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自己方才覺得顧聽雨長得與嚴落塵有些相像，並不是什麼錯覺麼？木忘昔望著他仰頭的樣子，若有所思。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顧聽雨低下了仰望著天的頭，道：“反正我母親也已經去世了這麼多年了。”
也許是因為有了嚴落塵這層關係的緣故，木忘昔看著顧聽雨，竟覺得他已經沒有原先那麼討厭了，而聽到他說自己的母親已經去世時，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從未謀面的母親，慢慢地低下頭去，心裡竟生出了一些同情。
顧聽雨注意到了她臉上隱隱的憐憫之意，眼中有一絲恨意一閃而過，隨即又滿不在乎地笑道：“木姑娘是不是覺得我母親很可憐，我也很可憐？我可一點都不這麼想。”
木忘昔抬起頭來，有些詫異地看著他：“為什麼？”她忍不住道。
“比起做一個被困住的木偶，我反而覺得自由的靈魂更加幸福。”顧聽雨拿起手裡的扇子慢慢地展開，木忘昔終於第一次看到了上面畫著幾株蒼勁的墨竹，而扇子的邊上則是與這種有力的筆勁完全不相符的三個娟秀的字型。由於字太小，從她的角度並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字，但想來應該是作畫之人的簽名。而字的下方，則正是方才在木忘昔眼中一閃而過的金色符號。
一個金色的圓圈，裡面是一直金色的小鳳。木忘昔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自己會覺得眼熟，這與嚴遇紓留在思過閣的印記應該是一對，只不過這只鳳凰是蓋上去的章，並不會飛行，而那金色的圓圈裡也沒有流動的閃閃光澤。
顧聽雨反覆地摩挲著扇子，繼續道：“所以當我得知母親自縊的時候不僅不覺得難過，反而替她松了口氣。”
顯然，他的話再次給了木忘昔巨大的衝擊。
她的腦中“自縊”兩個字久久地盤旋著，揮之不去。原本還以為他的母親會是在百年前兄弟倪牆中不幸過世的，卻沒想到竟會是這等緣由。
只是震驚過後，木忘昔心中更多的卻是驚疑與猜忌。她正了正神色，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顧聽雨只是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彷彿根本就沒有聽到木忘昔的質問一般自顧自地繼續道：“雖然涅槃過後，她就再也不會記得曾經有過我這麼一個兒子，但是比起帶著不堪回首的過往記憶痛苦地生活著，像現在這樣一無所知地過著平凡的生活不是反而更幸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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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顧聽雨突然停了下來，他斂起臉上的笑容，深深地看著木忘昔的眼睛：“至少她不用每日痴痴等著心裡裝著別的女人的男人，只盼著那個人能多看她一眼，更不用再被囚禁在陰暗潮溼的宮殿之中，永遠只能看到抬頭的一小片天空。你說是不是呢，木姑娘？”
又一次對上了他深黑的瞳孔，木忘昔看到的卻不是幽深，而是淡淡的，但是卻充滿了整個眼眸的陰狠以及莫名的一絲悲哀。她的心頭一跳，連忙再次別開眼，有些驚慌道：“大、大概是吧。”
顧聽雨滿意地笑了。他道：“瞧，木姑娘你也同意了我的看法是不是？所以，你說那個搶奪別人的夫君的女人是不是很可恨，是不是該死呢？”
木忘昔低頭盯著竹子編成的桌面死死地看著，只發出了一聲類似呢喃的“恩”，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你看，明明父親已經有了我和母親，可是他卻寧願眼巴巴地站在那個根本不愛他的女人門前只盼著能找到機會討他歡心。而真正深愛著他的人，”顧聽雨清了清嗓子，將微微有些變調的嗓音又重新調整到了正常的狀態，這才繼續道：“而對他付出真心的人卻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甚至連下人都不如。”
“更可恨的是，天底下所有的人都知道那個女人愛的不過是父親的大哥，我那個所謂的大伯，她卻又對我父親若即若離，甚至在另嫁他人之後還跟我父親保持著聯絡。你說她可不可恨？”顧聽雨咬牙切齒地說著，雖然拼命壓抑著，但是卻仍然掩飾不住又一次變了調的聲音，木忘昔很容易地便聽出了裡面深深的恨意，可是一抬頭，偏偏卻又看到他的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這使得他的表情分外扭曲而陰森。
她的心裡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隱隱的，似乎有些什麼東西呼之欲出了。而顧聽雨的問題，她更是無法回答。
幸好顧聽雨也根本就不想要她的回答，他只是又接著道：“那個女人最後終於還是死了，我和母親還以為這下父親終於可以幡然醒悟了，也許就會願意回過頭來好好地看一看我們兩個。可是誰知道父親竟然把那個女人的死歸結到我和母親的頭上，你說可笑不可笑？明明那個女人的死是因為他們兄弟反目成仇的原因，這個又和養在深宮的母親和當時根本就不知道齊鳳山之外的天空是什麼顏色的我有什麼干係呢？”
木忘昔咽了咽口水，艱澀地道：“也許，他只是不肯面對自己的罪責，所以想要找個人來怪罪吧……”
“木姑娘，我有沒有說過你很聰明？”顧聽雨咧開嘴，呵呵地笑出聲，那種從喉嚨裡滾出來的沉悶的聲音就像卷了刃的劍互相摩擦一樣刺耳瘮人，比哭更難聽：“那麼，你能不能猜出那個女人是誰呢？哦對了，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的父親是誰呢？說起來你也應該認識的，他還活著的哦。”
木忘昔一點都不想再和他搭話，可是顧聽雨亮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她只好應付地道：“是誰？”
“顧清淺，我的師父。”顧聽雨終於不再盯著木忘昔看，他用力一甩扇子，手中白色的扇面“嘩啦”一下就被展開了，又露出了那一大片濃郁的墨竹。
只是那栩栩如生的竹此刻看在木忘昔的眼裡卻不知為什麼分外地刺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