尙棠宮,棲梧殿花園。
嚴遇紓坐在正中央的梧桐樹下,一個人自斟自飲著,卻也頗為自在的樣子。而他的面前,那被刷得金碧輝煌的桌子上放著的另一個精緻的小酒杯則說明他還在等著什麼人。
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還有什麼東西擦過大片樹葉時的悉悉索索的聲音。
嚴遇紓看了看花園大門,空蕩蕩的,什麼人也沒有,連原先在那裡的兩個守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
他不禁皺起了眉,頭也不回地道:“你來這裡幹什麼?要是被看見了怎麼辦?”
他的身後,一個一襲黑衣的男子腳步輕盈地繞過耀眼地有些過分的桌子,在他的對面落了座,然後眯起一雙泛著妖光的桃花眼,不徐不慢地道:“放心吧,我看到你的管家正帶著他們在安排住處,一時半會兒不會逛到這裡來。”
嚴遇紓瞥了一眼這個男子黑色長衫上大片盛放的牡丹,紅得張揚,豔得似血。他的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隨即將眼神往上移,掠過了那個男人塗得同樣鮮紅的嘴唇,最終對上了他那雙似笑非笑的眼:“那麼,你找我有什麼事麼?顧,清,淺。”
嚴遇紓故意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眼前這個男人的名字,似乎在提醒著他自己現在並不歡迎他的出現。
不過顧清淺卻似乎對自己受到的待遇並不在意,連帶著嚴遇紓審視他的著裝時雙眼中遮掩不住的情緒他也選擇了忽略不計,他只不過是再一次眯了眯自己的雙眼,嘴角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對著嚴遇紓道:“難道你不覺得應該叫我一聲‘姐夫’嗎?”
‘姐夫’兩個字,讓嚴遇紓再也維持不住面容的平靜。尙棠宮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兩個字曾經和顧清淺的名字一樣,是這個金色牢籠中誰也碰不得的禁忌——除了從他嚴遇紓自己的嘴裡說出來——更何況現在是從這種禁忌的根本源頭顧清淺的嘴裡滑了出來。
嚴遇紓看著顧清淺笑得妖氣的臉和輕輕鬆鬆地表情,不禁動怒地站起身來,有些發狠地道:“我記得在你第一天住進來的時候就說過,你擔當不起這兩個字!”他的眼神如兩把利刃一般射向對面這個他曾經恨之入骨現在也絲毫沒有減少過恨意的男子:“我之所以能允許你出現在這裡,不過是因為各取所需而已!”
“小遇紓呀小遇紓,我本來還以為這麼多年沒見,你已經成熟不少了呢,沒想到原來成熟的不過只是樣貌而已。”顧清城悠悠地搖了搖手指,對著嚴遇紓道:“你怎麼性子還是這麼急躁,一點就著。”
眼見著自己的憤怒只不過是在對牛彈琴而已,嚴遇紓突然之間就覺得一陣陰冷,原本的煩躁的情緒也慢慢地消逝,他的心情終於慢慢地平復了些。
每一次只要對上這個男人,他作為一族之長,作為一國之主的睿智與冷靜就會不知不覺地遠離他。
嚴遇紓又慢慢地坐回了那個塗得金碧輝煌的石凳子,心裡卻是根本無法填滿的失落與無力感。
他看了一眼對面的那個男人,再一次地意識到,無論他的刀刃磨得多鋒利,他顧清淺的盾卻總能比他的刀刃更勝一籌。
嚴遇紓拿起桌上的酒壺把面前的酒杯斟滿,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用袖子輕輕擦了擦嘴,恢復了嚴肅而呆板的語氣對著顧清淺道:“你到底來找我幹什麼?明知道他隨時會過來的。”他想了想,又皺著眉補充道:“你想要來一場兄弟再次重逢的感人戲碼我不反對,但是這裡是我的地盤,如果因此而禍及尙棠宮或者齊鳳山的話,我絕對不會允許的。”
“你想多了。”顧清淺還是在笑著,但是那雙變成粉色的瞳孔裡卻是一點笑意都沒有:“我只是想要來提醒你,不要忘記我們這次行動的目的。”
嚴遇紓握著酒杯的手不由得緊了緊,但仍是面無表情地道:“你放心吧,我不是你,孰輕孰重我還分得清。”
顧清淺知道他是在暗暗譏諷前不久在青丘發生的事情,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了,他站了起來,冷著臉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用不著旁人來指手畫腳!怕只怕有些人明明說得像模像樣的,但是當有人真的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便激動得什麼都忘了。”
嚴遇紓的臉色白了白,不過這次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地送還給你。還希望某些人不要因為見到了幾百年間一直朝思暮想的人而忘記了我們這次行動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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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裡清楚就好。”顧清淺的聲音陰冷而生硬,與之前慵懶而帶著一絲魅惑的嗓音截然不同。
他伸手拿起桌上那個空著的酒杯,用手指細細地摩挲了一番,隨即又很快地放了下來,嗤笑一聲,道:“這麼不討人喜歡的酒杯,如果拿它來飲酒的話,就算再好的酒也會壞了興致,幸好不是為我準備的。”
嚴遇紓沉聲道:“既然話已經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於是顧清淺又抬頭看了看四合的暮色,再轉向嚴遇紓時,臉上竟又換上了剛剛出現時的妖冶的笑容:“看來我是該走了,再不然你心心念念的人就要到了。我可不想不識趣地破壞你們的重逢之喜,把酒言歡。只不過,”他若有所思地瞥了瞥桌上的酒杯:“只不過也不知道那個人現在還有沒有跟你對酒共飲的心思。”
“這個就不勞你操心了。”嚴遇紓冷冷道。
面前的人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回答他的只有一陣放肆而響亮的笑聲,驚動了這尙棠宮裡沉甸甸的暮色。
“你不過是仗著我姐姐喜歡你。”嚴遇紓對著顧清淺曾經站過的位置,輕輕地道。
彷彿是在回答著他的自言自語一般,花園的入口處傳來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雖然也是輕輕的,但是和顧清淺的截然不同。
嚴遇紓抬頭望去,出現在花園的小道上的,正是顧清城。
一襲白衣,風姿斐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