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稀裡糊塗的叫了夏無雙。
楚詩說了那麼多, 也不是沒有道理。她現在還太弱小, 又迫不及待的想要變強。
只有真的變強, 才有可能破碎虛空,尋找回去的路。
夏無雙望著手裡的石頭, 感受著那股溫柔的眷戀, 半晌, “行吧。”
她按照本來的意願, 將眼睛做成了弟弟的樣子, 但是那漆黑眼眸的材料, 卻是這顆舉世無雙的魂石。
將魂石磨成兩塊鑲到傀儡眼眸裡的時候, 她想到了豆豆。
——“你能牽牽我的手嗎?”
聲音溫柔繾綣,目光流離纏綿,明明念念不忘,但除了這塊漆黑的魂石, 最後什麼都沒留下。
徒惹人心傷。
淺黑色的美石。
莫名其妙的,她就想到了詩經裡的一句話。
“彼留之子。”
“遺我佩玖。”
……佩玖。
本來直接打算把弟弟的名字當成首領名字的夏無雙摸了摸傀儡首領的腦袋, “算了, 你便叫顧佩玖吧。”
後來公主被皇帝以不恥的手段擒走, 不日將遠嫁蠻夷。
蠻夷迫害百姓,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皇帝視而不見,殘暴昏庸,奪回楚詩後不顧群臣反對, 下令將其嫁給蠻夷。
為的是他手下兵將無能而被蠻夷搶走的三塊城池。
夏無雙帶著自己的傀儡兵強搶公主,傀儡顧佩玖所向披靡,一口氣轟掉了一片山頭,夷兵死傷無數,累累白骨堆滿平原,夏無雙如願奪回公主,帶回了菱溪峰。
後來那片平原,被稱作“白骨平原”,漫天白骨和蠻夷的怨氣化成了黑巖窟,成為了後來黑市的雛形。
當然,這是後話了。
“我一定會讓你君臨天下。”
夏無雙輕吻了一下楚詩的額頭,對她說,“公主殿下,我向你發誓。”
名叫顧佩玖的木然傀儡站在少女身後,漆黑的眸子微微閃光。
= =
浩浩蕩蕩的時間之河奔流而下,迷霧成片,從天而降的巨石深深陷入地面,夏歌鬼影迷蹤,在路上,她明顯感覺到,越接近時間之河,身體縮小的速度就越是快。
可是卻不得不向前。
夏歌很快便趕到了,眼前的河水迸濺出雪白的水花,不似初見時候的溫柔似水,這河水狂瀾怒濤,像是被什麼激怒的雄獅一般,咆哮怒吼,奔流而下,而對岸仍是一片霧氣繚繞,看不真切。
夏歌頓了頓,望著那陷地三尺的巨石,這石頭正是之前她在時間之河此岸看到的,刻著字卻看不清字的石牆。
此岸的人看不清彼岸的真相。
只有撥開迷霧,才能看清楚一些事實。
夏歌抬起頭,望著巨石上的字。
大大的【時間之河】刻在上面,像是怕她不認識一般。
系統說:“該走了。”
夏歌往前走了一步,卻又停下了。
她像是失去了什麼一樣,心莫名的就跳的很快,可是她回頭,遠處的桃花塢仍然是一片片溫柔的粉色,像是一團迷濛的霧氣,看不到盡頭。
系統催促她:“快走啊,愣什麼?”
手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頭髮也開始慢慢變短,夏歌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總覺得有點地方不對。”夏歌望著那片桃花霧氣,“輪迴……是那個樣子的嗎?”
系統道:“回去再想回去再想,再不走你就死在這裡了!”
十三歲,九歲,八歲,身體在迅速縮小,時間在收回它所贈與的夏歌的一切,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身體已經變成了六七歲的樣子。
不能再拖了!
夏歌咬咬牙,抽出鐮刀,朝著對岸甩了過去!
“嘩啦……”
身體的力量缺失,夏歌驚異的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力氣將鐮刀甩到對岸!
