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佩玖傾身摘了樹上綠發帶, 指尖染了發帶上霜露的冰涼, 她垂眸望著繞在雪白指尖的髮帶, 頓了頓,竟不知是何心情。
葉聲窸窣, 有人過來了。
顧佩玖眸光微動, 將手中髮帶和玉佩一同收入袖中, 與此同時, 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來, “師妹也在?”
顧佩玖側眼一看, 來人一身藍白劍衣, 腰佩長劍,鹿靴藍帶,眉眼清朗,正是劍峰大弟子, 常藍。
“嗯。”顧佩玖若無其事的點了點頭,“師兄也來了?“
”風向有些古怪, 遂來此地一觀。”常藍笑到, 隨後問, “師妹來的比我早,可有什麼發現?”
未等顧佩玖回答,常藍四下打量了一下,又蹙起眉,“魔氣似乎都散了,巡視的那些弟子也是不用心, 倒是我劍峰的疏忽了。”
顧佩玖微微攥緊了手中的玉佩,聲音卻無波無瀾,“師兄莫要自責,守後山本也是我丹峰應盡的責任之一,只可惜丹峰弟子不擅攻術,將看守後山之責全權擔給師兄,師妹心中有愧。”
“師妹言重了。”常藍忙道,隨後轉移話題,“可有什麼發現?”
“那邊有一具傀屍,被人橫劈成兩半。”顧佩玖說著,兩人一同來到了被砍斷的杉樹和傀屍旁邊,紅白楓衣的少女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聲音寡淡,“還有這棵被橫劈的樹,只是不知是何人所為。”
“……”常藍看了一眼地上被人劈成兩半的魔化傀儡,又看了看被人橫斬而下,將旁邊的壓了個東倒西歪的巨大杉樹,驚訝之餘,他彎腰撿起來地上的半張面具,“這傀儡,是……守靈?”
“嗯。”少女淡淡的應了一聲,算是作答。
常藍一時間有些尷尬,雖然同為大弟子,而且細說起來,他也算是前輩,但不知為何他在這位師妹面前就是說不上話。雖然在掌門面前這位師妹說是仰仗他的幫忙,但事實上除了必要的公事,別說幫忙了,他們幾乎沒有其它任何多餘的交流。
……也許是這位師妹生性太過冷淡。
常藍想了想,“守靈是菱溪老祖的守護傀儡,不知是誰驚擾了它們。”
“……”顧佩玖沉默了半晌,“師兄,魔化的‘守靈’,已經不是老祖的‘守靈’了。”
失去了自我的靈魂,是不能守護別人的靈魂的。
但它們依然是菱溪老祖被守護著的象徵,菱溪老祖沉眠於後山,靈魂早已轉世,留下了一山的守靈和其他的可怕衣魅和怪物,所以為了防止弟子被害,也是為了保持對菱溪老祖的敬畏,後山才會被劃為禁地。
常藍面上有幾分無奈,“師妹說的是。”
說完,常藍便四下看了看情況,打鬥的情況十分明顯,“看來有人入了後山,在這裡和傀儡纏鬥起來,然後殺了傀儡逃掉了。”
“嗯。”顧佩玖微微頷首,想到前些天還笑嘻嘻的少年,心中波瀾迭起,面上卻毫無表情。
“這件事情要報告一下掌門……正臨本門招募弟子的重要時段,可不要出什麼差錯才好。”常藍道。
“嗯。”顧佩玖點點頭,“理應如此。”
“……我聽說師妹要從這一屆入選的內門弟子中選一位親自教導?”常藍背起被砍成兩半的魔化傀儡,兩人並肩往外走,他語氣隨意,“可是在備選入門弟子中看到閤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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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常藍覺得這位師妹的臉色似乎更冷了些。
手中的玉石似乎有些燙人。
她的聲音無波無瀾,“沒有閤眼的。”
閤眼的沒有一個,倒是有個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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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歌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迷迷瞪瞪的跟著迷途鹿踏著向下的青石階梯進了一個地宮一樣的地方。眼前是石頭做的通道,石壁上雕刻著複雜的壁畫,一顆一顆大如拳頭的夜明珠三步一個,將整個石道照的燈火通明。
“喂——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夏歌立馬停下了步子,捏著鐮刀,“我要回去!”
