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清城的身影消失在花園的盡頭，嚴遇紓慢慢地站起來，轉過身去對著粗壯的梧桐樹幹道：“出來吧。”
他話音剛落，一個清瘦的年輕人便憑空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黑衣黑髮，簡單清爽。唯有耳垂上閃閃發亮的銀色的裝飾昭示著他的與眾不同。
若是從前的嚴遇紓，一定不會相信中規中矩與叛逆不羈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能在一個人的身上同時存在。
然而現在他卻對這一點深信不疑。
一切只因他此刻站在他眼前的這個人。
顧聽雨。
“舅舅，”顧聽雨整了整衣衫，道：“你不應該把這些告訴顧清城的，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顧聽雨與顧清淺的輪廓十分相似，但是氣質卻與他迥然不同。那個人的舉手投足給人的感覺已經完全是妖孽而詭異的了，但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仍然是屬於正常的範圍之內的。
雖然也會露出輕佻的神情，也會像他的父親一樣做起事情來有些不擇手段，可是眼裡眉間卻仍是乾乾淨淨的，他那倔強的眼神裡依依稀稀有著他母親的影子。
看著他站在自己的面前，嚴遇紓總是會有一種錯覺，只要一晃神，就會把眼前的這個人誤認作年輕時的顧清淺。
那個時候的顧清淺是爽朗的，笑容純淨如皓皓白雲，不帶一絲雜質。
但是細細看下去，這個人又分明並不是顧清淺。
也正是因為心裡十分清楚這種不相同，所以嚴遇紓才會在如此厭惡今時今日的顧清淺的時候，對顧聽雨卻並不排斥，甚至是有些縱容的。
所以，無論顧聽雨是無所顧忌還是故意為之，初初見面之日他喊自己一聲“舅舅”時，嚴遇紓沒有任何違和感地預設了。
當然，無可否認的是，這其中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姐姐。
嚴遇紓清了清嗓子，毫不在意地道：“我不覺得有任何的不妥。而且就算我不告訴他，以顧清城的聰明，難道還會看不穿這些小小的伎倆麼？”
“他猜出來是他的事情，但是舅舅你親口告訴他，那可就又是另一回事情了。萬一計劃因此而失敗了，那麼我們這麼久的努力豈不是付之一炬了？”
嚴遇紓瞥了他一眼，道：“計劃是你們的，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所要的，不過是嚴落塵而已。至於所謂的計劃，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顧聽雨撥弄著右手手腕上的鐲子，道：“舅舅你可真無情，一旦沒有利用價值了就要把我們掃地出門麼？要是我師父知道了，肯定會很傷心。”
嚴遇紓對於顧清淺從來不肯讓顧聽雨稱他為父親的原因是十分清楚的，也正因為這背後不為人知的故事，他對顧清淺的恨才會愈加地入木三分。
他不動聲色地盯著顧聽雨手上熟悉的鐲子，道：“放心吧，既然你們成功地幫我溜進了崑崙，那麼我也不會言而無信，無論如何，你們想要的東西我一定會給你們的。”
“師父聽到這句話，想必一定會很高興的。”顧聽雨察覺到了嚴遇紓有些炙熱得過分的視線，知道他已經認出了自己手上的這個東西，便刻意地將鐲子往手臂上一推，完全藏入了袖口之中：“不過說到底，嚴落塵會怎麼樣對我師父的計劃一點影響都沒有，所以想必他對這件事不會怎麼放在心上。倒是舅舅你，現在這樣悠閒真的可以麼？既然顧清城已經來了，不把嚴落塵帶回去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舅舅要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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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麼做？我也很想有人告訴我呢。
嚴遇紓微微低下頭，不由得又有一些自嘲地欠了欠嘴角。
一切，都不過是一個念頭，一種突如其來的衝動，原本完美的計劃就這麼變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收場了。
會做這樣的傻事，真的一點都不像他嚴遇紓了。
“既然跟你們的計劃無關，那你也就不需要知道了。”他冷淡地道：“不過你好像對你師父的大計也不是很關心啊，這樣真的可以嗎？”
顧聽雨開始抬頭看天，被梧桐厚厚的樹冠遮擋著的夏夜的天空，看上去有些支離破碎：“舅舅你可不能這麼隨便的說這種話，萬一被師父聽到誤會了我怎麼辦？我可是很認真的在做師父交代我的所有事情。”
抬頭看著天和低頭看著地有一個共同的好處：臉上的表情不會再被看到。
雖然忠心不二地作著顧清淺讓他做的事情，可是內心卻是不贊同的嗎？
嚴遇紓看著那個將臉上的表情全部籠罩在月光裡的年輕人，突然覺得自己讀不懂他的想法。
“齊鳳山的風景果然一直都很好，連晚上的星空都好像比別的地方要漂亮很多。”顧聽雨抬手搭在眼睛上，突然開始感慨起來。
“難道你來，就是為了向我說這些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可以走了。”
顧聽雨把搭在眼睛上的手放了下來。
“我來是因為師父要我轉告你：他希望你儘快把不相干的人打發走。閒雜人等太多的話，會給我們行事帶來很多不便的地方。”
“閒雜人等？”嚴遇紓輕哼了一聲，似是對顧清淺的不屑：“是蘇凡諾，還是顧清城，又或者是我？”
“或許是顧清城的兩個徒弟吧。”顧聽雨假裝聽不出他的言下之意，伸了伸胳膊，道：“我一直都不明白，師父也好，舅舅你也好，為什麼要對顧清城那麼忌憚？除了崑崙掌門的名號，我一點都不覺得他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
“光是這個名號，就已經足以成為你覺得他了不起的理由了。成為崑崙掌門的條件，是你根本無法想象的。”嚴遇紓神情複雜地看著他：“而且，他好歹也是你的伯父。”
“舅舅你別說笑了，我連父親都沒有，又哪裡來的伯父？”顧聽雨笑道。
嚴遇紓略一錯愕，隨即垂下了雙眼：“無論如何，顧清城都比你想象的要厲害得多。”雖然垂著眼，他的語氣仍然緩慢而鄭重“無論你心中最厲害的人是誰，他都比那個人要可怕上很多，很多。就算是你師父也不會是他的對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