時間的懲罰,果然可怕。
七歲的身體,衣服鬆鬆散散,夏歌紮緊腰帶,“……真長見識了。”
好在系統的技能好像並沒有受到影響,夏歌把鐮刀撈回來,費力的甩了甩——
【一擊必中】!
鏘!
漆黑的鐮刀帶著破空的罡氣,撕裂空氣,錚然的鑲在了河對岸!
這次鐮刀沒有鑲嵌到太高的地方,所以夏歌也甩不過去了,一收鐮刀,整個人“嗖”的一聲從河裡竄了過去!
波濤洶湧的河流,夏歌整個人都掉在了河裡,嗆了好幾口水,她咬咬牙,想要過去,卻突然停下了動作。
……河對岸,有人。
還有火。
冰冷的時間之河沖刷著她單薄的身體,她死死攥著鐮刀的鎖鏈,望著河對岸黑色的影子從模糊,到清晰。
不是一個人,是很多很多的人。
像是幻影,又像是真實,熊熊的大火焚燒著一切,夏歌眼裡全是燃燒的火焰,竟然有些不認識這個地方了。
她遲鈍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眼前這個被熊熊大火洗滌的地方,是菱溪……丹峰。
藏書閣。
她甩甩頭,以為自己在做夢,可是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
“你在時間之河裡,能看到時間之河經歷的時間。”系統斟酌了一下,“最真實的,被記錄下來的歷史。”
“時間之河的水都很神奇,也許能看到一些過去幾百年的事情,不過和你無關,不要管,往前游過去就行。”
怎麼會無關呢?
火燒了一天一夜。
夏歌記得有人說過,丹峰的藏書閣曾經經歷過一場大火,燒盡了丹修修煉的方法。
從此,丹峰再也沒有出過地級以上的煉丹師。
那場大火是丹峰沒落的源頭。
“火是怎麼發生的?”夏歌問。
她迫切的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時間之河奔流而下,眼前的場景也開始慢慢發生變化。
大火燒了一天一夜,弟子們大叫著“走水”一邊拼命的救火,慌亂的格局下,夏歌卻聽到了悠然的笛聲。
這笛聲很熟悉,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第一次被衣魅攻擊的時候,耳邊那個細而微弱,無人聽到的聲音。
然而那些弟子卻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般,只是慌忙的救火。
夏歌尋著聲源望去,很快便找到了源頭,然而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間,她的瞳孔微微一縮。
是藏書閣門口的那顆梧桐樹……上的人。
她的影子模模糊糊,戳戳約約的,像是一道幻影,可是夏歌卻能清晰的看見她。
時間可以將一切模糊的真相放大。
那紅衣似火,更襯得少女膚白勝雪,纖纖素手中修長的骨笛骨節分明,笛尾拴著一條紅色的相思結,隨著火光飄動,狹長冰冷的的眸子是跳動的火焰。
有點眼熟的人——
誰……是誰。
那麼驚豔的人,絕對不可能忘記。是誰和這個人那麼像——
三年前,老祖寢陵,少女纏綿的聲音響在耳畔。
“喚我一聲阿纏。”
阿纏!?
三百年前,阿纏?!
夏歌瞳孔放大。
那個……為什麼?!這個時間,丹峰藏書閣被燒是三百年前啊!三百年前,為什麼這個人——
但不可爭辯,那件衣服就是血染春秋。
是那個叫阿纏的,魔教的人!
為什麼她要燒掉藏書閣?
“我都睡了那麼久了。”
似乎是為了回答她的疑問,少女放下了笛子,眼眸裡是撲閃的火焰,“你怎麼還沒回來。”
“……還要我等多久呢?”
她輕聲細語,修長白皙的手拂過骨笛,睫毛下的一雙眼睛明明映著火焰,卻令人感覺不出來分毫的溫暖。
“你把墳藏起來,你把惡靈山藏起來,你把你自己也藏起來,只留給我一根沒用的破笛子……”
“……”
她說著說著,突然不說了。
她望著藏書閣熊熊的火焰,看了很久很久。藏書閣的火燒了一夜,終於熄滅,冉冉白煙嫋嫋升起,與山峰的晨霧交織,她也沒再說一句話。
夏歌在河水裡凍得直打哆嗦,“她怎麼老不說話啊,說點啥啊……這能快進不?”