有著漂亮雙角的迷途鹿轉頭看她,一雙漂亮的紫色眸子如星似月,它朝她點點頭,隨後身影慢慢變得模糊,最後恍若一場幻夢一般,不見了蹤影。
“……消失了?”
夏歌一愣,“走了?”
……那鹿是個什麼玩意?
回過神來,她搖搖頭,不管那鹿是個什麼,現在都得趕緊回去。
夏歌轉身就想原路返回,誰知道進來的時候明明是一層一層的青石階梯,她一回頭那青石階梯就不見了,背後竟然是一堵石牆!
夏歌:“……”
夏歌用鐮刀敲了敲,“梆梆”作響,實心的,不是幻象,也不是空心的。
“剛剛……我身後明明有路的啊?”夏歌一臉懵逼,“為什麼沒了?”
“你剛剛中了迷途鹿的攝魂奪魄。”系統道,“你剛剛跟著它走的時候,看到的東西都是假的。”
夏歌一愣,覺得腦子有點迷迷糊糊的,“假的?……迷途鹿?剛剛那個藍梅花鹿?”
系統:“嗯,那就是迷途鹿。”
夏歌:“它幹什麼的,為什麼找上我?我欠它銀子?”
系統:“……你欠不欠它銀子我不知道,但它找上你,肯定是有原因的。”
夏歌茫然:“原因……?果然是因為我欠它銀子吧?”
系統:“……”你就是跟銀子過不去了是吧?
系統決定換一種方式解釋一下:“你聽說過‘迷途知返’嗎?”
夏歌心中隱約古怪:“嗯。”
系統:“靈魂都會輪迴轉世,輪迴過的人,走的是一條嶄新的道路,前世種種,對於現世的人,都是迷途。”
夏歌似懂非懂:“好像有點懂。”
系統解釋,“迷途知返,正常的意思是讓人不要在錯誤的路途上逗留,早點返回正道,但在這裡,還有另一層意思。”
“讓人不要沉迷於前世種種,早一點迴歸現世的生活。”
夏歌懂了,“那迷途鹿……你之前好像讓我不要跟它走?”
“是的,迷途鹿出現,就代表你前世還沒有了結的因果,找上了你的現世,但對於現世的你來說,前世的種種都是迷途,糾纏不清,不會有好結果的。”系統聲音低下來,“但該來的,也躲不掉。你之前是不是在哪裡聽到了一句‘迷途鹿,不知返’?”
夏歌敲手,“對啊!我昨天做夢聽見有個小女孩在唱亂七八糟的童謠,裡面就有這句話!”
夏歌表情變得有點緊張,“我是不是前世欠了誰很多很多銀子沒還?轉世了還得讓迷途鹿找上我讓我回去還債啊——啊,我前世得欠了多少銀子啊!太可怕了!果然是迷途!!”
系統:“……”
系統決定無視自己宿主滿心即將被債主纏上的恐慌:“如果你聽到了那句話,那遇到迷途鹿這件事就是躲不掉的。”
夏歌:“???”
系統解釋:“如果有人在夢中聽到這句話,那麼這個人便接到了迷途鹿的預示,無論身在何方,人在何地,都會遇到它的……還有迷途鹿不會為了錢這種事情找你的。”
夏歌咂舌,“那麼厲害……只要不是銀子我就放心了。”
系統:“……”如果單純是銀子反而輕鬆啊。
“那現在被它找上了,有什麼後果嗎?”夏歌奇怪,“我好像沒在書裡看到過迷途鹿的劇情啊。”
系統:“我不知道它把你引到這裡的目的是什麼。不過應該是前世的事情……不是錢。”
“我的前世?”夏歌像是想起來什麼一樣,眼睛驟然一亮,“對啊,我的前世啊!它不會找到我在現代的事情吧?!哇,那可有意思了!”
系統:“……你別激動,我覺得應該不會的。”
夏歌嘆了口氣,難得惆悵,“我都在這書裡呆了好幾年了……幸虧走之前長了個心眼,把銀行卡密碼告訴我弟了。”
應該不會過的很苦吧。
系統:“嗯,這樣挺好的。”
夏歌仍然一臉惆悵:“唉,其實仔細想想,不該告訴他的,飽暖思淫/欲啊。”
系統毫不留情:“哦?那你就是傳說中的飢寒起盜心?”
