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一個明媚的夜。
本就有些溫熱的夜風裡，因為四面八方的離別思緒而更添了些欲說還休的曖昧。
清城與白慎秋並排在碎石小徑上慢慢踱著步。
兩人離得並不近，卻也不算太遠。
風時不時地吹著，清城幾縷長長的髮絲被吹得飛揚了起來，輕輕掃著白慎秋的臉。
清城柔軟的髮絲弄得她的臉有些微癢，連帶著心裡也被撓得有些癢癢的。
她用手輕輕挑開臉上的發，側過頭去看清城的臉。
月光裡，他的臉微微有些朦朧，卻仍是那麼動人。
白慎秋不由心旌盪漾。
清城感覺到了白慎秋的視線，便轉過頭來對她道：“你叫我出來，到底是為了何事？”
清城此時的心情並不能算很好，因此語氣也稍稍有些生硬了。
白慎秋卻並不介意，她笑道：“難道沒有事情就不能找你嗎？如果我說只是為了邀請你出來散步呢？”
清城微愣。
他略一遲疑，方才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白慎秋調皮地衝他吐了吐舌頭，道： “你肯定又要說‘花前月下，孤男寡女，於理不合’了吧？”
清城見自己想說的話竟真的被她給說中的了，又見她笑得歡快，不禁嘴角也有些上翹：“慎秋你可越來越厲害了，我想說什麼你竟全都能猜得出來。”
“你都說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我再遲鈍也都該記住了。”白慎秋朝他眨了眨眼：“可惜我不是你的徒弟，你的說教對我可沒什麼用哦！”
聽她提及“徒弟”二字，卻正是說中了清城的心事，他不由得臉色微微一變，笑容裡已經帶上了些許無奈：“慎秋你雖不是我的徒弟，我說了許多次的話你尚且能記住，有人雖然喊我一聲‘師父’，卻從來都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說再多遍也未必有用。”
白慎秋心裡一猶豫，旋即隨意地道：“怎麼？又是哪個徒弟惹你生氣了？”
“還能有誰？”清城提高了些音量：“敢拿我的話當耳邊風的，除了忘昔，整個崑崙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白慎秋詫異地看著他。
清城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他略帶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明明是我管教不嚴，卻要讓你聽我發牢騷。”
白慎秋笑道：“沒關係。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清城會為了這種事情發牢騷，感覺既新鮮又有趣。”
清城可聽不出她語氣裡微微的酸，他繼續道：“昨日你讓我別對忘昔太好，當時我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現在仔細想來，你說的卻是極對的。都怪我平日裡太慣著她了，才讓她越發地無法無天了，看來以後要對她好好地管教管教。”
白慎秋聞言哭笑不得。
清城果然是清城，這麼明顯的暗示他竟都能想得出如此南轅北轍的解釋。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以她說這話的初衷來看，也算是變相地達到目的了。
她掩著嘴笑道：“這可不行，萬一讓木姑娘知道你是因為我的話才突然變得嚴厲，不恨我才怪。”
清城搖了搖頭：“這倒不會，忘昔雖然調皮了些，心地卻也很純良。”
白慎秋道：“是嗎？可惜我與木姑娘相識時間太短，也沒什麼太多的機會接觸。如果可以的話，清城你跟我講講木姑娘的事情吧？”
清城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可以是可以，不過你不會覺得無聊嗎？”
“當然不會。”
清城轉過頭去，似是沉浸在了回憶裡。他慢慢地道：“忘昔她啊……”
清城的記憶力是驚人的，幾乎是從木忘昔還在襁褓中起，一直講到她長大成人，每一點每一滴都清清楚楚。
白慎秋聽著聽著，心裡又妒忌又羨慕。
如果自己也能在清城的心裡留下這麼深的痕跡，如果與清城分享了人生的那個人是她，該有多好。
可是，依清城的性子，這樣的分享方式，卻是永遠也不可能往木忘昔所希望的方式轉變了吧？
