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柔收到沐清失蹤的傳信當天, 右眼皮子重重的跳了一下。平素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她, 頭一回變了臉。
她敢肯定, 沐清的失蹤肯定與她有關。
她低了頭,腦子裡回憶起這兩年同沐清相處的點點滴滴。
可惜,稱得上愉快的回憶幾乎沒有。
沐清對她一直多有牴觸, 很少在她面前露出真心實意的笑, 唯有在拂衣面前,才會毫無保留的談笑。
她分明不喜歡自己……
不喜歡,卻放不了手……嗎?
她開始自言自語。
“……安排好的結局你不樂意, 日日想著進宮送死, 不是傻是什麼……”
“……說了你只會壞我大事,偏偏不聽, 以為自己能幫得上我……”
“該拿你怎麼辦啊……”
楚柔忽而彎了眼角, 笑道:“你這樣放不下我, 我又怎忍心叫那等汙濁之人……”
**
坐在內間龍榻上的沐清忽然打了個噴嚏。
她是離開了拂衣後才知道,京城的佈告欄裡都貼了她的畫像。
是宋謙在到處找她。
但無論拂衣還是楚柔, 都不曾向他透露這一點。
沐清看到那佈告後, 一時間不知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宋謙記著她, 說明她的臉還是有點用的, 至少施一個美人計不成問題。所以今後還是可以幫楚柔一二。
就是想到今後將被宋謙意淫許久,感到十分噁心罷了。
因此, 沐清便想法子同宮裡的梁忠寫了封信。
信寄出去的當晚,她便被人送進了宮。
被人伺候著沐浴更衣,最後送到了宋謙的寢宮裡來。
當下, 她渾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紗衣,玲瓏身材若隱若現,端的是叫看得人血脈噴張。
沐清對這身衣服十分的不適應,總覺得穿了和沒穿一樣,卻不得不忍耐著,一動不動,等待皇帝的臨幸。
就在她等得十分不耐煩的時候,外間有人推門進來了。聽腳步聲,來人有兩個,一前一後。
走在前面的應當是宋謙,走在後面的則是他的貼身太監。
楚柔也是宋謙的貼身太監之一,正得寵。
沐清不知道外面的是不是她。
萬一是她的話……
只要一想到外面那人可能是楚柔,她便覺得萬分羞恥尷尬。
萬一楚柔看到她這幅模樣,應當會怎麼想?
腳步聲來到內間門口,吱呀一聲,一雙手推開了門。
透過床前的層層幔帳,沐清看出那個跟在宋謙身旁的,正是楚柔不錯。
她低著頭,弓著腰,眼裡嘴角都是笑,阿諛奉承的假笑。並沒有分神往沐清那邊看去,也不能分神去看沐清。
沐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是緊張於宋謙還是楚柔。
她全身戒備著,手裡緊緊攥著冥府配備的致幻噴霧,打算宋謙一出現,就立即往他臉上噴上一噴。
神經緊繃的她只能看到宋謙在同楚柔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聽不到。
宋謙說完,朝裡面邁了一步。
緊接著,叫沐清意向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楚柔忽然張嘴,衝喊了宋謙一聲。
宋謙聞言回頭,剛巧被楚柔嘴裡呵出的霧氣噴了一臉,接著便有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
而在那匕首刺入宋謙胸膛的同一時間,房頂射來一刀暗箭,刺入楚柔拿刀的手腕。
利器深入血肉的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宋謙的臉色因疼痛和恐懼而變得扭曲。
楚柔卻露出了一個半解脫的笑容。
宋謙完全忘記了還在等待著他臨幸的美人,驚恐大喊:“來人!快……唔!”
這句話好像開啟了沐清身上的聽力機關,她一下從過度緊張的狀態裡回神,驚立起來,朝楚柔方向跑去。
楚柔這時才終於看向沐清,朝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一把將受傷的宋謙推向了沐清。
同時有人從門外闖進來,將受傷的楚柔一把拿下。
沐清被宋謙撞倒,被他緊緊拉住。
“救……救駕……”
她想推開宋謙,想跑到楚柔那邊去,卻不了踏入鬼門關一腳的宋謙求生意識爆發,叫她推動不得。
沐清一面試圖擺脫對方,一面朝楚柔看去。
從來看不懂楚柔意圖的沐清頭一回看出了對方眼神中的含義。
她的眼神在說:“我犯了弒君之罪,你離我遠些。”
下一刻,她嘴角忽然溢位血來。
開始時只是一道血跡,很快便張口噴出一大口血來。
鮮血噴在她面前的地上,面積不斷擴大。
沐清被那血色刺激到了,渾身如遭雷擊,一動不動。
她腦子裡有一個模糊的印象——楚柔她服毒了。
同小說中成為開國皇后,載入史冊,供無數後人敬仰的結局相比,悽慘無比。
“為什麼……”沐清聽到她無意識的問道。
楚柔卻已經躺在了地上,徹底沒了聲息。
和她一起死去的,還有緊抓著沐清不放的宋謙。
周圍一片騷亂,侍衛太監們尖叫著、哭泣著、奔走著。
唯獨沐清跪在地上,眼睛死死盯著楚柔的屍身,一動不動。
喚醒她身體機能的,是在侍衛們開始移動楚柔的身體時候。
沐清表情由空茫驟變為狠戾,幾乎就要跳起來去殺了那個要碰楚柔的人,卻忽然感覺脖頸一痛,緊接著便昏了過去。
再度醒來後,她人躺在一座廢棄的破廟裡,眼神空洞,沒有光彩。
拂衣就坐在她旁邊,在嘎吱作響的火堆旁包紮傷口。
奇異的是,此時此刻,沐清發現她的思維無比的清晰。
應當是拂衣在她表現出認識楚柔的行動之前,給她下了麻藥叫她昏過去了。
“是她叫你來的?”沐清冷靜問道,表情木然。
拂衣動作停了一瞬,接著接續上藥:“是。”
“她都安排了些什麼?”