夏歌默默的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夜行衣,摸摸鼻子,“小傀還是如此一針見血,讓人無言以對呢。”
系統呵呵:“承讓了。”
扯完皮,夏歌又用鐮刀敲了敲後面的石壁,有些遺憾,“真的是實心的……不知道我弟有沒有混上個女朋友。”
系統:“……宿主,你看,那邊有夜明珠。”
夏歌:“!!!!”
石壁上,夜明珠大如拳,三步一個。
“臥槽,那些真的是夜明珠啊!我還以為是幻境呢!!”
系統:“……”
“一夜暴富啊我!”夏歌扛著鐮刀“嗖”的一聲衝到最近的夜明珠前面,拳頭大的夜明珠明亮如燈,將黑暗的石道照的亮如白晝。
“小傀,你這收不收夜明珠啊。”夏歌剛剛抱了兩顆扔進流銀戒指裡,隨後望著一道的夜明珠,滿眼都寫著“暴富”,“收不收收不收?”
系統聲音冷漠:“我不收死人的東西。”
夏歌抱著夜明珠:“……???”
系統善意的提醒:“這好像是你們菱溪峰開山老祖的寢陵。”
夏歌:“……你怎麼知道的。”
系統:“你看你左側的石碑。”
夏歌一扭頭,果然在左側靠牆的地方看到了一個小小的石碑。
【菱溪老祖,寢陵】
夏歌:“……”
夏歌馬上利索的把擼下來的夜明珠規規矩矩的放回原處,遠遠朝著石道的盡頭雙手合十,“弟子深夜叨擾老祖歇息了,深感抱歉,請問有沒有什麼武功秘籍神丹妙藥能賜給弟子,讓弟子能順手拿出去一夜暴富……不,弟子是說光大宗門,光宗耀祖——”
系統:“……”
石道裡安安靜靜,只有她說話的回聲。
至於其他的,別說風聲了,鳥毛都沒一個。
夏歌:“……”
啊,這個時候不應該出現一些神奇的東西嗎?比如聖光?比如天降神寵?實在不行差勁一點,好歹得有個機關暗器充充場子啊?菱溪老祖的寢陵這麼low的嗎?以後她出去了怎麼跟人吹牛啊?
夏歌有些惆悵的放下手,順便看了一眼牆上被夜明珠照得纖毫畢現的壁畫。
壁畫上,一襲輕衫的女子坐在山峰的最高處,青絲如瀑,腰間掛著白笛,她望著天邊的晨曦,單手搭在膝蓋上,身姿慵懶,神態懶然,卻無端多了幾分風流自在。雲霧飄渺,她的身後有一位看不清面容女子,她溫柔的攬著輕衫女子的脖頸,頭湊在女子耳側,親密宛然,一襲黃袍加身,袖上五爪金龍猙獰狂傲。
夏歌愕然的睜大了眼睛。
……日,就是她再沒見識,也知道能穿五爪龍袍的人在當時,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位啊!!
這個腰上有笛子的人就是菱溪老祖嗎?
這……和當時的女王都勾搭上了,有點牛逼啊!
夏歌雖然混,但是思過閣呆多了,偷懶的時候也會翻翻野史雜書和志怪小說解解悶,大概瞭解了這片大陸的歷史。
說是幾百年前,有一個國號為【朝】的國家,當時的皇帝姓楚,十分的昏庸,南方有蠻夷侵擾,北方有遊牧族虎視,苛捐雜稅,民不聊生,反正各種不安生。當時修道之人不少,但都秉承著一個原則,凡間國脈自有命數,修道之人不管凡塵之事乃是天行有常。
夏歌十分理解。
嗯,簡單來說就是吃著國家的飯但是就是啥事都不做,兩手一搭,老子修仙,老子牛逼,老子厲害,老子和你們這些凡夫俗子不一樣,老子高高在上,嗯?國家有難了?你們求老子啊。
求也沒用,老子就是不管你們嘿嘿嘿。
嗯?國家滅亡不管飯了?沒關係老子會煉辟穀丹啊。
修道之人在當時……大概就是這麼一個無賴的存在。
外有蠻夷虎視眈眈,內有修道之人拖拉經濟發展,頭上皇帝又昏庸無比,沒有那清奇的骨骼還到處求仙問道,搗騰的國庫虧空,生靈塗炭。
最後人家蠻夷攻到頭上了,灰頭土臉的皇帝決定厚著臉皮把自己的女兒嫁出去聯姻。
這個女兒,便是後來南征北戰,一統天下,被人尊稱為【文戰王】的女皇,楚詩。
至於楚詩怎麼峰迴路轉,從待嫁公主變成一代開國女皇的,那些雜書裡沒寫,一旦有所接近了,便像是提到了什麼禁忌一樣,都是含含糊糊一筆帶過,所以夏歌雖然很好奇,但到現在還沒弄明白。
“……這老祖先有點牛逼啊。”夏歌摸了摸下巴,不自覺地又想到了該老祖佈下的一言難盡以身相許的祖訓,“也是朵奇葩。”
系統:“……”住嘴!你是最沒資格說這話的人!!
