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璧乖。”
巨劍尊者三天以來, 第二十八次抓到自己的徒弟, 青天白日的時候站在洞府外的那株棗木下頭, 明目張膽的揪樹葉子。
“不可以欺負樹。”
被他拎著後領提起來的靈璧不過八九歲的年紀，模樣長的冰雪可愛，一雙眼睛撲閃撲閃，甚是惹人憐愛。
雙手雙腳撲騰個不停, 想要從巨劍尊者的控制中掙脫出來，口中還唸唸有詞。
“樹欺負我，樹欺負我！”
“樹怎麼會欺負你呢？”
巨劍尊者拎著自己新收的小徒弟進了洞府，將她放到了椅子上頭坐下，靈璧的雙腳懸空著晃盪。
“樹又不會動，樹怎麼會欺負你？”
再說了, 巨劍尊者親眼看見靈璧從樹上揪葉子，分明是靈璧在欺負自己的棗木。
靈璧被巨劍尊者一句話問住了, 腳也不晃盪了, 別過腦袋, 委屈巴巴的開口。
“是師兄欺負我, 他說師尊只喜歡樹, 不喜歡我，我還不如一塊木頭疙瘩。”
巨劍尊者聞言一愣，神色緩和起來。
自己是頭一回收徒, 並沒有照顧到靈璧的情緒。她口中的師兄, 巨劍尊者知曉, 是掌門的徒弟, 舌頭長得很。
掌門也管教了許多次，那孩子就是改不了這個習慣，光撿人不樂意聽的說。
這才幾天，那孩子就開始招惹他的徒弟靈璧了。
伸手往靈璧的腦袋上探了過去，巨劍尊者輕輕的拍了拍，低聲安慰起了她。
“師尊怎麼會只喜歡樹，不喜歡你呢？”
蹲下了身子，巨劍尊者的目光與靈璧平齊。
靈璧轉過頭來，明明是自己做了錯事被抓，她倒翻過來氣鼓鼓的，活像被人欺負了。似乎不大相信巨劍尊者說的話，靈璧回望巨劍尊者，目光裡滿是猶疑。
可看了一會兒後，她發現師尊的目光真誠，像是那將她送來高嶺門的爹。
“唉……”
靈璧像個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
雙臂張開，身體向前一探，兩手交疊摟住了巨劍尊者的脖子，掛在了他的身上。
巨劍尊者抱著靈璧起身，聽見他的小徒弟說：“真拿你沒辦法。”
？？？
巨劍尊者扭過，不解這丫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聽靈璧繼續。
“既然師尊喜歡樹，我也喜歡師尊，那以後我便喜歡師尊的樹。”
孩童脆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似夏日的裡涼風順著窗間的縫隙吹來，叫人打心底歡喜。
巨劍尊者託抱著靈璧，似乎明白為何同門的師兄弟們都喜歡收徒弟了。
“要是師兄再欺負你，我與你出氣。”
才不管掌門樂不樂意，巨劍尊者可不能讓靈璧受了欺負。
這是多好的孩子啊。
他走出院落，把靈璧放了下來。從地上拎起了一桶水，把裡頭的瓢遞給靈璧。
“走呀，師尊帶你去給樹澆水。”
樹栽種不過幾年，長的還不甚粗壯，即便在這樣的夏日裡，都無法遮擋陽光，提供涼蔭。
才不過八九歲的靈璧只到巨劍尊者的腿高，跟在他後頭一扭一扭，走路不甚利索。手中的瓢伸到桶裡，挖了一碗水出來，朝著樹的根部撒了過去。
“好。”
巨劍尊者露出會心的微笑，孺子可教。
“靈璧，你可聽說過雷擊木？”
師尊搬起剩下的半桶水，將它倒在了樹根所在的位置。
小徒弟搖搖頭，雖然不曾聽說過雷擊木為何物，可顧名思義，她也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被雷劈過的木頭。”
...
巨劍尊者聞言對靈璧越發讚賞起來。
“好徒弟。”
他給靈璧細緻的講起了個中的玄妙，靈璧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小徒弟偶爾附和一聲，巨劍尊者的心裡頭就甜上一分。
身為劍修平素寂寞久了，突然有人陪伴，巨劍尊者竟然並不厭惡這種感覺。
沉浸在有了徒弟的愉悅之中，巨劍尊者夜裡打坐的時候心情都好了。
一天夜裡，巨劍尊者忽然聽見外頭有動靜。
若換了平日裡，巨劍尊者才不會理睬這些動靜。山門裡誰敢在他的洞府裡造次，掌門師兄便會替他將人收拾了。
可如今剛剛收了小徒弟，靈璧年歲上幼，夜裡是要入眠的。巨劍尊者從榻上起來，隨手扯了一件衣衫往外走。
因著擔心將人驚走，巨劍尊者一路小心翼翼，沒有發出動靜。
順著走出了洞府，巨劍尊者察覺了，聲音的來源正是不遠處的棗木。定睛一瞧，竟然是靈璧拎著木桶，坐在樹下。
不由得心頭一暖，巨劍尊者以為自己的徒弟當真是天下第一好的徒弟。
猶豫再三，他決定走出去，抱孩兒回屋去睡覺。夜裡風大，吹著涼了不好。
該怎麼說他都想好了，既要嚴肅，又不能傷了徒兒的心。
“樹讓師尊照料便好，靈璧只要照顧自己就成。”
然而才走了兩步，巨劍尊者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瞧見桶中盛放的並非是井水，而是綠油油的樹葉子。而靈璧，也並非是在替師尊照料棗木，仍舊是在一把一把的揪樹葉子。
小徒弟耳朵尖尖一動，轉過身來，手中抓著幾片樹葉，對上了巨劍尊者的吃驚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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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璧把樹葉子往桶裡一扔，眼睛眯成了一彎新月。
“師尊！你怎麼起來了！”
半點沒有被抓包的慚愧，大大咧咧的朝巨劍尊者衝了過來，一猛子扎在了師尊的懷裡。
巨劍尊者臂彎一沉，心裡也跟著沉，可比劃了兩下，仍舊捨不得下手教訓，只能低聲嘆了一句。
“這孩子不好帶啊。”
百年之後，巨劍尊者時辰到了，天道降下來五色祥雲接引。靈璧從墜龍谷歸來，朝著那株被她摧殘過無數次的棗木叩首。
平底而起一聲驚雷，劈在棗木之上。木頭著了火，靈璧親自上前，從裡頭取了一塊發紅的樹心，雙手高舉將其獻給雲頭上的巨劍尊者。
“我喜愛師尊，不喜愛師尊喜歡的樹。”
她仰面向上望去，眼中有淚意盈盈，師尊這登仙之後，便是永生相隔。
“年少無知，師尊不要怪我。”
巨劍尊者收好靈璧送來的雷擊木沒，低聲抱怨起來。
“有點出息，師尊在上頭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