系統:“你以為你是看電影啊,還快進。”
夏歌:“……”
也許是在時間之河裡面,身體終於不再縮小了,卻也沒變回去。
那個人終於動了。
她雪白的手撫著骨笛,聲音淺淺,“沒關係,反正我有大把的時間耗下去。”
“不過我蘇纏一向討厭做虧本的生意,誰讓我難過了,我也不會讓她好過的。”
“……你一向捨不得我難過的,你怎麼就變了呢。”
“……”
被蘇纏放火燒掉的藏書閣冒著白煙。
夏歌看得肉都在疼。
這是啥,情仇嗎?一方捲款逃走另一方睡醒找不到人一怒之下燒藏書閣?你難過咋了?你難過就燒藏書閣啊?藏書閣無辜的啊!藏書閣他媽也很難過啊!
丹峰被劍峰欺壓了那麼多年的莘莘學子,都他媽很無辜啊!!
蘇纏微微攥緊了笛子,半晌,自嘲的笑了笑。
“……我說這些,做什麼呢。”
“兩百年了。你夏無雙都走了兩百年了,還在意什麼。”
夏歌不想看了,她扯著鎖鏈,又往前遊了遊,老一輩的愛恨情仇跟她真沒什麼關係。
“……這次燒你一個藏書閣,下一次,就放了惡靈山的惡靈吧。”
少女的聲音模糊而慵懶,帶著孩子開玩笑一樣的單純的惡意,“到時候呀,讓厲害的人都過去,然後……”
“呵。”
“生靈塗炭什麼的,反正你也不在意。”
“什麼?!!”
夏歌宛如一尾飛魚,聞言一躍而起,又撲通掉回去,“咳咳咳”差點嗆死在水裡,再抬起眼睛的時候,她已經遊過了那個時間段,眼前早就是另一幅光景。
“臥槽!”
“我剛剛聽見了什麼?”夏歌不可置信,“剛剛那人說什麼?”
系統:“……就,惡靈山惡靈吧。”
夏歌扯著鎖鏈,一瞬間,有些事情似乎清晰了不少。
三年前,老祖墳墓裡的初遇,蘇纏說她找老祖墳墓找了很久,然後拿走了裡面骨灰盒一樣的盒子。
……那是惡靈山的線索。
而前不久,惡靈山突然出世了。
老祖的傳送石之所以變成雙異傳送石,也許並不是突如其來,很有可能是受到惡靈山出世的波動影響。所以她在發現傳送石不對之後的不久,就得到了惡靈山出世的訊息。
而且這個訊息,很有可能就是魔教放出去的!
——至於目的,很簡單的是為了將去的人,一網打盡!!
……不,不一定是這樣,也許是錯的,也許……也許三年前的那是另外一個人。
系統:“時間之河裡看到的東西,是不會出錯的。”
——等我回來。
大師姐!!!
夏歌瞳孔一縮,下一刻,身形一閃,已經到了此岸!
在她踏上此岸的一瞬間,時間之河的咆哮聲從身後驟然消逝,她回過頭,背後空空如也,只有堅固的沙礫和迷霧,之前奔湧咆哮的河流,從天而降的巨石,一切像是都沒有存在過一般。
這是哪裡?
縮小的身體在開始慢慢長大,骨骼抽長,肌肉生長,咯咯作響,劇痛難忍,夏歌咬著牙,顧不得身體的不適,一字一句,“去惡靈山!”
不管這裡是哪裡,三百年前的妖女既然已經出世,那麼必然會兌現她之前的諾言!
她必須……必須去惡靈山找師姐!!
對於不去惡靈山這個決定,對於自己的懦弱和退縮,夏歌從來沒有那麼後悔過!