“如你所見,她殺了皇帝。”
“她的屍體呢?”
“……被鞭屍兩百下後,丟到城外喂了狗。我的人趕到時候,她的屍身已經……最後帶回來的只有這些。”
拂衣包紮完,從懷裡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瓷罐。“裡面是她的骨灰。”
沐清默默的接了過去,捧在手心裡,呆呆的望著。
“是我害了她。”沐清喃喃道,卻沒有哭。
“我得回去,立刻回去,說不定還能找到她。”沐清說完這句,便捧著骨灰盒重新躺到了草蓆上。
拂衣不懂她話中含義,只能嘆氣道:“人死不能復生,節哀。”
說罷,便獨自走到廟外,打算叫沐清一個人靜一靜。
她在外面守了一夜,直到天矇矇亮才回到廟裡去。
然而廟裡卻沒有沐清的身影。
沐清再一次從她面前消失了,連同那個拳頭大小的骨灰盒一起,無影無蹤。
那是拂衣最後一次見到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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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清捧著骨灰盒,匆匆忙忙回到冥府,直奔司長徐琰辦公室。
“司長,我想為楚柔申請家屬資格!我準備……”
徐琰似乎早已經知道會發生什麼,表情裡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
他只對沐清說了一句話:“我和你說過好多次了吧,人家是天上的,我管不著。”
沐清準備反駁時候,才弄懂徐琰話裡的含義。
“天上的,你的意思是……”
徐琰搖頭氣,一臉很鐵不成鋼:“託您家小仙女的福,你這次的評分又是e。”
要是平常人像沐清這樣,連續三回給他拿一個e,徐琰早把人開除了。
然而這回回的,都不能算是沐清一個人的錯。她還是有心走劇情的,奈何人家不讓。
再來,就算把責任歸結到沐清頭上,徐琰也不能開除了人家。
誰叫人是有人罩著的。
那邊沐清知道小仙女就是楚柔,愣了會兒後,嘴一張,哇哇的哭了。
“我害死了她……嗚哇哇……她本來不用死的……嗚哇……”
徐琰見她哭了,不心疼,倒覺得放心。
這傢伙從楚柔死後,一副備受打擊的模樣,都忘了哭了。現在能哭出來,情緒有了個發洩口,總比一點表情沒有的強。
反正在徐琰看來,沐清這種大咧咧的性子,還真不適合面無表情的樣子。
徐琰拍了拍沐清的肩膀:“好了好了,您沒事的話,趕緊回去準備準備,下回工作我給你安排個好的,讓你放鬆放鬆。”
沐清抽著鼻子,抱著骨灰盒,可憐兮兮的點了點頭,要走。
“唉!等等!”徐琰叫住她。
沐清轉身,就被徐琰抽出了懷裡的骨灰盒。
沐清下意識要去搶,被徐琰單手攔住:“你等等,這是您家那位的骨灰盒?”
他這一說,沐清又想起楚柔為她慘死,嘴一張,又要哭。
“停!停!我的姑奶奶!您先別哭成嗎!”徐琰趕忙安慰,同時開啟了骨灰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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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是白色的灰,還有幾斷碎骨。
“你吃了它。”徐琰把骨灰盒遞給沐清。
沐清眨巴眨巴眼睛,眼淚都因為驚愕給退回了眼裡,順帶還打了個:“嗝?”
徐琰又陳述一邊:“我說,吃了它。這可是您家那位專門留給您的,吃了它對你大有好處?”
沐清看他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默默的接過骨灰盒。
“我本來想供著的……”
“供個頭!哪有在冥府祭奠死人的?”
沐清:“……”
她望著那骨灰盒,從裡面挑出一節指骨,然後當著徐琰的面,瓶口對著嘴就往下倒。
本以為會吃的一鼻子灰,誰料骨灰盒裡的東西在入口前,全化作了水一樣的液體,順著沐清的喉嚨滑了下去。
還有點兒甜。
沐清驚奇的望著空了的骨灰盒,不明所以。
“身體也沒什麼變化啊。”她對對面的徐琰道,“吃下去後,一點感覺……也……沒……”
沐清忽然感到頭暈目眩,下一刻就直挺挺倒了下去,手裡還緊緊攥著那節指骨。
還好被徐琰及時接住,才沒喲叫她摔到地上。
“真是招了個大麻煩回來。”徐琰頭疼道,但還是任勞任怨的把人送回了家。
他費了些功夫,才把沐清手裡的指骨取出來。
“聽說那是個非常有錢的富婆……”徐琰一面說著,一面對那指骨試了一個術法,“你可得記著我的好,好讓我也能在冥府買一個獨棟別墅……”
一道紅繩穿透了那節指骨,沒有一點連線的痕跡。
徐琰把制好的指骨項鍊戴到沐清脖子上,那紅繩自動縮小到合適大小。落在沐清鎖骨上的指骨閃了一閃,重歸平寂。
做完這一切,徐琰視線移到沐清手上。
她的小指之上,綁著一截斷了的紅繩。
徐琰將紅繩拖了起來,“聽聞有人為你牽了段姻緣,若是好好走下去……”他嘆口氣,“好生生的姻緣,全被您家的小仙女給禍害了!”
但同他嘆息語調不同的是,他的眼裡全是幸災樂禍。
沐清在睡夢裡抖了抖,忍不住往被窩裡縮了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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