前面還有壁畫,夏歌也是閒的無聊,一時半會估摸著也出不去,乾脆就從頭到尾看了下去。
“嘖嘖嘖,我們老祖很有閒情逸致嘛。”
夏歌感嘆。
壁畫上畫的東西都挺悠閒的,多是那個腰間掛著白笛的女子喝酒賞花,要麼便是和那個身穿龍袍的女子吟詩作對,眼角眉梢都是一派悠閒淡然,無比自在的樣子。
有點甜啊。
直到夏歌看到最後一副,陡然間峰迴路轉,一刀插的猝不及防。
畫上,黃袍加身的女子抱著一件華裳,蔥白手指輕撫墓碑,滿面淚痕。
腰配白笛的女子卻不見了蹤影。
夏歌被這峰迴路轉冷不丁的虐了個大滿貫,一臉矇蔽,“……發生了啥?”
她家老祖咋突然就成了碑了?
系統:“……這。”
悲劇來的突如其來。
夏歌總有種看了小甜文美滋滋了一路結果最後作者強行be喂x的感覺。
一言難盡啊這畫,不能給點緩衝嗎?窒息,掛的那麼突然會讓人覺得這個人物很龍套的好不好?有沒有有點老祖的威嚴啊!
最後一幅強行喂x的畫邊,龍飛鳳舞的刻了一句詩。
“十年風流終不忘,佳人陪,賦離殤。”
夏歌:“是我的錯覺嗎?這詩裡為什麼有種沾沾自喜的味道……?”
系統:“錯覺吧。應該不是你祖宗寫的。”
夏歌:“……”是麼。
夏歌委婉的道:“但這不是她的墓嗎?”
系統:“……你看畫上她都死過了,怎麼還會給自己寫詩呢。”
夏歌:“嗯,小傀,我覺得呢,你剛剛這句話,把那個字換成‘過世’聽起來可能會比較好一點的……”
尤其是在這裡是對方寢陵的情況下。
總有種涼颼颼的感覺。
夏歌又看了一眼壁畫,覺得有點奇怪,“畫上是菱溪老祖的墳嗎?怎麼是個土堆啊?誒……等等,這裡不就是寢陵嗎?”
系統:“後人給她挪過來的吧,也可能只是衣冠冢。”
夏歌:“哦……”
還衣冠冢,整的格外高階大氣上檔次啊。
菱溪老祖不愧是她祖宗。
摸了摸手臂,壁畫看完了,夏歌也穿過了石道,來到了一個比較寬敞的地方。
這是一個大的石室,對面有條通往更深處的石道,石室地上畫著夏歌看不懂的陣法,出於謹慎,夏歌站在門口沒有過去,只是伸著腦袋去看石室中間的一個石碑。
“那上面好像寫著什麼……”
夏歌鏘鏘鏘把鐮刀換成三節棍模式,“我看看能不能勾過來。”
系統:“……等等,我覺得還是換種方法穩妥一點……破壞文物不太好。”
鐮刀已經扔出去的夏歌:“嗯?還有什麼方法嗎?”
“哧!”
鐮刀裡的鎖鏈伸長,最前面的鐮刃不偏不倚勾住了中間的石碑。
夏歌一臉嚴肅:“我不會破壞文物的,我就是把它勾過來看看長什麼樣子。”
系統:“……”
說著,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只是想輕拿輕放,夏歌還把石碑往自己的方向輕輕扯了一下。
被勾住的石碑輕輕鬆鬆的被鐮刀橫切而過,上頭“咔吧”一聲摔在了陣上,切面光滑。
夏歌:“……”
系統:“……”呵呵。
夏歌若無其事的收回了鐮刀,哼哼了兩聲,“……不是我弄的,不是我。”
系統:“就是你!就是你!賠!賠!”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該死的存稿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