“呵。”
一聲女孩的輕笑,突兀的在迷霧中響起。
“誰?!”
夏歌打了一個激靈,忍著痛,手中的鐮刀“鏘”的一聲摔在地上,堅固的沙礫被鋒利的鐮刀如切豆腐一般陷進去。
“真是誤入浮雲深海處,不知身在此山中。”
是個空靈的聲音,有些像鬼魅,又有些飄忽。
夏歌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誰!?”
“我是你的……引路人。”
深雲變淺,一隻藍鹿慢慢的從迷霧中現出了影子,夏歌瞳孔微微一縮——迷途鹿?!
而迷途鹿背上揹著是一個穿著破舊斗篷的少女,她像是觀光一般,側坐在迷途鹿的背上,面容被斗笠擋著嚴嚴實實,斗篷覆蓋了她身上的每一個角落,幾乎讓人探尋不到一分的皮膚和真容。
夏歌警惕的捏緊了鐮刀,一雙眼睛悄然變作森綠獸瞳,然而——
沒有任何訊息。
夏歌心中陡然一寒!
偵察術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狀況!
系統像是熄火了一樣,關於這個引路人的一點點資訊,都探查不到。
她探過寢陵,去過黑市,在白夢穴鬥過蛟龍,戰過s級傀儡——俗話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偵察術是夏歌面對敵人,充滿自信,戰無不勝的根本緣由之一。
沒有什麼會比未知更可怕。
而這個引路人,什麼都沒有。
偵察術沒有給她任何資訊。
夏歌面上不動聲色,身體卻隨著對方的接近,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引路人?”夏歌聽見自己冷靜的聲音,“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少女輕笑一聲,聲音如銀鈴一般悅耳,“你只要跟我走就好了。”
時光之河的副作用已經完全解除,夏歌回到了巔峰狀態,她捏著鐮刀,森然的威壓散發開來,“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她還要去找師姐,師姐有危險,她沒時間和一個無關緊要的引路人耗下去!
夏歌話音未落,手驟然一疼,下一刻,手裡的鐮刀便飛了出去!
鐮刀在空中旋轉出冰冷的弧度,最後“鏘!”的一聲落在了身後,原來時光之河滾滾流過的地方。
一切發生的太快,夏歌甚至不知道少女是什麼動手的,她什麼都沒看見,對方甚至還在迷途鹿身上——
“你問我,為什麼要跟我走?”披著斗篷的少女隨意的動了動腳尖,輕笑了一聲,“因為我比你強。”
那是一瞬間,窒息的感覺。
比夏歌蛟龍威壓強過百倍的壓迫感驟然從少女身邊散開,方圓萬里的霧氣都在顫抖,戰慄,地上沉重的沙礫在悄無聲息的震顫,宛若這片領地,所有人都應當對少女俯首稱臣。
在這片領域裡,她是絕對的王。
夏歌感覺剛剛長回來的骨頭在顫抖,瑟縮,咆哮著要罷工,整個人被這壓力壓得頭暈目眩,這是絕對的實力對人產生的壓力!
迷途鹿呦呦的叫了兩聲,水潤潤的眼睛看著夏歌,好像也在勸她服從。
很久很久,夏歌沉默著,像是一塊倔強的石頭,可以退,但絕不低頭,絕不服從。
“弱者服從強者。”少女的聲音淺淺的,“我覺得聰明的人,都知道怎麼做。”
“我以前……覺得自己是個聰明人。”
沉重的壓力下,每一個字都很艱澀,夏歌攥緊了拳頭,挺直自己的脊樑,盯著對方,“後來,我覺得我只會些小聰明而已。”
“……真正的大智慧。”夏歌慢慢往前走了一步,盯著對方斗笠下的眼睛,一雙貓眼犀利而冰冷,“是學會糊塗。”
還有,學會愛,學會真誠,學會試著接受。
她不可以跟這個人走。
因為師姐在等著她,等她像個英雄一樣,出現在她眼前。
“你這是愚鈍。”少女聲音淡淡的,“我要是你,我就不會犯傻。”
“所以。”夏歌又往前走了一步,像個勇不畏死的戰士,“你不會試著去喜歡一個人。”
強大的威壓下,夏歌一步一步走到迷途鹿身前,“愛……就是,偶爾,為她一次犯傻。”
“首先,你得有條命。”少女對於夏歌的接近不以為意,聲音不鹹不淡,“才有資本談情說愛。”
“你說的對。”夏歌忽然對少女一笑,一字一句,“首先,要有條命。”
要師姐好好的,要師姐全須全尾的回來,她才有那個資本,對她說……接受。
少女沒有耐心再和夏歌談下去了,她道,“你……”
下一刻!
