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經風,昏惑的天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林葉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駁暗影。
姜姒睫羽微顫,看著男人掌心裡的那一顆鮮紅欲滴的珠子,她記得這是她與晏書白定親後的第二個生辰時,他千里迢迢送來的禮物。
她一貫喜歡精巧玲瓏的玩意兒,這顆珠子紅得滲血,晶瑩剔透一下子便擊中了她的心,請嬤嬤讓京城的名頭響亮的玉石匠專門制了一條銀鏈子,寶貝地墜在胸口處。
那時候的她只覺得自己若是成了親,應該會像父親母親一般幸福和美,可如今她已不再奢望,只求晏書白放過她,也放過姜家。
這個珠子被她扔進了溪流,緣何又回到了荀玉的手中?
思及此,她不由抬眸,滿眼疑惑。
晏昭看著小姑娘一雙桃花眼裡滿是疑惑,揚起笑,眉眼溫柔,語調和緩:"小姐,這是雪凝玉,是殿下頗為費力得來的珍寶,若是這般丟了實在可惜,我便又將它尋了回來。"
實在是晏昭心疼這個珠子,不想自己千幸萬苦得來的珍寶這般被她丟了,又撿回來討好一般想要面前的女郎乖乖戴在頸間。
姜姒輕哼一聲,這珠子一指甲蓋兒大小,溪流之間碎石頗多,想再尋回當真不容易,難為他這般費心費力地為自己主子做事。
"既已尋回,那便物歸原主。"
說這話時,姜姒是有些心疼的,倒不是惋惜這樁婚事,而是這顆珠子實在漂亮,她足足戴了兩三年,除卻洗浴,從不離身。
那日一時氣怒將它擲了出去,這幾日一想到這個珠子不知落到何處,便有些揪心,如今尋回來她心裡安定不少,只是將它還回去有些不捨。
罷了,這顆珠子便與她和晏昭的婚約一般,水月浮夢,沒有那個是正真屬於她的。
晏昭眸光微黯,仍是不肯收回,漆黑的眼眸凝視著姜姒:"這顆珠子是殿下許你的信物,無關皇命,是殿下對你的心許應肯,還請小姐收回,殿下看中的只是你的人,無關其他,小姐無需憂心,殿下這輩子只會有你一人。"
說話之間,晏昭耳朵騰地一下紅透了,姜姒有些疑惑:"你是不是入水尋這顆珠子受了涼,觸觸額看可有發熱?"
晏昭所言皆為心中所想,只是陳詞之間,餘光無意間瞥見了鬼鬼祟祟躲在樹後的老師?
這些話無異於訴情,若是只對著姜姒一人,他尚能鎮定自若地說出口,姒姒只當她是荀玉,可老師確實明白內裡的,這兩日可沒少明裡暗裡揶揄打趣他,他用詞無忌,直叫晏昭啞口無言。
老頭兩手攏進袖子,佝僂著腰背,探頭探腦躲在樹後,齜牙咧嘴,晏昭只求老師正經些,早些離開,莫要搗亂了,他本就不知如何讓這小姑娘迴轉心意,如今是越發窘迫了。
不由抬手撫額,做頭疼狀,眼眸望著樹後的老頭,微露祈求之意。
老頭翻了個白眼,又攤了攤手。
好小子,打發他去跟裴讓一起趕人,自己好悄咪咪哄姑娘是吧?那黑衣人武功高強,出手即是殺招,廢了他好一番功夫才將人逐走。
自己是他的老師,有什麼見不得的?他才不走,他便要看看晏書白這臭小子如何哄姑娘的!
虧得自己滿心想著好弟子,給他打算著叫他端起姿態免得成了為女郎擺弄的軟骨頭,可瞧這他如今這一副百依百順,寵著哄著的模樣,真是沒眼看。
他就知道,晏書白一見到這小姑娘便就是這幅沒骨氣的樣子,真丟臉!
"可是發燒了?"
姜姒見他以手觸額,面色難看,不由輕聲問著。
晏昭只覺窘迫,老師任憑他眸間的祈求之色多麼濃烈都不肯退上半步,無語至極。
瞧見小姑娘擔憂的神色,他的心裡像是被羽毛撓了下,索性順著她的話道:"確是如此,還請小姐收回此物。"
她的小姑娘實在是貼心,給他找了極好的藉口,他甚至有些卑劣地藉此希冀小姑娘能夠收回這顆雪凝玉。
窘迫羞恥的情緒由耳垂蔓延至男人俊美的臉龐,面上燒灼,晏昭只此舉非君子所為。
那雙琉璃映月的桃花眼眸多情瀲灩,一瞬不瞬地凝視著自己,姜姒心頭微跳,只覺這男人好看得犯規,讓她心中動搖。
那雙烏黑的眼眸之中微芒熠熠,姜姒心旌搖曳,語調溫吞:"那...好吧..."
晏昭眸間綻出一抹笑意,姜姒為這絕世的笑顏愣神一刻。
下一瞬,那珠子便落回自己的掌心。
剔透如血的珠子愈發襯得小姑娘的手白嫩如玉。
姜姒只覺得自己實在不爭氣,這般容易的被男人的美色所惑,莫不是晏書白吃準了這一點?
這才找個俊俏的侍衛來到她跟前?若是這般他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輕輕嘆了口氣,有些無奈,話已經說出口,珠子也接過,總不能再還回去?
“這幾日你晝出夜歸,我知你忙,無需在我身上多費心力,只用告訴晏書白這紙婚約作罷便是了。我如今於他毫無助益,娶了也只能當個花瓶擺設,何必苦苦糾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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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昭的心緒隨著她的話起落,一瞬回覆黯然,面上的薄緋漸漸退卻,鄭重道:“殿下絕不肯退婚,小姐只需安心待嫁便是。”
他已經不知如何勸服這打定了主意的女郎,未曾注意自己的語調有些生冷。
姜姒心有悲愴,瞬時淚凝於眼眶,言語悽然:“殿下當真不肯放過我嗎?我父是戰功赫赫威名存世的將軍,晏昭不肯退婚,莫不是要我做妾?我如今無家門可倚,單有一身骨氣,若是晏昭敢辱我姜家至此,那便娶了我的屍身過門吧。”
言罷,凝於眼眶的淚珠簌簌落下。
晏昭未曾想姜姒竟是這般做想,以為他要讓她做妾。
“小姐誤會了,殿下敬重先父,且屬意小姐,從未想過娶小姐過門做妾。”
小姑娘滿眼含淚,晏昭不由急聲解釋。
“真的嗎?晏昭當真不要我做妾?可我無權無勢,他娶我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