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談完了心, 夏歌和顧佩玖回到了丹殿內。
殿內眾人依然熱熱鬧鬧, 見到夏歌, 人人都免不了要稱一句“夏小掌令”。
夏歌依然傻笑，傻笑之餘, 又忍不住朝一個方向瞟。
一次兩次還好, 但是夏歌往那個方向有意無意瞟了很多遍。
顧佩玖順著她的方向, 看到了臉色不太好的葉澤, 還有他旁邊託著腮, 百無聊賴玩著櫻桃的楚衣。
她頓了頓, 還是問：“在看什麼？”
夏歌“啊”了一聲, 反應過來被抓包了，她抓了抓腦袋，“我在看葉澤……”
顧佩玖：“哦？”
語氣中聽不出什麼感情。
夏歌道：“我覺得他今天有點奇怪。”
夏歌說著，又忍不住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正巧，葉澤微微抬起了頭。
一剎那, 目光對視。
少年漆黑的眼瞳原來瀰漫著深深的迷茫和不知所措, 然而卻在和夏歌對視的下一秒。
那一瞬間, 所有的迷茫驟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恍若想起來什麼一般的……驚恐還有憎惡。
一閃而過。
然而僅僅是一閃而過，也足夠夏歌愣在當庭了。
“怎麼了？”顧佩玖敏感的發現了夏歌在出神。
而那邊葉澤似乎一下回了神，隨後倉促又僵硬的對夏歌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
夏歌收回眼神，“……沒什麼。”
顧佩玖側目朝葉澤望過去。
少年已經低下了頭, 雙手扶著頭，身體微微顫抖，看上去狀態有些糟糕。旁邊的楚衣似乎在問他怎麼了，感覺到了顧佩玖的目光，她也側眼，兩人目光交織。
女孩的漆黑杏眼特別漂亮，不似她姐姐那般是透著剔透光芒的淺褐色，而是如黑琉璃一般的黑色，在那波光粼粼的柔軟甜蜜的色澤下，似乎隱藏著什麼更深更深的東西。
宛若流過山底，藏著秘密和慾望的一條漆黑暗河。
而那條河流，在她和顧佩玖對視的一剎那露出了一點端倪。然而很快又掩藏在了晶亮的瞳色裡，甜又禮貌的笑眼下，彷彿什麼都沒有。
顧佩玖微微眯起了眼睛，隨後若無其事的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夏歌。
少女低著頭，相思調皮的滑到了髮尾，把自己紮成了一個好看的蝴蝶結，前面的碎髮微微的散下來，遮住了她白皙柔和的臉頰。
女孩一直都很瘦，剛進丹峰的時候是摸到骨頭的瘦，一副吃了上頓找不到下頓的樣子，因此骨骼突出，臉頰顯得有些稜角，加上又是爬樹捉鳥，到處胡鬧，更偏像是假小子。但是現在，丹峰伙食不差，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女孩到底是長了一些肉，但並沒有因此顯胖，只是骨肉更加勻稱，臉頰也更柔和，偶爾回眸笑一笑，漆黑的貓眼兒配上那張白嫩嫩的臉蛋，活生生就是個瘦瘦的小姑娘。
只是這個瘦瘦的小姑娘雖然低著頭，垂下的黑髮遮住了臉蛋，顧佩玖也能感覺到那股縈繞在她周身隱約壓抑。
顧佩玖忽然問：“擔心他？”
夏歌沉默了一下，“……也沒有。”
頓了頓，她有點賭氣道：“人家也不用我擔心。”
雖然努力的說服自己沒什麼，葉澤只是隨便看一眼而已，但不得不承認，夏歌有點被那個眼神給傷到了。
之前鬼龍玉的事情被葉澤追問責怪，也不算什麼，本來她的行為就很值得懷疑，加上又傳出傀儡師的傳聞，葉澤一向憎惡那些東西，那天說話過激一點也情有可原。
白夢穴之後，夏歌本來覺得他們的關係已經回暖的差不多了。
但是……好像又不是這樣。
夏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怎麼了，但突如其來被這樣看一眼，夏歌覺得自己心態有點崩。
其實要是關係一直正在崩的時候，被這麼看一眼也沒什麼，無傷大雅，但是當你覺得你和某個人關係已經回暖的差不多了，可以繼續做一起喝酒的好朋友時，被突如起來的這麼看一眼。
就會很傷。
顧佩玖道：“你看起來很難過。”
夏歌：“我沒……”
冷不丁的，她的話被打斷了。
她有些微涼的手被一隻溫暖的手牽起來，顧佩玖說：“嗯，你沒有難過。”
夏歌忽然不知道說什麼了。
顧佩玖頓了頓，她輕聲道：“不管你難不難過，我都會在這裡。”
一瞬間，彷彿一顆糖化在心底，暖融融的。
夏歌忽然想起了那天，瓢潑大雨傾盆而下的時候，這個人為她傾斜下的那把水墨傘。
夏歌忽然不覺得很傷了。
她想，有時候人就應該知足一點。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佛系一點也挺好的。
那股扎心感覺消失後，夏歌回過神來，“……但是為什麼？”
顧佩玖：“嗯？”
