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新鮮的小小土包，靜靜的立在村子隔壁的山坡上。
一株獨立於草叢中的半大的樹木伸出半邊枝條，投下陰涼，將小土包遮蓋了小半邊。
一個粗糙的木板端端正正的立在小土包前，上面寫著奧比克之墓。
穿著白袍子的光頭坐在墓前，靜靜的呆呆的，不言不語。
直到斜陽西下，赤色的煙霞灑在他的臉頰，落杳才從僵直的坐姿緩了過來。
撿起來一個用灰色布匹纏繞起來的長條物體，一層層的解開，露出銀白色的劍柄。
修長的手指輕輕握上劍柄，一聲輕鳴，布匹滑落，露出魔神丸的銀白色身形。
指頭在劍刃上輕輕一彈，一聲顫音震盪著空氣，發出嗡嗡的聲音。
在百多米外的樹林裡，樹枝樹葉輕輕震動，一時間落葉紛紛。
劍尖向下，輕輕沒入地面，就像切豆腐一樣，緩緩的勻速切入地面。
直到劍身沉入地面，只留下半截劍柄，落杳才鬆開了手。
捧上一捧鬆土蓋在劍柄上，劍柄的位置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土包，他葬下了自己的劍。
落杳直起身，眼神依舊沒有波動，生於斯，長於斯，葬於斯，一生莫過於此。
他拍了拍手掌，一步步的離去，披著餘下一絲的夕陽，隨著大日的沉沒一起，漸漸消失在草叢中。
那道背影蕭瑟而孤獨，對映著天地間的一片寂寥。
從他擁有自我意識後，他就和奧比克相依為命，再到擁有身體，一同並肩作戰。
從接受了那個男人的邀請後，他們就一直戰鬥著，一直奮力的拼搏。
他不恨那個男人，只是感覺他們太弱，弱到無法自主，弱到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
一張簡潔的辦公桌，一個簡單的辦公椅，一張待客椅，一個瓷杯，再加一支筆。
這是澤井總監辦公室的所有陳設，每天從這裡經手的各個專案不下於十，每一個都是經過一次又一次的仔細斟酌。
雖然表面上他的象徵意義大於實際作用，但是實際上，他是人類有史以來權力最大的人，沒有之一。
就是離他最近的吉剛局長也看不透，到底有多少東西在瞞著所有人。
畢竟能夠說服全世界的男人，並不是一個只能動嘴皮子的人，他的實際動手能力比任何人都要強。
新建立的實驗室，新開發的系列產品，還有各種人員調動等等，很多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進行。
此刻，他正靜靜的坐在椅子上，半倚靠在桌子上，認真的翻閱著一沓檔案。
外面的小屋子裡，有一個年紀不大的年輕人，正在低著頭翻閱著書籍，抽空提升自己。
“吉剛局長，您好。”年輕人敏銳的感覺到另一個氣息，抬起頭直起身，向鏗鏘走來的男人鄭重的行了一禮。
“總監呢？”吉剛目不斜視的說道。
“在裡面，需要我去說說嗎？”
“不必了。”吉剛拒絕道，幾步走過去，敲了敲門，木質的門扉發出嘣嘣的清脆聲。
“進來。”澤井總監的聲音傳出來，帶著溫和平靜。
吉剛推門而入，門戶的機舌發出咔嚓的聲音後，那年輕人也坐下來，繼續翻閱著書籍。
“你還是這麼忙嗎？”熟悉的聲音在前面響起。
澤井抬起頭，露出笑容，“我可不是你，握著權力就行，坐吧。”
吉剛點點頭，毫不客氣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最近在忙些什麼？”
“還能忙些什麼，不就是為了人類的未來嗎？”澤井笑道，站起來，讓外面送了一杯水進來。
“人類的未來……”吉剛搖了搖頭，啞然失笑。
“是啊，人類的未來。”
兩人突然就沉默了下來，吉剛望著有些昏暗的窗外，室內的天花板上有微微的亮光在照耀，將室內的光亮維持在一個恆定的範圍。
“澤井，我們都是老朋友了，你能給我一個準話嗎？”
吉剛幽幽的嘆道，“我這些天一直在做噩夢，夢到世界一片荒涼，巴掌大的雪花遍佈天地。”
“山脈一樣的巨獸屍體倒在城市中，好像人們全部都死去，只有我的靈魂在飄蕩。”
“你告訴我，我們真的贏了嗎？我們勝利了嗎？未來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
吉剛帶著淡淡的迷茫，又像是小孩子一樣在夢囈。
澤井在一旁靜靜的聽著，等著他說完。
“我們贏了，也輸了，但是我們給人類的進步爭取到了時間，我們從螺旋槳戰鬥機，從火藥槍支。”
“到飛出地球的空天戰機，到能夠在星球上留下恐怖疤痕的武器，我們用了多久，我們從對他們沒什麼辦法到有能力抗衡又用了多久。”
澤井這樣說道，然後想起了他當初在聯合國呼籲大家放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時候，那些支援他的科學家們。