迷途鹿和她的身影驟然消失!八個世界陡然將她原來所在的地方撕成了碎片!
威壓陡然被八個世界撕開了一角,夏歌站在一個小世界冰山一角,那小世界銜接著冰天雪地,大雪飛揚,夏歌手中握著遊血的八荒玉笛,黑髮飄揚,相思纏繞,望著少女,目光冰冷。八荒笛屬於夏歌,八荒笛的八個小世界自然也是服從夏歌的命令,以神器之力撕開少女的威壓之迫,是唯一的計策。
灰色斗篷的一角,輕飄飄的落下,半晌,少女輕笑了一聲。
“我倒是低估你了。”
夏歌扯了扯嘴角,“哪裡哪裡。”
支撐八荒世界的靈力簡直令人窒息,但是好在夏歌有賣丹藥賣回來的靈石,勉強也算的上可以支撐的住。
但是遊刃有餘和勉勉強強,其中分別自然逃不過少女的法眼。
少女下了鹿,望著不遠處的夏歌,聲音淺淺的,“我沒有惡意,只是想讓你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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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我是你的引路人。”
夏歌說:“那你可是我見過最和善的引路人了。”
上來就奪她武器,然後直接威壓。
少女說:“讓人服從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她認識到實力的絕對差距。”
夏歌:“這確實是個好辦法,我很少犯糊塗,真不湊巧,你正好遇到了我犯傻。”
少女這次沒說話,外面的威壓卻悄悄散了,她歪了歪頭,像是很單純的評價,“你不好騙了。”
夏歌:“……”
“迷途鹿,不知返。”少女突然說。
夏歌一愣,覺得十分熟悉,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三年前,迷途鹿把她引到老祖寢陵,她聽到的,就是這句話!
“是你讓迷途鹿跟我說……”夏歌看了一眼迷途鹿,這只迷途鹿和後山的迷途鹿長得不一樣,後山的那只稍微瘦小一點,這只就稍微高大一點了。
“不是我。”少女說,“你能聽到什麼,它就說什麼。”
夏歌不想和她耗下去了:“莫名其妙。”
“不是莫名其妙。”少女搖搖頭,被斗笠遮掩的唇角露出了一絲神秘的微笑,“這是你自己的命運。”
夏歌沉默了一會兒,目光詭異的看著她。
少女微笑。
過了一會兒。
“你知道嗎?”夏歌很誠懇的說,“你剛剛跟我家那路邊賣假藥的神棍很像。”
少女微微揮手。
“轟——”
震天轟響,地動山搖,夏歌勉強站穩腳跟,歌扭頭,一個望不到頭,深不見底的大坑在離少女百米開外成形,少女的聲音微微帶笑意:“哦?那你家的神棍會不會這一手?”
她善意的微笑,“我和他們很像嗎?”
夏歌:“……”
一點都他媽不像!!
“……不是很像了。”夏歌把地上的鐮刀拔起來,說,“不過我要走了。”
少女這次沒攔她,說:“請便。”
大約半個時辰後。
夏歌第五次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迷途鹿臥在地上,少女倚在迷途鹿柔軟的腹部,就算是休息,她身上也裹得嚴嚴實實,像是夏歌以前在電視裡見過的阿拉伯女子。
見她又走回來,少女毫不意外,還輕笑了一聲,“呀,回來了。”
夏歌:“……”
夏歌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鄙夷。
“迷陣?幻境?還是其他什麼?”夏歌冷靜了一下,問。
不是陣法,她完全找不到陣眼,幻境也不是,每一樣都是真實存在的。
少女沒瞞她,柔聲道,“是領域。”
夏歌:“……?”
