上很沉。再看的時候，孩子的頭顱已經被砍掉。綠教徒帶著原罪，他們憤恨這個世界的一切。對這些鬍子，我不會有絲毫的手軟。”雲浩想起一些悲慘的過往，咬牙切齒的說著。
李神通看著雲浩的樣子，有些納悶兒的道：“鬍子雖然反性，但在大隋還算是恭順。好像沒有你說的那種事情發生，五胡亂華之後，沒有鬍子敢如此屠殺我漢家苗裔，有這種事情一定會被大肆傳播。有冉閔的殺胡令在，這一城的鬍子就不要活了。”
“哦！”雲浩愛死這個世道了，冉閔的一紙《殺胡令》讓百萬鬍子喪生。讓這些鬍子知道，漢人也不都是乖乖的兩腳羊。如果這個世代，胡人拿著刀子衝向人群。一定會被一群激憤的人群打死！
“算了！咱們不說這個了，這具屍體有大用。能不能讓潘美發瘋，可就看這兄弟兩人的感情了。不過小子有八成的把握，潘美這一次一定會死的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