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凡諾跟在清城的身後默默地穿過依然開遍了桃花的小院，守在門口的兩個侍衛依然畢恭畢敬地朝兩個人行了禮便給他們讓行。蘇凡諾一言未發，只是朝著兩人微微點了點頭。在跨出院子的一瞬間，他忍不住回頭瞧了瞧平整的石板路盡頭那座孤單的宮殿。天上的雲還未徹底散開，院落裡看上去仍然陰沉沉的，屋頂的琉璃瓦上微微閃爍出一些光澤，也不知是因為琉璃瓦本身的緣故還是因為籠上了一層薄薄的水汽。
蘇凡諾輕輕看了口氣，轉過身去，加快了腳步去追趕已經走出了一小段路的清城。
這個院落裡看上去要明亮了很多，路還是來時的路，花也仍是嬌豔的模樣，只是再走一遍這青中帶灰的石板路，心境卻已是完全不同了。在那麼一瞬間，蘇凡諾甚至心內有些許的動搖，他不知道自己這一次將木忘昔帶回永晏宮，究竟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這就像是一場賭博，雖然最後的那塊遮羞布總有掀開的那一天，但是不同的時間點會產生截然不同的結果，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選的這個時間是不是真的對了。但無論如何，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回頭了。
兩人一前一後又默默向前行了幾步，前面的清城突然停了下來。蘇凡諾終於抬起了一直低著的頭，走上去，輕聲問道：“怎麼了，師叔？”
清城沒有答他，不過他也不再需要他的回答了。因為不經意的一抬頭，他已經看到了站在兩人不遠處的，一襲白衣的那一人。
木忘昔。
蘇凡諾有些詫異地看了清城一眼：“師叔，為什麼忘昔她會……”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這裡。”蘇凡諾話未及說出口，清城卻已經知道了他想要問的是什麼，因為那正是他也想知道的。
就這麼一會兒的時間，原本在他們不遠處站著的木忘昔已經走到了他們的面前，她看也不看蘇凡諾一眼便直直地站到清城的面前，道：“清城，你欠我一個解釋。”
清城心裡已經又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道。
木忘昔緊緊地盯著他的雙眼看了一小會，方才道：“你和那個人說的話我全聽到了，不管是該聽的，還是不該聽的。”她指了指清城身後的來路，繼續道：“你以前果然沒有跟我說實話。難道你不應該對此給我一個解釋麼？”
清城慢慢地垂下了眼瞼：“我雖然瞞了你不少事情，但是我曾經說過我是絕對不會欺騙你的，這句話到現在依然有效。”
“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要的不是你所謂的保證，我要的是解釋,師、父。”木忘昔重重地，一字一句地道。
“清城師叔，其實您也欠我一個解釋。”蘇凡諾突然道。
清城抬起眼睛看向他，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您方才說了，要讓我聽您和父親說說過去的事情，但是最後你們卻什麼都沒有說。其他的暫且不論，至少和我們母親的過世有關係的往事，還有忘昔之所以被刻意忽視了這麼多年的真正原因，我想我和忘昔都有權利知道的。您明明什麼都知道的，不是麼？為什麼就不能跟我們說呢？”
清城看看眼前的木忘昔，又看了看蘇凡諾，最終輕嘆一聲，道：“你們願意聽我講個故事麼？不過我話要先說明，無論故事的情節跟你們想象的是不是一樣，你們都不能有什麼過激的行為，而對於故事裡那個引發悲劇的始作俑者，你們也不可以去報仇，如果不能做到這些的話，我是不會告訴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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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凡諾忙道：“那是自然。”
清城又看向木忘昔，後者緊咬著唇不語。蘇凡諾輕咳一聲，木忘昔抬眼看他，他不著痕跡地給她使了個眼色，木忘昔方才又看向清城，道：“我答應你。”
清城假裝沒有看到兩人之間的小動作，向四周看了看，道：“這裡不是什麼久聊之地，我們換個地方吧。”
蘇凡諾便又道：“既然如此，便還是去我那裡吧，也沒什麼人來打擾。”
“好。”
蘇凡諾的寢宮。
窗明，幾淨，殿內也是極靜的，除了窗外風吹過樹枝發出的小小聲音之外，便只剩下了清城清清淡淡的聲音在平靜地敘述著。
“……所以你們母親之所以自請被逐出師門，並不僅僅是因為覺得請求一事再無顏面對飛如，還是因為她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愛上了蘇莫離。雖然崑崙一向崇尚自由，所謂的師徒之戀的禁忌之論從來都是不存在的，而外界的言論我們也一向都未曾放在眼裡過。但是你母親卻認為雖然以崑崙的地位與立場她可以不顧那些流言蜚語，但是蘇莫離卻只不過是剛剛登基，根基未穩的少年帝王，若真是以師徒身份與她結合了，那麼光是違背倫綱這一項就足以將他趕下臺去。所以心棘她不僅與蘇莫離斷絕了師徒關系，而且乾脆自絕於師門，將所有的可能性都截斷了，然後才堂堂正正地嫁給了他。”
木忘昔認真地看著清城，眼中似有點點淚光：“所以，母親她真的是因為愛情才嫁給父親的，而不是因為賭氣，是不是？”
清城抬手撫了撫她的頭髮，輕聲道：“那是自然。就像我對蘇莫離說的一樣，你母親雖然表面上看上去那麼柔弱文靜，但實際上性格卻是倔強得很，若不是她自己真心想做的事情，從來就沒有人能強迫與她。同時她也是個十分理智的人，你所擔心的那種一時衝動下才會有的決定，她是不可能下的。”他微微側過頭去看了蘇凡諾一眼，又道：“我必須要跟你們承認的是，雖然我一向都很相信心棘的決定，但當她告訴我決定嫁給蘇莫離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她理由。當我聽了她當時說的話之後，我才真正相信心棘她是真的放下了心結，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