“這裡,是我的世界,我的領域。”少女站起來,柔軟的斗篷披散下來,夏歌驚異的發現,少女身上原來破舊的灰色斗篷忽然變得如絲綢般順滑柔軟。
隨意改變物質的構成。
宛若神明。
夏歌一下明白了自己為什麼看不出少女的身份了。
少女輕聲說,“你不要怕,我是你的引路人,我不會傷害你。”
夏歌妥協了,“……行吧,既然是引路人,你要帶我去哪裡?”
少女輕聲道,“有人要放出惡靈山百萬惡靈。”
夏歌微微握緊了鐮刀,半晌,“……所以呢?”
“我知道你要去的地方。”問到了關鍵,少女卻不答了,迷途鹿站起來,少女撫摸著它的腦袋,很是親暱,只是道,“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麼。”
但就算是親暱的撫摸,少女也沒有露出她的手,那手被斗篷柔軟的布料包裹著,看不出一絲的痕跡。
夏歌沉默。
少女道,“所以,我應該幫你。”
“但是,我不喜歡幫一個我不喜歡的人。”少女微微側頭,“之前的試探,我只是想知道,我會不會喜歡你。”
“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我。”夏歌很誠實,“我是不喜歡你的。”
少女“哦”了一聲,無視了她的話,“多虧了你之前的愚蠢,我覺得,你還是可以入眼的。”
夏歌覺得自己之前聲音可能小了點:“我說我不太喜歡……。”你。
然而她話沒說一半,便被少女漫不經心的打斷:“你的想法不太重要。”
“弱者沒有話語權。”
夏歌:“……”
她還認真的徵求夏歌的意見:“你覺得呢?”
夏歌:“……是的呢。”
夏歌磨磨牙,保持微笑的同時,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一樣,還帶著官腔,“……所以偉大的引路人,你要帶我去哪?又怎麼幫我拯救世界呢?”
少女摸了摸迷途鹿的頭,迷途鹿伏身讓她上去,“跟我來。”
夏歌揹著鐮刀,跟著少女走了一段路,兩人一個心裡焦急,一個漫不經心,一路都很沉默。
惡靈山的百萬惡靈會被放出來,不知道師姐能不能撐得住……一定要撐住,不,師姐那麼強,一定沒問題的。
夏歌在心裡安慰自己。
至於眼前這個古怪的少女,似乎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且先看看她葫蘆裡賣得什麼藥吧。
兩人走著走著,少女忽然道,“你怎麼理解愛?”
夏歌:“……”
少女的迷途鹿停了下來,似乎覺得這個回答很重要。
夏歌目光飄忽:“你這個問題問的很妙啊。”
少女:“回答我。”
夏歌想到了大師姐,想到了那個纏綿又瘋狂的吻,心忽然微微跳了一下。
半晌。
愛。
“你問我我也不懂啊。”夏歌說,“愛那麼多種,你問父愛母愛還是同學愛啊。”
少女凝視著她,像是審視著自己的魂靈,“說你現在心中想到的。”
“我理解不了這東西。”夏歌說,“太玄妙了……”
“不過你非要知道我在想什麼的話,也可以說說。”
“我愛她……大概就是。”
“不想站在她的身後。”夏歌說,“我想成為她的英雄。”
= =
楚戰躺在床上,喉頭發癢,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又疲乏的躺回了床上,使不出一分力氣。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他這病,能不能好,也很難說。
窗外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很溫暖。他想。
大女兒已經獨當一面,各種事務都能處理的井井有條,也不用他過多的操心。