夏歌說：“……剛才，葉澤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以她對葉澤那麼多年的瞭解，絕對不會莫名其妙的那麼看她啊。
就像是……在看仇人一般的眼神。
雖然只有一秒，但那鋒利，恐懼，又憎恨的感覺，在那一瞬間演繹的淋漓盡致。
如果葉澤只是在逗她，那他絕對可以去拿奧斯卡小金人了。
他完全也沒有理由這麼做。
雖然心裡想著什麼佛系挺好的，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唄。
但是很少有人會因為一個眼神就輕易的放下一個一起經歷過風雨，同舟共濟過很多年的朋友。
同甘易共苦難。
夏歌很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比起佛系，她其實更想弄明白葉澤為什麼會那麼看她。
顧佩玖說：“白夢穴吧。”
夏歌一愣。
顧佩玖淡淡道：“可能是在白夢穴裡看到了點什麼東西。”
她牽著她的手，說：“要是擔心的話，不妨親自去問一問。”
夏歌一想也是，抬眼向葉澤看過去，冷不丁的卻一下對上了楚衣清澈柔軟的黑眸。
她託著下巴，雪白的小手裡拈著紅櫻桃在葉澤唇邊，那個動作，似乎正要喂葉澤吃櫻桃。
和夏歌對視只是一次無意的回眸。
楚衣對著她一笑，目光若有似無的掃過了顧佩玖牽著她的手，眼底深沉的陰鬱被甜蜜的笑意掩埋，分毫不露。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自覺身份掩藏的很好的夏歌，在看到楚衣的一瞬間，卻有點抬不起腳來了。
顧佩玖：“怎麼不去？”
半晌，夏歌答非所問：“師姐。”
“嗯？”
“……你覺得，那個姑娘的眼睛好看嗎？”
顧佩玖看了一眼。
楚衣託著下巴，又和顧佩玖對視了一眼，黑色的眼睛眨了眨，外頭對葉澤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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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又笑了。
笑得很甜。
顧佩玖沉默半晌，評價道：“明眸善睞。”
頓了頓。
“顧盼生輝。”
夏歌忽然就覺得很滿足。
過往的回憶走馬觀花，當時為了這雙眼睛所經歷的，難以言說的苦難，這一刻，似乎都很值得。
她說：“我也覺得很漂亮。”
在這個孩子看不見的時候，她就覺得她的眼睛很漂亮了。
所以，努力想讓她再次看到這個世界的一切。
顧佩玖也沒有讓夏歌得意太久，很客觀的繼續評價：“只是看上去如此罷了。”
那雙眼看上去溫順甜蜜，天真無邪，然而細看便能看到那眼中暗藏兇機，戾色橫生，並不是什麼善茬。
“我知道的。”
夏歌微微握緊了她的手，“就是因為這樣。”
她知道的。
也正是因為她知道。
所以，更想要讓那只活在灰暗裡的蝴蝶，慢慢的飛出暗黑的角落，看見這世上的光。
“很漂亮。”顧佩玖看著她，突然道。
夏歌一愣，“啊？”
顧佩玖微微別開了臉，道：“……你的眼睛，也很漂亮。”
夏歌：“……”
這麼直截了當不拐彎抹角的稱讚真的是猝不及防。
但出自大師姐，又覺得理所應當。
……大師姐說過，她不會騙她。
夏歌忽然就覺得臉有點燙，她咳了兩聲，尷尬道：“啊……是嗎……哈哈，我也覺得很漂亮哈哈。”
正當夏歌沉浸在師姐突如其來的誇讚的時候，顧佩玖道：“確定不去問問嗎？”
“他們走了。”
夏歌一抬眼，確實要走了。
葉澤看上去心事重重，楚瑤在一邊，兩人並肩離開了丹殿。
看上去像一對壁人。
夏歌歪了歪頭：“不問了。”
這樣挺好的。
==
丹殿外。
“就這麼走了？”楚衣聲音柔軟，“不和夏小掌令道個別嗎？”
“夏小掌令”從舌尖滑出來的時候，楚衣總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曾經一直陪伴在身邊的人，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不認識的人。
這種感覺真的是糟透了。
楚衣想。
葉澤說：“……不必了。”
“阿澤。”楚衣忽然道。
葉澤一愣。
楚衣笑起來，甜甜的，“我能這樣叫你嗎？”
葉澤：“……”
丹峰上，有很多楓葉，颯颯飄落。
葉澤想到了剛剛在看到夏無吟的一瞬間，那張輪廓柔和的，秀氣的……不像個男孩子的臉蛋。
一下，再次，和白夢穴幻境中，那個戴著鈴鐺的女孩重合。
像得有些令人窒息。
——葉澤，為什麼，你還不死呢？
在剛剛朝著夏無吟下意識的露出了厭憎眼神的那一刻。
葉澤真的有點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