想起了那些出征前雄姿勃勃的將士們。
“我們人類的進步，不就是建立在一代代人的不斷付出和努力上嗎？”
“已經有人為我們爭取到了時間，我們就該努力起來，將自己變得更加強大和美好。”
吉剛局長微微搖頭，苦笑著，他本來是主戰派，但是之前的戰爭讓他有些迷茫。
精心製作的武器用處不大，似乎只能應用在對付同為人類的同類身上。
大戰的頂樑柱竟然是玩笑一樣的單體武力上，竟然還是依靠那些巨人才奪取來的勝利。
而人類勝利了，貌似勝利了，但是請不要忘了，曾經有多少人為此命喪黃泉，有人付出了多少。
這不是他們應該做的，也沒有人應該去做這些，他們放棄了一切，只為了換來一個勝利。
他們是英雄，但是他們不該是英靈，他們應該活著，而不是躺在冰冷的戰場上。
但是人類要是沒有抓住這個機會，不光是愧對了戰死的英靈，而未來，也將會有更多的英雄變成英靈。
吉剛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抱歉，有點激動了。”
澤井端起白色的瓷杯杯子，輕輕喝了一口水，掩飾著自己的表情。
“沒什麼，這樣吧，有空的時候去地下實驗室第四層看一下。”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向吉剛推薦了一個去處。
“地下實驗室第四層？”
“是的，你要相信，人類可不是一直在原地踏步走。”澤井笑道，語氣中充斥著笑意。
“那我就拭目以待。”
兩人交談了很久，就像回到了當初一樣，兩個人無所不言無所不說，似乎身體都年輕了三分。
目送著吉剛局長的離去，澤井總監臉上的笑容也緩緩的消退了下來，面目變得有些暗淡。
他起身，離開了椅子，現在昏暗的視窗前，看著一望無際的海洋。
遠在天邊的海天連接處，灰濛濛的一大片，灰色的霧氣和黑暗一起，緩緩的侵蝕了澤井的視野。
一幕幕光芒都沒入黑暗，一點一點的化為混沌。
‘他’就像一個迷途的旅人，站在濃郁的霧氣中，即使充滿了恐懼，也要鼓起勇氣不斷前進。
哪怕是遇到了坎坷和挫折，摔著了，碰著了，也會默默的站起來，再次前進。
‘他’環顧四周，那個生著羊角的巨人，那個曾經和‘他’倚背的‘大人’，沒有了蹤影。
‘他’沒有悲傷，也沒有哭泣，‘他’要學會做一個大人，就像幫助過‘他’的巨人一樣。
哪怕幫助過‘他’的人已經不在，‘他’也只會變得更加堅強，就像當初那個人的期待一樣。
‘他’堅信，只要光芒還有一縷僅存，終究有一天，光會漫天遍野。
“阿撒茲勒……”
……
“爸爸……”
像是回到了從前，小陸雅突然從夢中驚醒，帳然若失的感覺久久不散。
她像是夢到了什麼，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像是過往的雲煙，未留下一絲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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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空落落的，沒有一點踏實的感覺，總是想到一些不好的東西。
輕輕的嘆了口氣，翻開被壓皺的檔案，一頁頁的撫平。
在太陽穴上輕輕按了按，微微打起精神，坐直了身體，坐在原本屬於陸明的位置上，翻看著已經累積了不少的檔案。
梆梆梆——
“進來。”陸雅看了一眼門口，已經步入中年的愛麗絲走了進來，眼角已經帶上了魚尾紋，眼袋也微微下垂。
她端著一杯綠茶，熟練的放在陸雅的左手邊。
陸雅接過綠茶，輕輕的吹了吹，靠近杯沿抿了一小口澀澀的茶水。
一股微悶的氣息從喉嚨衝上大腦，耳目一新，感覺清醒多了。
“嗯，謝謝。”
“不客氣。”愛麗絲說著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愛麗絲退了下去，陸雅從埋頭批閱的狀態變得有些沉默。
怔怔的望著漆黑的窗外，樓層很高，風景很美，也很孤獨。
以往她都是坐在一側的椅子上，看著步入中年的父親批閱著檔案。
那時候的她感覺父親無所不能，能夠將一切事情都辦得井井有條。
他和澤井總監一起，就像當初的秦皇一樣，車同軌書同文，他們統一了全球的度量衡，統一了通用的文字和語言。
方塊一樣的漢字，語法變化最多的普通話，還有其他林林總總的東西，都在二十一世紀最初的那一天開始執行。
那一天，也被譽為人類真正合一的第一天。
但是她能夠選擇的話，她只想做一回普通的女孩，不需要多麼大的成就和功績，她只想等待著那個人的平安歸來。
“爸爸，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