只是委屈了她……
楚戰的目光微微有些黯淡,他怎麼不知道自己大女兒在想什麼,無論她自己的光芒多麼燦爛,也都會被楚家祖先太多的榮耀和期待映襯的閃不出半分光輝。
身為人父,他何嘗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超越祖輩,闖出自己的蓋世無雙,榮冠天下。
只是……他能給她的時間,太少了。
楚戰嘆了口氣,老大做事井井有條,從來不讓他擔心。
應該也沒什麼好擔憂的了。
只是……楚衣。
楚戰閉上了眼睛,有些憂鬱。
他虧欠這個孩子的,著實太多。
他這一輩子,就兩個女人,楚衣的母親雲氏當年是他的正妻,心高氣傲,是個倔脾氣,還有些偏激。楚瑤的母親葛氏則生性溫和不多言,再加上家族對楚瑤那雙眼睛的重視,是以他每次回來是對葛氏偏寵一些。
他在外處理事務,多顧不得後院家長裡短,也是多少冷落了她,有次回來,便要求將自己的女兒帶在身邊,他未做多想,便同意了。
後來家族裡的人在書房向他提議,抬葛氏做正妻……結果被來送粥的雲氏聽到了。
他向她保證絕對不會亂了正偏輩分。
當時雲氏的表情,很溫柔,什麼都沒說。楚戰以為她信了。
他以為……會相安無事,可是還是他太天真,也是他太不瞭解自己的髮妻。
那件事沒過去幾天,雲氏慘死在了自己的房裡,楚二小姐失蹤。
年幼的楚瑤面無表情的向他回報,“雲氏自殺,妹妹失蹤,父親不要擔心,我會快些將妹妹找回來。”
楚戰看到了雲氏的死狀,身中數刀,滿身鮮血,一看就是他殺。
“那是自殺?!”楚戰氣笑了,口不擇言,“阿瑤!十九刀!!阿雲身上有十九刀!!她能自己捅自己十九刀?!!”
一個人自然不能捅自己十九刀。
年幼的楚瑤看著自己竭斯底裡的父親,卻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一樣,只是一字一句說,“雲氏,自殺。”
楚戰當時氣昏了腦子,沒明白過來,但杵作驗傷,他發現那把刀是他賜給楚二小姐的隕星匕的時候。
驗屍杵作諾諾的,一句話也不敢說,楚瑤站在高大的父親後面,面無表情,一字一句,固執無比,:“父親,雲氏,是自殺。”
……不是自殺,又能怎麼樣呢?
對外大肆宣告,尊貴的楚二小姐弒母嗎?
把所有知情相關人物無聲無息的處理之後。
楚戰有一段時間,恨楚衣。
非常恨。
他對雲氏並非沒有感情,只是有些感情,只有人死了,才能忽然的被喚起。
人就是這樣,在手裡的不知珍惜,失去了之後才驀然驚醒。
他想起了雲氏的溫柔,想起了在一起的一切。
但是一切依然按部就班,雲氏走了之後,葛氏成為他的正妻,楚瑤順理成章的變成了嫡女。
然而關於雲氏和楚衣,這些緬懷和莫名的憎恨,破碎的也有些可笑。
雲氏的房間裡,用珍貴的法器種了一種藥草。楚戰覺得自己不太瞭解自己的髮妻,便查了藥草的來歷。
“幻目草,可以改變人眼睛的顏色,過程極痛,會致眼盲,慎用。”
之前因為憎恨楚衣弒母,他從來沒有問過關於這個孩子的訊息,也沒有找過她。
現在,他拿著那根草,去問之前見過楚衣的侍女,一個一個的問。
問出來的東西,讓人心寒,又心痛。
“夫人對小姐……,對小姐非打即罵……”
“怎麼說的。”
“……”
“說。”
“夫人,經常罵小姐是……賤人……院子裡的人都看不起小姐。”
“……”
楚戰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
他只覺得很失敗。
這輩子,他一直都是呼風喚雨,從來沒覺得自己失敗過。
可是,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很失敗透頂。
“要我把妹妹找回來嗎?”