雖然，清城的每一字每一句裡，都飽含著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莫名的味道。
突然間，白慎秋也不知道自己該是羨慕木忘昔好，還是該為她註定與自己一樣無法得償所願而心生同情了。
清城終於說完了木忘昔的往事，白慎秋附和了他幾句，兩人又繼續沉默地往前走。
轉眼，有又一次走到了花園門口。
清城停下腳步，對白慎秋道：“時辰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白慎秋並沒有應他。
她低下了頭，幽幽道：“明日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清城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回答。
他只能邀請似地道：“如果你有空，可以常來崑崙玩。”
白慎秋點了點頭，輕輕道：“我會的。”
然而他們兩人心裡卻都知道，這個約定，實現太難。
清城不知如何安慰雙眼通紅的白慎秋。
他只好又道：“我們回去吧。”
這回白慎秋應了他。
兩人好不容易才一點點恢復起來的關係實在是太過脆弱，她不敢再冒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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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城慢慢地跟在她的後面，看著她不停聳動的肩膀，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第二日一早。
白惘澤父女，白慎秋及林慕溱一起為清城一行人送行。
白慎秋與清城昨日該說的差不多都已經說了，因此眾人面前也只是互道了珍重，便再無話。
白子葭與木忘昔昨日睡在了一處，兩人說了一夜的悄悄話，現下都是困得不行，便乾脆靠在一起不停地打著瞌睡，只等著眾人說完話一個回房補眠，一個坐上飛騎補眠。
秦思涼年少時就十分地粘林慕溱，兩人這麼長時間沒見，現在好不容易又聚在一起卻馬上又要分別了，他的心裡自是萬般地不捨，因此便與林慕溱有說有笑的半分沒有要出發的意思。
清城見他臉上又時不時露出了小時候最喜歡做的表情，便涼涼道：“我說思涼，你都這麼大把年紀了就別做這種表情了，滲得慌。”
秦思涼轉過頭來剛想瞪他，卻見他笑得十分地歡快，馬上識相地沒有搭理他的話。
可是他雖然妥協，有人卻有意不想讓他暢快。
他剛一轉回頭去，清城慢悠悠的聲音又傳了來：“就算你再裝可愛，慕溱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一見你這表情便化作天狐來哄你了。”
秦思涼知道他是為了昨日的事情故意給自己添堵，因此鐵了心不去招惹他。
只是旁邊某只正想變身的天狐卻身形一頓，臉紅了。
韓式微見清城今天心情不好，馬上識相地捅了捅一旁的木忘昔，低聲道：“走了！”
木忘昔一下睜開了眼，她掃了掃周圍，見眾人都圍在一起說話，卻唯獨時飛如和白惘澤站在了稍遠的地方，兩人神情嚴肅地在說著什麼。
雖然離得不遠，卻因為聲音不大，聽不到他們的對話。
木忘昔想了想，突然大聲地“啊”了一下。
韓式微看了看他， 道：“你怎麼了？”
木忘昔笑得意味深長：“沒什麼，我只是想起了昨日晚上看的書，想到裡面有一句話特別適合現在的情形。”
也是剛醒來的白子葭一臉的迷茫：“你昨日不是與我一起說了一夜的話麼？什麼時候看的書？”
木忘昔不自然地咳了咳，瞪了她一眼，白子葭自覺地閉上了嘴巴。
比起白子葭的遲鈍，韓式微心思轉得可就快多了，他展了個詭異的笑，道：“哦？是什麼話？說來聽聽？”
“久留非可意，欲去猶繾綣。”木忘昔邊說邊向韓式微眨眼，韓式微會意一笑。
眾人皆恍然。
時飛如的臉“噌”地紅了，臉上尷尬。
白惘澤的眼裡不可自抑地現出些許欣喜。
清城看在眼裡，心裡卻不由得有些擔憂。他皺了眉對木忘昔低聲喝道：“你怎麼又胡鬧！”
木忘昔收了臉上的笑，深深地看了清城一眼，靠到了韓式微的身後，不說話了。
清城話雖出了口，心裡卻後悔了。
木忘昔受傷的眼神讓他心裡狠狠一撞。
眼見兩人之間氣氛尷尬，眾人也再沒了說話的心思，只是又互道了幾句離別之語，幾人便喚出了各自的飛騎走獸，乘著春風向西而去。
（青丘篇 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