楚瑤那個時候站在他身後,“父親。”
“找回來。”楚戰聲音沙啞,“阿瑤,把我們楚家的血脈……找回來。”
楚瑤道:“是。”
他沒有回頭,只是死死的攥著那根藥草,楚瑤轉身要走的時候,他忽然說,“……阿瑤,我是不是很失敗?”
楚衣沉默了很久,最後說。
“您永遠是我的父親。”
回憶戛然而止,天色慢慢黯淡了下去,嗓子又是一陣發癢,楚戰劇烈的咳嗽起來,過了很久才平息。
葛氏給他送來了晚飯,照顧他吃下去,她想繼續照顧下去,卻被楚戰打發走了。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葛氏嘆了口氣,沒有強留。
楚戰一個人呆了一會兒。
一隻銀蝶慢慢飄進他的視線裡,他望著那只銀蝶,思緒飄搖,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父親……為何嘆氣?”
輕柔的聲音,帶著一點笑意。
銀蝶閃爍,少女一身藍衣,額髮柔軟,杏眼盈盈若水。
楚戰一僵,聲音都有些顫抖了,“……衣衣?”
他又咳嗽了幾聲,整個床都在搖晃,楚衣望著自己的生父,唇角有著笑,眼底卻一片冷漠,沒有多少同情。
但是最後還是倒了一杯水給他,“父親,喝口水。”
楚戰接了水,喝了幾口,終於好了一點,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回來了,怎麼不找人說一聲。”
“不必了。”楚衣眉眼帶笑,用溫柔掩飾著眼底的冰冷,“我來看看父親狀況如何。”
楚戰頓了頓,有些欣慰:“挺好的。”
“我想也是。”楚衣沒有過多廢話,開門見山:“所以父親還是要姐姐做這一家之主嗎?”
楚戰微微一窒,“……這不是只有我才能決定的事情。”
“可是父親如果不決定的話。”楚衣漫不經心,眼神冷漠,道,“也不會有人壓著姐姐做家主呀。”
楚戰無言以對。
楚衣表情一點都不意外,話說完了,轉身要走。
楚戰喚,“衣衣!”
“父親。”楚衣回頭,眉眼冷漠,渾身都是一股陰鬱的氣息,“我失去的東西,已經太多了。”
她死死的捏緊了袖子裡的那繩子織就的刀鞘,粗糲的繩子磨著細嫩的掌心,她一字一句道,“父親,女兒也想知道,得到是種什麼感覺。”
面對叛逆的女兒,楚戰說到底,也只是個年邁的父親,他嘆了口氣,只覺得心累。
“……”
大門吱呀一聲,突然被人開啟。
楚瑤提著一卷文書站在門口,姐妹相對,楚衣微微笑了。
“好久不見呀,姐姐。”
楚瑤眸光微閃,看了一眼床上一臉病容的父親,又看了看楚衣,頓了頓,“好久不見。”
聲音微微滲著些寒意。
“姐姐不必緊張。”楚衣輕笑了一聲,“我這次回來只是單純的想看看父親,沒想做些什麼。”
楚瑤道:“八抬大轎請你你都不來,這次親自過來,我代父親,當真是受寵若驚了。”
“姐姐事務那麼繁忙,人手又緊張,哪敢讓姐姐請呢。”楚衣說著客氣的話,眼睛裡卻帶著濃濃的輕蔑不屑,彷彿在看一個泥地裡的螻蟻,一個不知廉恥的強盜,櫻唇輕動,一字一句,“受不起的。”
兩人針鋒相對,氣氛有些劍拔弩張。
楚戰感覺有些頭疼。
楚瑤瞧見了父親神色,頓了頓,沒再爭什麼,面容有些冷,“既� �回來了,就在家裡多呆幾天吧,父親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們。”楚瑤收斂了鋒芒,輕笑一聲,望著楚瑤,“尤其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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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是日思夜想,晝夜難寢。”
楚瑤懶得理會她的句句譏諷,“日思夜想那就留下來,看看就不想了。”
楚衣道:“好呀。”
作者有話要說: 啊,寫到頭禿,不知道能堅持幾天,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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